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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貿易戰、俄美衝突,這些問題幫我們定義了對手

7月1日-2日,由觀察者網與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共同發起的「百年變局——70年共和國道路與世界格局重構」第三屆思想者論壇在北京飯店召開。俄羅斯知名政治學者、哲學家、歐亞主義智庫理事長亞歷山大·杜金出席了論壇並在會議間隙接受了觀察者網的專訪。

在訪談中,杜金教授點評了剛剛閉幕的G20峰會對於國際局勢的影響,闡述了自由主義政治理論的衰落和當今世界由走向多極化過程中面臨的挑戰,並從一個資深中東問題研究者的角度談了對伊斯蘭世界政治改革的看法。

(編者註:正文中的「全球主義」與「全球化」是不同的概念,具體解釋和辨析詳見觀察者網上一篇對杜金的採訪——《我們的敵人會想方設法離間中俄,但我相信……》)

【採訪、翻譯/觀察者網 戴蘇越】

觀察者網:首先,能否請您點評一下剛剛過去的G20峰會,中、俄、美三國領導人各自在峰會上的表現。此外,您是否認為在當今的世界格局下,G20依然在全球治理上扮演著重要作用?

杜金:我不認為如今有什麼「全球治理」存在。我們正在經歷一場大變局,單極世界正在被多極世界所取代。一些現有的國際組織如G7、G20或是聯合國都在某種程度上反映出了這種變化。因此,我認為我們不應將G20當成是一個既定的全球治理準則。我們首先要做的,是為多極化世界制定新的準則和規範,在這些參數被確立之前,要談全球治理還為時尚早。現在是時候來談談西方霸權主義所面臨的心理危機,這一點也被如實反映在剛結束的G20峰會上。

你所說的三個國家,習近平代表的中國,特朗普代表的美國和普京代表的俄羅斯,正是多極化世界的三極。這就是多極化的一個證明:中美之間的貿易戰反映出全球主義者一廂情願地推動中國成為自由主義全球化進程中一環的願望已經破產,特朗普領導下的美國就轉向民族主義的立場捍衛貿易利益、經濟利益,使用一種實用主義手段對待中國。當西方對於除他們之外的全世界不願再承擔責任,貿易戰的發生也就不令人意外了。

杜金在思想者論壇上發表主題演講(圖片來源:觀察者網)

普京總統和特朗普總統在G20上的關係是緊張大於積極,儘管兩國有諸多區域對抗,兩國領導人在G20峰會上依然進行了務實的對話,涉及兩國的國家利益和交換對彼此的意見。

你提到的三位領導人是G20上的「主角」,同時他們也是三個文明國家、多極世界全球化中三個「極點」的代表。(全球化和全球主義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我在上一次接受觀察者網採訪時有詳細的解釋)作為一個獨立的文明和日益強大的國家,中國希望保衛和促進自己的利益;俄羅斯希望確保自己的獨立與主權;特朗普領導下的美國也必須嘗試找到自己新的位置——世界的領導,但不是唯一的,也不是支配性的。

從這個意義上說,並不是說只有G20達成了共識才重要,分歧同樣重要,因為在我眼中無論是中美的貿易戰還是俄美的地區性衝突,都可以算得上是積極面,因為這些問題為我們定義了對手,定義了極限,定義了邊界,也定義了多極化進程中的區域和尺度。我樂意驗證這個看法,不僅是共識、和平聯盟,更是分歧和衝突帶給今天的世界更大的價值和重要性,這是我們不應該低估的地方。不是說只要是衝突就意味著邪惡,只要達成了協議就一定是好事,因為我們首先需要跳出鼓吹單極世界的全球主義者為我們界定的範式,而目前我們所見的這些分歧和衝突都將成為這一進程中的標誌性事件。

我很清楚一些批評者對於普京總統關於自由主義言論進行的批評。普京說自由主義已經過時了,我們需要跳出自由主義的教條,歡迎來到「後自由主義」的世界!我們知道,中國不會被視作完全的自由主義民主國家,俄羅斯也不是,有趣的是,特朗普也批判自由主義——他的主要敵人們很多都是美國的激進自由派。因此,我認為,當今世界已經轉移到了後自由主義的語境之中。

普京在接受英國《金融時報》採訪時稱:「自由主義已經過時」(圖源:網路)

目前,至少有四個主權國家是這個後自由主義時代的重要力量:中國、印度、俄羅斯和美國。他們都不僅僅是主權國家、民族國家、更是文明性質的國家。在世界多極化的進程中,我們常常不確定身在何處時,G20會議就像一面鏡子,多虧了G20告訴我們已經走了多遠。至於何時能夠最終達成,很難準確判斷,但是毋庸置疑的是,這一進程已經不可逆轉。新的秩序正在逐步確立,我們現在還不能說它有沒有達成,但我們距離它已經很近了。這些都無一例外通過本屆G20反映了出來。

觀察者網:您剛才提到了普京總統最近面對西方媒體,對自由主義進行的批評。您在今天的主題演講中也提到了,要建立多極化的哲學,來取代目前西方中心的自由主義話語體系。這個「哲學」我們應該如何來理解?

杜金:首先,我認為在整個20世紀,三種政治意識形態進行了你死我活的鬥爭:自由主義、共產主義和法西斯主義,截止世紀末,自由主義戰勝了後兩者。在20世紀中葉,自由主義和共產主義聯合在一起戰勝了特定黨派的法西斯主義。在蘇聯解體之後,在中國出現了所謂的「民主改革」——這是自由主義在全球範圍內宣告自己的勝利。正如查爾斯·克勞薩默所定義的:「這是屬於單極世界的時刻」,也被弗朗西斯·福山稱為「歷史的終結」。在那時,自由主義成為了唯我獨尊的意識形態,但同時,這種狀態對於自由主義也是危險而致命的。

因為當自由主義與共產主義、法西斯主義為敵時,它可以展示自己「自由」的一面,這是一種積極的比較,但當自由主義成為孤家寡人,它反倒向世界揭示出自己不過是集權主義話語的另外一種表現形式罷了。這種「集權」資本主義是一種不公平的意識形態,因為它向全人類強加自己的價值觀、議程、規則等等。最終,自由主義也走向了終結。自由主義的失敗是形而上學意義上的,因為其將「個體」概念等同於「與集體認同毫無關聯的人類」,這是完全錯誤的。如今,這一點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了,因此我們需要跳出這樣的自由主義範式。

然而,要走出自由主義範式並非易事,因為上世紀的另外兩種意識形態已經屬於過去。因此,我們需要新的政治理論,這就是我所提到的「第四種政治理論」,這種理論現在還沒有明確的名字。這種理論呼籲我們超越自由主義,但同樣不要走過去的老路。只有當新秩序建立,我們擺脫後殖民主義時代的西方霸權話語,在「第四種政治理論」的語境下,目前很多棘手的問題才可以得到解決。總而言之,我們需要排除萬難一切向前看。正如我剛才所說,本次G20為我們呈現了這個趨勢,普京總統的倡議中,這一點體現得也相當明顯。

儘管如此,我認為目前我們還無法立刻為世界上的種種問題找到解決的方案,這是不現實。現行的規則已經不聽使喚,如果我們沒有為世界定義新的規則,而空談什麼「治理」、「方案」「聯盟」、「互信」和「共識」,都沒有什麼意義。

先前的規則是建立在自由主義的意識形態之上——市場經濟、自由民主、個人主義文化、人權透明——這些構成了單極主義西方霸權的基礎。我並不是說,我們要非此即彼地全部拒絕這些東西,但是我們需要努力驗證哪些是我們可以借鑒、哪些我們需要剔除、哪些我們可以和平共存,這就是我提到的「新哲學」。我認為,在新的世界秩序中,深度的文明認同將會扮演重要的角色,舞台上會有新的角色。我們需要深度思考:什麼是文明?什麼是更大的空間?如何組織這些新角色直接的關係?我想這是一個激動人心的事業。

杜金接受觀察者網專訪(圖源:觀察者網)

觀察者網:我們知道,您同時也是研究中東問題的權威專家學者。一說到「伊斯蘭世界」,中國的讀者往往聯想到戰爭、衝突、宗教甚至恐怖主義。您認為,這種印象是如何形成的?從多極化的視角我們應該如何理解伊斯蘭國家在未來世界格局中扮演的角色?

杜金:首先,我認為伊斯蘭的現代形象是被扭曲和醜化的,從全球維度上看,這種形象是不正確的。雖然伊斯蘭世界處於分裂之中,但伊斯蘭是一個歷史悠久、深刻而豐富的文明,擁有眾多不同的分支。它是一種獨特的文明,需要被恰當地表現。某些穆斯林團體對於全球主義激烈的攻擊正是他們拒絕接受這種形象的一個表現。與此同時,西方世界也在操縱極端伊斯蘭——這些人所信奉的恰恰不是伊斯蘭的傳統——西方世界曾經利用極端伊斯蘭在阿拉伯世界和內亞世界對抗蘇聯的勢力。現在,是時候修正這樣的伊斯蘭屬性了。

我認為,在多極化的世界裡,伊斯蘭世界的穆斯林需要有他們自己的位置——這個10億人口的群體要有自己的身份認同和傳統,並且成為多極化世界中的一極。比如,我認為應當將歪曲伊斯蘭的極端派剔除出去,重新發現以蘇菲傳統為代表的伊斯蘭的精神維度。伊斯蘭擁有偉大的文化、哲學、精神與藝術,我們需要重新思考和修正伊斯蘭的自我定位,而不是用一種錯誤的方式妖魔化他們。全球主義者利用極端伊斯蘭製造混亂:他們在中國的新疆製造混亂、在俄羅斯北高加索製造混亂、挑起遜尼派和什葉派的衝突並且盡一切可能削弱伊斯蘭國家。

伊斯蘭世界在歷史上曾經創造燦爛的文明(圖源:視覺中國)

但是,現在西方世界這種挑釁戰略已經昭然,而伊斯蘭世界的自我認同也越來越高。因此,我認為真正的伊斯蘭可以走出薩拉菲派、瓦哈比派、原教旨主義者那種錯誤的、扭曲的版本。其實,我們今天所說的「原教旨主義伊斯蘭」並非真正的原教旨主義,遵循的也不是什麼伊斯蘭的傳統,相反他們是在改革原有的伊斯蘭。一些地區,如沙烏地阿拉伯他們拒絕所有伊斯蘭的傳統學派,這是一種伊斯蘭的「新教主義」,或者說是特殊的精神運動和政治運動,拒絕釋經、拒絕靈魂準則、拒絕垂直關係,這不是傳統的伊斯蘭。因此,說所有的穆斯林都是一樣的,沒有區別,這是對穆斯林的漫畫化和醜化,穆斯林有許多流派、伊斯蘭也有眾多版本,要解決問題我們首先有責任去了解真相。

西方媒體「有毒」,它們把自由主義的全球主義「病毒」帶向全世界,這種「病毒」既攻擊特朗普、攻擊民粹運動、也攻擊普京、攻擊習近平、攻擊莫迪。西方的全球主義者在政治和經濟霸權上已經日薄西山,但在大眾傳媒領域依然是一家獨大,西方媒體可以說是他們最後的堡壘。因此,我們需要將媒體從這種病毒中解放出來。一些俄羅斯媒體,比如今日俄羅斯電視台(RT),比如中國的觀察者網和一些其他媒體在對抗這些「有毒媒體」上做了非常有益的工作。而中國今天要做的,某種意義上不是把一種「普世真相」強加給別人,因為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真相,而是告訴人們中國如何看待自己,如何看待世界。今天的伊斯蘭世界也面臨這樣的挑戰——如何在大眾傳媒上表達自己對於文明國家和伊斯蘭所扮演的角色的理解。

說到傳媒,我自己也曾參與經營管理電視台,我對於中國的文化和文明非常地崇拜和喜愛。我想無論是中國的歷史文化還是中國的現代化進程,都有許多值得俄羅斯學習和複製的經驗。

(杜金教授本次採訪視頻節選以及與觀察者網讀者的互動內容,我們將會在「觀察員·大參考」同步發布,歡迎各位觀察員前往觀看。)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未經授權,不得轉載。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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