水滸中為何會說「關公破蚩尤」？這與道教張天師有什麼關係？

《淺說水滸》第283期（文/焦目）

多年前，聽過一個小品，大概內容是：一個山東老爺子看戲，看的是《千里走單騎》。老爺子很不高興，關羽他一個山西人，憑什麼到咱們山東來殺人？咱們山東好漢有秦瓊，不比他厲害？你讓他們倆比一比。這就是「關公戰秦瓊」的由來。關公是漢末時期的人，秦瓊則是隋末唐初的人，兩人相隔四百多年，顯然不能比試。

然而，水滸中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兒，那就是「關公破蚩尤」。

關勝大怒，舞起青龍偃月刀，直衝將來。錢振鵬使動潑風刀，迎殺將去……馬蹄撩亂，鑾鈴響處陣雲飛；兵器相交，殺氣橫時神鬼懼。好似武侯擒孟獲，恰如關羽破蚩尤。——《水滸傳》

我們看最後一句，「武侯擒孟獲」很容易理解，就是指諸葛亮活捉孟獲的事兒。可「關羽破蚩尤」又是怎麼回事呢？要知道，蚩尤是上古時期的人物，跟黃帝同時期。他本來是部落酋長，後來脫離炎帝，最後被炎帝黃帝聯手打敗。

蚩尤生活在5000年前，與關羽相隔近3000年，兩人怎麼會交手？關羽又如何能打敗蚩尤呢？

一、先說關羽崇拜

關羽是漢末名將，他曾經在萬軍之中單槍匹馬刺死顏良，並割首級而還，袁紹部下將領無人能擋。這種戰績，整本《三國志》中也僅有關羽一人。此後，關羽還曾擒于禁、斬龐德，水淹七軍，威震華夏，連曹操也打算遷都以避其鋒芒。

勇冠三軍又忠義無雙，所以關羽從魏晉到南北朝，就一直備受推崇。從隋代開始，關羽就不斷被神化。宋代從徽宗從崇寧元年（公元1102年）開始，加封關羽為「中惠公」，此後又不斷加封為「崇寧真君」「義勇武安王」。明神宗萬曆十年（公元1582年），關羽被封為「協天大帝」。至此，關羽封帝，從此民間便一直尊關羽為「關帝」，關羽的廟也稱為「關帝廟」。

實際上，由於皇家的加封，關羽在民間早已被封神。因為從公元567年，關羽遇害的地方，就已經建有「玉泉神祠」；隋文帝時，山西解州開始為關羽建廟。老百姓四時祭拜，早已把關羽視為神祗，至今猶然。

二、再說蚩尤崇拜

蚩尤雖然被炎黃所敗，但並沒有受到唾棄，畢竟那是中華民族的融合、統一之戰。再加上蚩尤做部落酋長期間，帶領部落開墾農田，定居中原，因此他還得到了黃帝及百姓的尊敬。黃帝尊他為「兵主」，也就是戰神。在神話故事中，蚩尤還很受崇拜。

比如，蚩尤死後出現了「蚩尤冢」，受到人們的祭拜；北方許多地方還有「蚩尤戲」；其他還有「蚩尤旗」等等。事實上，蚩尤和炎帝、黃帝一起，被視為「中華三祖」，至今一些地方仍然祭祀。對了，「中華三祖」的概念，是1992年由任昌華先生首次提出。

關羽被奉為神，蚩尤更是被視為神，兩人生活年代雖然相隔遙遠，但既然都成了神，自然會齊聚在天界。於是，兩人交手便有了可能。

三、關羽和蚩尤的交手

宋代無名氏所著的《大宋宣和遺事》元集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這個故事，首次把關羽和蚩尤聯繫到了一起。

帝曰：卿用何神，願獲一見，少勞神庥。繼先曰：神即當起居聖駕。忽有二神現於殿庭：一神絳衣金甲，青巾美須髯；一神乃介胄之士。繼先指示金甲者曰：此即蜀將關羽也。——《大宋宣和遺事》

故事全部引用的話有點長，此處僅引用關鍵部分。大概是說：

宋徽宗崇寧五年（1106年），解州鹽池有一條蛟龍在作怪，把人畜困在十餘里長的氣陣中，並咬傷很多人。皇帝就讓第三十代天師張繼先去處理這事兒。張繼先去了後，不到十天，就制服了這個蛟怪。皇帝覺得很神奇，就問張天師用什麼神來制服蛟怪，並希望能看看。張天師使用神通，召喚出兩位神，一個紅衣金甲，頭戴青巾，美須髯；一個是全身甲胄的人。原來，青巾美髯者就是關羽；後者是神石氏。

從這個故事裡可以看出來，降服蛟怪，主要是靠張天師，這個故事也是讚美張天師的法力。當時，神石氏和關羽只是張天師的助手而已，具體怎麼打也沒說。這裡的蛟怪，就是蚩尤所變，因為祭祀他的廟宇壞了，所以他才化蛟傷人。

到了元代，胡琦在《關王事迹》中，講述得就詳細了。

一美須人擐甲佩劍，浮空而下，拜於殿庭。天師宣諭上旨，答曰: 敢不奉詔。容臣會岳瀆神兵，為陛下清盪之。俄失所在……忽一日，黑雲起於池上，大風暴至，雷電晦暝，居人震恐，但聞空中金戈鐵馬之聲。久之，雲霧收斂，天色晴朗，池水如故，周匝百里，守臣王忠具表以聞，上大悅，遣使致祭。——《關王事迹》

故事並沒有多大變化，說的是解州鹽池有蚩尤作怪，皇帝派人找張天師來幫忙。張天師召關羽幫忙，最後事情得以完美解決。但這則故事與之前最大的不同，就是關羽作用加強了。關羽雖然還是由張天師召來，但已經「喧賓奪主」，他在空中與蚩尤大戰，最終戰勝，破了蚩尤之禍，解決了解州鹽池問題。

可以說，關羽從之前的助手變成了主要人物，張天師除了召關羽外，沒發揮任何作用。

這個故事，就是後來「關公破蚩尤」的由來。

四、張天師、蚩尤、關羽與解州鹽池的聯繫

到了這裡，還有一個問題：蚩尤和解州鹽池有什麼關係？他為什麼在解州鹽池作祟呢？關羽又為何在這裡大戰蚩尤呢？張天師又如何與本故事發生聯繫

蚩尤與炎黃，當年大戰的地方叫涿鹿，史稱「涿鹿之戰」。涿鹿在哪？有人說就是在解州鹽池，但這個說法存疑。儘管如此，解州鹽池還是與蚩尤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孔子三朝記》中就說過，蚩尤被殺後，身首異處，其血化為鹵，就是解州的鹽池。因為蚩尤屍體被解，所以這個地方叫「解州」。沈括在《夢溪筆談》中也說過類似的話，說解州鹽池就是蚩尤血。對了，鹽池附近還有個「蚩尤村」。《關王事迹》中，蚩尤之所以作祟，就因為鹽池立了黃帝廟，蚩尤覺得仇人在身邊，所以才作怪傷人。

正是因為蚩尤和解州有這些關係，所以蚩尤死後，魂靈就化為了解州鹽池的守護神。

關羽和解州的聯繫，比蚩尤更明晰，因為他就是山西解州人。

前面說過，關羽崇拜的表現，就是神化關羽，這種神化是從隋代開始。唐朝時，關羽就已經有了「玉泉寺顯聖」的事，後來《三國演義》第七十七回，說「玉泉山關公顯聖」，就是由此而來。關公本就是解州人，由他來守護解州再合適不過。因為關羽名氣大，又大破蚩尤，以至於原先解州的鹽神夙沙氏被關羽所取代。

至於道教張天師，他與蚩尤、關羽和解州鹽池的聯繫，則與宋朝皇帝重視道教有關。因為皇帝重視道教，所以道教就不斷把歷史名人拉入自家，並為之編一些神話故事，以此來擴大道教的影響力。

歷史上，宋徽宗的確見過張繼先天師，也確實修復過解州鹽池，但張繼先和解州鹽池並沒有直接聯繫。天師還是通過召喚關羽，平定鹽池之亂，來與鹽池聯繫。既然天師召喚的人都有如此神通，天師能力可見有多強。說白了，天師召關羽、定鹽池，還是襯托道教的厲害。

最後，關羽因為加入道教，又大破蚩尤，名氣大增，後來逐漸成為能掌管財富、生死乃至於伏魔除怪的全能型神祗。明明只是漢末三國的名將，卻被儒家尊崇為武聖人，道家封為伏魔大帝，連佛家都把他封為護法菩薩，上至皇帝貴胄，下至商人百姓，黑白兩道都拜，關羽簡直堪稱是中國歷史上最成功的的人，沒有之一。

本文參考資料：《水滸傳》《「關公戰蚩尤」神話形成的文化考察》《關公故里的關公信仰研究》《大宋宣和遺事》《關王事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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