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打造古代中國精緻眉妝？唐女：先把眉毛剃了
引言
《長安十二時辰》里唐代女子的精緻妝容，讓不少美眉驚呼「oh my god ，好好看哦」；轉過頭來看迪士尼真人版《花木蘭》劉亦菲的額黃妝：嗯？這是得罪了化妝師的節奏？
● 《長安十二時辰》和迪士尼真人版《花木蘭》劇照
女子的妝容千萬種，但所謂「眉眼傳神」，一條眉毛的修飾是整個妝容的關鍵。一旦眉毛畫得不好看，整個面妝就很齣戲。在古代，女子在眉毛上花的功夫，遠比眼妝唇妝所花的精力要多。
先秦興起，漢代流行
古人從什麼時候開始畫眉我們不得而知，但眉妝是有關化妝的記載中最早出現的。
在《詩經·衛風·碩人》中，有一段具體描寫女子容貌的話：「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
說的是文庄公夫人庄姜出嫁時的美貌：手像春荑柔嫩，膚如凝脂白潤，頸似蝤蠐優美，齒若瓠子齊整，額角豐滿眉細長，嫣然一笑動人心，秋波一轉攝人魂。其中，詩中的「蛾眉」，讚美了庄姜的眉毛像蠶蛾觸鬚一樣又長又彎。
● 文庄公夫人庄姜
《方言·卷二》：「秦晉之間，美貌謂之娥也。」娥，用來稱呼秦晉女子的美貌。
說到「蛾眉」和「娥眉」，這兩個詞好像都很眼熟，哪個才是對的呢？
蛾眉，比喻女子的眉毛像蠶蛾觸鬚細長而彎曲，借指女子容貌的美麗；而娥眉，是細長而彎的美麗的雙眉，也借指美女。因此，「蛾眉」和「娥眉」是相通的。
● 蠶蛾，眉毛形似蠶蛾觸鬚因此得稱「蛾眉」
古人畫眉沒有便捷的眉筆，一開始沒有特定的畫眉材料，她們就用柳枝燒焦後塗在眉毛上，後來才有了畫眉化妝品「黛」。
《楚辭·大招》：「粉白黛黑，施芳澤只。」白粉敷面黛黑畫眉，再把一層香脂塗上。「青色直眉，美目媔只。」這裡的青色，是指用黛青描畫的眉毛。
《事物紀原·卷三》記載了三句秦漢時期宮中的畫眉風氣：「秦始皇宮中悉紅粧翠眉，此夫人畫眉之初也。」
在眉上自然毛髮的基礎上用「黛」修飾成的「蛾眉」，是先秦時期人們達成的審美共識。於是，清新素雅的蛾眉妝在春秋戰國的貴婦中盛行起來，後來也成為了眉妝的基本樣式。
● 石黛
到了漢朝，社會比較安定，女孩子多了些打扮的閒情逸緻。不過畫眉不只是女子的專利，男子也有相當的需求。
漢代眉妝的最早的記錄是「漢武帝令宮人掃八字眉」。顧名思義，八字眉形似「八」字，即眉尖上翹，眉梢下撇，眉尖細而濃，眉梢廣而淡。
在面相上，八字眉的人如果眉毛濃密的話，往往有上進心，能成就一番大事。或許因為漢武帝想鞏固統治，成就一番偉業，才讓宮人掃了個八字眉。但女子留八字眉，則有風流下作的說法，所以八字眉比較多在士庶之間流傳。
除了八字眉以外，漢代還流行以蛾眉為基礎演變的「長眉」和以八字眉為基礎演變的「愁眉」。
● 擁有八字眉的貓
在這裡，不得不提到「張敞畫眉」的有趣典故。
張敞是西漢時期的官員，為人忠言直諫，做事果斷。他和夫人的感情很好，他的夫人幼時受了傷，眉角有缺陷，所以他每天要替他的夫人畫眉後才去上朝。他技藝嫻熟，每次畫出來的眉毛都嫵媚而漂亮。
張敞擅畫眉的事，被長安城中的人們津津樂道。有一次，有官員就上報給漢宣帝，漢宣帝也在朝廷上問起了這件事。張敞回答道：「臣聞閨房之內，夫婦之私，有過於畫眉者。」
言外之意就是說，夫妻在閨房中的私事，畫個眉並算不了什麼，而我完成好了本職工作，在家替不替夫人畫眉，「雨女無瓜」（與你無關）呀。
漢宣帝愛惜張敞的才能，不僅沒有責備他，還把他們樹立為夫妻恩愛的典範。
● 周建剛作品
漢朝的畫眉化妝品，同樣離不開「黛」。
宮人們用「石黛」的礦物放在黛硯上研磨成粉，加水調和後就可以塗在眉毛上。後來也有了經過加工的黛塊，可以直接兌水使用。這種青黛眉，形細長而色淡。沒想到，畫眉的工序也和文人墨硯的方法有些相似。
當然，「黛」從先秦至漢代，都是高端奢侈的化妝品。因此，眉妝是屬於少數婦女和宮廷貴族的特權，布衣子民的溫飽問題還尚未能解決，談何化妝打扮呢。
隋唐奔放，宋後簡約
經過前朝的發展，眉妝從宮廷傳至民間，眉色由淡雅趨於濃彩。到了隋唐，浪漫開放的風氣將眉妝推到了歷史上的高潮。
● 擅畫長蛾眉的吳絳仙
《隋遺錄》記載：「絳仙善畫長蛾眉……由是殿腳女爭效為長蛾眉，司官吏日給螺子黛五斛，號為蛾綠。螺子黛出波斯國，每顆值十金。後征賦不足，雜以銅黛給之，獨絳仙得賜螺子黛不絕。」
隋朝時，一位叫吳絳仙的殿腳女因擅長畫蛾眉，受到了隋煬帝青睞。她畫的長蛾眉不僅受到了殿腳女的效仿，還被賞賜產于波斯國、價值不菲的螺子黛。
儘管賦稅減少了，其他人只能得到較為廉價的銅黛，但是絳仙仍然能獲得昂貴的螺子黛。一雙眉的細節，竟能給人帶來不一樣的境遇，可見眉妝在隋朝被重視的程度。
● 螺子黛
唐代是封建社會眉型最為豐富的時期。
唐代女子一不做，二不休。她們甚至還發明了「去眉開額」——把全部眉毛和部分額頭上方的頭髮都剃掉。毛髮剃乾淨就好辦了。整個眉額就像是一張畫紙，可以供女性在上面隨心所欲地粉飾。
● 唐代女子眉式
初唐，女子喜愛寬而曲的月眉。後來，月眉呈現闊眉之勢，看起來就像眼皮上掛了條毛毛蟲。
《說海·霏雪錄》記載：「唐時婦女畫眉尚闊。」唐朝婦女喜歡寬闊的眉式。
● 《弈棋仕女圖 》局部，描繪了初唐女子的闊眉
說起唐初有權勢的女子，大家必然會想起武則天。影視作品裡有不少關於武則天的演繹：
《武媚娘傳奇》里范冰冰飾演的武則天，雙眉細長，與現代的妝容差別不大；電影《狄仁傑》中劉嘉玲飾演的武則天卻出現了倒八字的短粗眉。
● 范冰冰和劉嘉玲分別飾演的武則天
同樣是飾演武則天，為何二者眉妝的區別如此之大呢？
研究隋唐歷史的西南大學教師侯振兵曾表示：「初唐時期，流行寬而闊的眉；到了唐玄宗時期，則流行細長的眉毛；而倒八字形的短眉是在中晚唐時期才出現的。」
也就是說，兩個版本武則天眉妝，都沒有正確還原。范冰冰版武則天的眉毛並沒有凸顯初唐時期寬闊的特點，而劉嘉玲版武則天的倒八字短眉有些「穿越」到中晚唐了。
● 武則天像（清人繪製）
到了盛唐的時候，流行蛾眉、遠山眉和青黛眉等偏細長淡的眉毛樣式。這些眉式雖然不是首次出現，但盛唐女子將這些眉妝畫到了極致。
唐明皇（即唐玄宗）曾令畫工畫了十眉圖。《丹鉛續錄》記載：「一曰鴛鴦眉（又名八字眉），二曰小山眉（又名遠山眉），三曰五嶽眉，四曰三峰眉，五曰垂珠眉，六曰月棱眉（又名卻月眉），七曰分梢眉，八曰涵煙眉，九曰拂雲眉（又曰橫煙眉），十曰倒暈眉。」
● 後人製作的《十眉圖》，缺五嶽眉
中晚唐時期，風氣奢靡。眉妝繼承了濃和闊的特點，長度則偏短。
前面提到的劉嘉玲版武則天就是穿越到了中晚唐。看，她的眉毛跟周昉所繪的《簪花仕女圖》裡面的眉毛如出一轍。
《簪花仕女圖》，屬於中晚唐時期的作品，它反映了當時貴族仕女艷麗的衣著妝容和養尊處優的生活狀態。
● 《簪花仕女圖》（局部）和劉嘉玲飾演的武則天
《新唐書·車服志》記載：「禁高髻、險妝、去眉、開額。」唐文宗時期，執行婦女的著裝和妝容的整改：禁高髻險妝，禁去眉開額，禁高頭草履，禁大袖長裙。婦女開額去眉的風氣被壓了下去。
唐代的眉妝曾盛極一時，還出現過宮廷妝、聲伎妝和民間妝三個分支。但是隨著唐代的沒落，眉妝也由盛轉衰，不復多姿多彩。
● 唐墓壁畫
由於黑眉的流行，翠眉黃眉等款式逐漸「黯然失色」。畫眉的化妝品「墨」，也漸漸取代了「黛」。
宋人陶谷《清異錄》記載：「自昭、哀來，不用青黛掃拂，皆以善墨火煨染指，號薰墨變相。」自唐昭帝與唐哀帝的晚唐時代之後，婦女們用石黛畫眉的風氣逐漸消失，代之以文火煨制墨塊，然後用手指染墨塗眉。
● 清乾隆時期的畫眉墨
宋朝的時候，風氣拘謹。在尊孔復儒以及理學的倡導下，婦女的行為受到了各方面的限制，面容不能刻意修飾，因此，眉妝比較纖細清秀。
宋元時期的眉妝均以復古的長蛾眉為主，後來細長平齊的「一字眉」受到了青睞。從元朝仁宗皇帝後的畫像中可以看到，她的眉毛是細長的一字眉，給人一種端莊的感覺。
● 元朝仁宗皇帝後
明清時期，婦女把注意力轉移到「三寸金蓮」的小腳上，眉妝樣式單調，沒有很大的創新，主要延續了前朝的細長一字眉。
加之清朝專制的進一步加深，婦女只可卑微從命。因此，她們的眉毛會呈現眉頭高而眉尾低，看上去楚楚可憐的樣子。
● 《黛玉葬花圖》
從整體來看，宋元明清的眉妝比較「返璞歸真」，相比唐妝的花里胡哨，宋後的眉式更崇尚簡約。
後記
李商隱曾題詩《無題》：「八歲偷造鏡，長眉已能畫。」就像現在的小女孩偷玩媽媽的化妝品臭美一樣，古時候八歲的女孩都可以對著鏡子，畫出好看的長眉了。
手殘黨表示：如果我有唐朝八歲小女孩的化妝功力，說不定顏值可能翻一倍。
● 纖細的眉毛樣式
話說回來，古代眉妝經歷了從興起到多姿多彩，再到化繁為簡的這麼一個過程，從一定程度上，眉妝的變化可以反映出古人對個性的追求，也反映了一個朝代的興衰。
古代眉妝款式多樣，如果把古代的眉妝放到現在，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能駕馭得了呢？
參考文獻：
《我國古代女子眉妝概說》 文/陳蕾
《在古代，眉妝的地位遠高於眼妝》 文/梅子 北京日報
《唐代女子化妝：魚鱗貼額頭 酒窩處胭脂點紅》 文/光明網
《女神節|一起來看看唐代女子的美妝心得》 文/中央民族大學學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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