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駿:「與其無所事事等待死亡,不如在工作中死去」
文 | 周元
編輯 | 美齡
風靡了18載、獲獎無數的日本動畫片《千與千尋》6月21日上映,連續多日登頂單日票房榜,累計票房突破3億。《千與千尋》是動畫大師宮崎駿最著名的作品,曾獲得第75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動畫長片,也是至今唯一一部獲得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的非英語動畫影片,同時獲得第52屆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
《千與千尋》可以稱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合家歡」電影:孩子能從中看到千尋的善良和堅強;年輕人能從中收穫重新上路、戰勝恐懼的動力;油膩中年能從中找回久違了的赤子之心,暫時遠離世俗的煩惱和困擾。不管是抱著怎樣的審美期待前往影院,人人都可以在觀影完畢後感到滿足和充實。《千與千尋》的魔力,大概就在這裡。而一手打造出這樣一部可以跨越時間和所有年齡階段的電影的導演宮崎駿,更是神一般的存在。
宮崎駿是日本動畫界的一個傳奇,如果沒有他的話,日本的動畫事業一定會大大遜色。他是第一位將動畫上升到人文高度的思想者,同時也是日本三代動畫家中,承前啟後的精神支柱人物。宮崎駿在打破手塚治虫巨人陰影的同時,用自己堅毅的性格和永不妥協的奮鬥又為後代動畫家做出了榜樣,以精湛的技術、動人的故事和溫暖的風格在世界動漫界獨樹一幟。
宮崎駿在作品裡孜孜以求的東西,始終是那亘古不變的人與自然對立的關係,以及具有現實意義的人文關懷主題。他的每部作品,題材雖然不同,但卻將夢想、環保、人生、生存這些令人反思的訊息,融合其中。這也是他的電影每每在觀賞之餘能夠更深層次地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原因。可以說,宮崎駿的動畫片是能夠和迪斯尼、夢工廠共分天下的一支重要的東方力量。
不過宮崎駿本人並不這麼認為,「……我認為通俗作品,即使是淺顯的,也必須是充滿真情的。它的門檻很低、很廣,誰都可以進來,可是出口必須很高,而且是凈化過的,絕不能是貧乏的替身、或是承認它的低劣、或是因使勁兒說服別人而增加篇幅的。我不喜歡迪斯尼的作品。它的入口和出口高度和廣度都是一樣的。我只認為那是對觀眾的蔑視。」
宮崎駿1941年出生於的東京都文京區,在四個兄弟中排名第二,家族經營著一個飛機工廠,屬於軍工企業,哪怕在戰爭後期物質匱乏中也能保持頗為溫飽的生活,宮崎駿度過了相當自由的幼年生活。
宮崎駿從小身體並不好,醫生甚至說他活不過20歲。他也不擅長運動,但對靜態的繪畫特別有天分,特別對於飛機感到興趣,並成為終身的愛好。
真正愛上動畫,是高中三年級的時候,宮崎駿看了日本史上第一部彩色動畫長片《白蛇傳》,被裡面的情節深深吸引。是白素貞為他打開了一個世界,他因此遇見了自己的天命——做動畫。「就是這個,這就是我一輩子要從事的事業。」
大學畢業後,宮崎駿進入了製作《白蛇傳》的東映動畫公司,從事動畫師的工作。宮崎最初入東映時僅僅是最底層的原畫和設計工作,領著很低的薪水,蝸居在7平米的公寓里。在工作時,宮崎駿不時會冒出不少新穎的想法,但也總是被否決,他提出了許多企劃,但全都沒有獲得認可。可他還是很堅持,很狂熱,「真覺得能做個動畫師實在太好了。如果自己擁有能力與機會,去創造出更美好的世界,那天底下再沒比這更好的職業了!」從畫原畫、場景設計、美術設計,到人物設定、編劇、腳本……很長一段時間,宮崎駿一直做著默默無聞的幕後工作。
在長達16年的摸爬滾打後,宮崎峻在業內漸漸有了一定名望。1979年,38歲的他執導了第一部動畫長片《魯邦三世:卡里奧斯特羅之城》。十足的商業套路沒有留給宮崎駿太多的發揮空間,但他還是做出了自己風格,被戛納電影節譽為「史上最好的冒險劇之一」,連斯皮爾伯格都盛讚這部作品。然而,當時的日本正處於機甲浪潮下,這部電影的票房成績顯得格外慘淡。
由於這一次的票房慘案,業內幾乎沒有公司敢再重用他。在長達3年的時間裡,宮崎駿無片可拍。他帶著自己的企劃案到處推銷,屢屢碰壁,眼看著動畫事業就要走到盡頭。為了維持生計,他不得不在雜誌上連載漫畫《風之谷》,沒想到大獲好評。
1982年,在鈴木敏夫一力促成下,《風之谷》進入影視化階段,宮崎峻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他不僅是導演,還擔任了腳本、分鏡表的全部工作,事無巨細地插手每一個環節。43歲的宮崎駿,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他親手創造的《風之谷》,用自然主義打動世界,贏得了一片驚嘆。就像動畫里的台詞:「帶上信仰,去尋找屬於你自己的國吧!哪怕傾盡一生。」
在德間書店的幫助下,宮崎駿和好友高畑勛、鈴木敏夫一起,創辦了工作室。嚮往天空的宮崎峻,用他最愛的義大利偵察機名,將工作室定名為「吉卜力」。從此,在宮崎駿的筆下,一個關於夢與狂想的王國就此誕生了。
當成名的宮崎峻雄心勃勃地展開人生計劃時,卻再次遭遇了兩連敗。美輪美奐的《天空之城》,僅拿到了5.8億日元的票房,賠得驚天動地。老少咸宜的《龍貓》,暖哭了無數人,但票房同《天空之城》一樣慘淡,也只有5億多日元。經歷了接連兩次票房慘案的宮崎峻,毅然宣布了退休。
宮崎峻聲明退休,讓不少人扼腕嘆息。只是,沒過多久,宮崎峻就復出繼續拍片。他先後七次宣布退休,並再次復出,對於不斷復出這回事,宮崎駿本人漫不經心地說:「與其無所事事等待死亡,不如在工作中死去。」後來,「宮崎駿退休」成為了電影圈中的一個段子,與之並列的還有「《阿凡達 2》開拍」「邁克爾貝最後一次拍《變形金剛》」「呂克貝松與昆汀一生只拍十部電影」。
對於執著而狂熱的宮崎駿來說,怎麼可能真的從動畫的夢想中走出來呢?經過不斷的磨合,宮崎峻將藝術和商業巧妙融合,愈發受到市場的認可。1989年的《魔女宅急便》,拿下21億日元票房,年度票房第一。1992年的《紅豬》依然是年度票房第一。1997的《幽靈公主》,票房更是衝到了193億日元,創造了當時日本影史的最高紀錄。
從此以後,宮崎峻漸成神話。在他的筆下,沒有絕對的善惡對立,卻是用深刻的思考,淋漓盡致地展現最真純美好的人性。在他看來,「創作動畫就是在創造一個虛構的世界。那個世界能撫慰受現實壓迫的心靈,激勵萎靡的意志,能化解紊亂的情感,使觀者擁有平緩輕快的心情。」
宮崎駿在工作中,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在他眼裡,動畫幾乎是生活的全部,為此不惜傾其所有;寧可得罪天下人,也不能褻瀆動畫的神聖。在吉卜力工作室,經常可以看到堆積如山的手稿。他親自審閱員工的畫稿,稍不如意就打回全部重畫。
這個暴君,對自己比對誰都狠,曾經每周創作300個鏡頭的原畫,冠絕工作室。創作太費腦,他常常焦慮地難以入眠,喃喃著「難啊,太難了」,然後將自己逼到崩潰。過度疲憊時甚至大叫:「我要燒了工作室!」辛辛苦苦畫了近一年的圖,因為一點不滿意,就全部扔掉重畫。
《幽靈公主》的畫稿,他親手修改了8萬張,以至患了手疾,最後硬撐著畫完,「不停地畫,越多越好。畫夠了,一個世界便形成了。」「一個人一生能畫的線的長度是有限的,那就是繞地球七圈半,我早已經畫超了。」《懸崖上的金魚姬》中,水母浮出水面的12秒鏡頭。按照1秒24幀來算,需要288張畫稿。但在宮崎峻的挑刺下,竟然畫了1613張。《起風了》中4秒的地震畫面,為了描繪出群眾受災時的細膩感,竟然花了整整15個月時間,趕得上別人拍電影三部曲了。
為了動畫,他自律起來就像個苦行僧,好友鈴木敏夫曾在採訪時提過,「知道宮崎駿每天吃些什麼嗎?當大家在討論美食,說這家店好吃那家店如何時,他可是一次都沒有嘗試過。他每天吃的,從我認識他到現在25年多,每天都是一個塞得滿滿的鋁飯盒。為什麼會塞得滿滿的?因為那是他的兩餐飯:用筷子一分為二,中午吃一半,晚上吃一半。5分鐘吃完,午飯後休息15分鐘,然後從上午9點一直工作到凌晨2點。年年如此,日日如此。」
宮崎駿做動畫過於苛刻,對兒子宮崎吾郎也同樣如是。因為從小受父親影響太深,宮崎吾郎也做了導演,他的畫常照搬父親的風格,宮崎駿為此時常發飆:「一味的模仿,還不如不做!」「那種沒靈魂的畫,畫再多也沒用!」兒子執導的《地海戰記》上映,觀影會時宮崎駿中途離場,甚至還寫了一封公開信批評這部影片。
後來,宮崎吾郎傾力製作的第二部作品《虞美人盛開的山坡》,成為當年的票房冠軍,他對媒體說,「宮崎駿是一個滿分的導演,零分的父親。」很多人不理解,為什麼宮崎駿對兒子這麼冷酷?宮崎駿自己做了一輩子,太明白其中的辛酸,「我做到死也沒關係,但不要讓我的兒子當導演。因為只要當一天導演,不管你的作品是成功還是失敗,一輩子都會跟著你!」
《千與千尋》重映,大銀幕上,那些熟悉的旋律和畫面令人感嘆不已。千尋走出通道,沒有回頭,通道的盡頭樹木遮天,石像生苔,落葉塵封。宮崎駿曾經說:「我想告訴孩子們,這個世界值得我們活下去。我一直是這麼想的。」是的,他用電影中的色彩和溫暖,治癒了這個冷漠刻薄的世界。
鈴木敏夫曾經笑問,「你畫好分鏡死了怎麼辦?」宮崎駿回答,「做到一半中途死掉,總比什麼也沒做就死強。」宮崎駿這一生,已經獻給了這個動畫王國。他早已做好了在工作中死去的準備,與其什麼都不做靜待死亡,還是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
為了動畫,宮崎駿任性了一輩子,痴狂了一輩子,他拿起畫筆的樣子是那麼令人著迷。只要有夢想,你就不會老,當你放棄夢想的那一刻,才是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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