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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科幻連載:夢潛重洋一二

房澤宇,未來事務管理局簽約作者,時裝攝影師。酒醉時披上件黑色幽默,在舞台上演繹了場荒誕的秀。代表作《向前看》、《青石游夢》。

夢潛重洋

三 來船

(全文約9000字,預計閱讀時間23分鐘)

刺貝街,一條骯髒不堪的窄街。那幾人正在街中穿行,一層木箱被他們碰翻在地。房頂上,夜鳥在動靜中竄進小洞,黑暗的縫隙里露出它的眼眸,水聲在街間滴噠地響,紅色星光切過房沿,只打亮了其中一邊的房子。

那些人在往金子灘方向走,街面很暗,僅夠這三人通過,詩迷雅看著他們的身影在這條街前面停了下來,她不再打算跟上去。

她以前沒進過這條街,但她清楚這條是什麼街。

每逢重大節日,望霧莊園應邀參加巡禮活動時,第一站往往就是在這條街盡頭的刺貝廣場上。那時詩迷雅會和父親一同站在廣場中的銅像前,和人們一起聽市長闡述島嶼歷史,這是節日上必備的象徵性儀式,在它結束後才會前往集市,最終落腳在金子灘。隨後權貴人士會在臨時搭起的露台上發表對未來的期望,飲酒,結識些新朋友,直耗盡整個下午,甚至延續到另一個循環而來的早晨。

不過第一個環節是最無聊的。

詩迷雅從沒有認真聽市長講的那些話,島的歷史是她父親編的,這兒沒有歷史可查。

她那時就盼著能快點坐上花車去下一站,大多數市民都等在集市那兒,路上會邊歡呼邊向花車丟鮮花和花粉。所以在市長講話時她就會四處張望,看有些孩子偷偷繞到市長身後,爬到那尊銅人像上,攀住它攜夾在腋下的圓盔,用耳朵貼到它手上的角螺那兒。

一旦她這樣走神,父親就會拽住她的手,聊聊他自己對這事兒的見解,他有一次便講過這條刺貝街。

這條街的住房都是居民們自己蓋的,因為建築用石要從北角山腳下採買,需要填一堆文件,所以他們嫌麻煩,便混用了鵝卵石,再拌上大量鳥糞,以至於讓這些建築看起來都是白色的。

父親特別提到鳥糞事先經過了處理,所以不會有酸臭的味道,但詩迷雅還是不肯把手從鼻子上放下來,她想像著住在鳥糞里的情景,忍不住作嘔。從此在她的辭典里,這種街統一被稱為鳥糞街。

她轉過身,想要放任那好奇心隨它而去,因為這種街不是她這種身份該去的地方。

但這時她又聽到了街上那幾人的對話,聲音不算太大,但窄街有回聲,還是聽到了。

「看見了嗎?是船嗎?」

「天太黑了,我也沒有帶燈,大家的晶石粉都用完了。」

「有沒有可能是晶石號或冰魄號?」

「也許兩艘都是吧……但看不清,一點也看不清。」

詩迷雅又看向那條街。

他們說到了冰魄號。

她立刻轉過身毫不遲疑地向那街走了進去。

詩迷雅時常對自己說別相信人的情感,可她的心是誠實的,那種激烈感她無法控制,父親是她唯一值得等待的人。

去年她父親要乘冰魄號離去時,詩迷雅死活不准許離開,她認為父親的身份不值得第一個去冒這樣的險。當時他們大吵了一架,直到現在也沒有完全能原諒他,因此他最後走的時候都沒有打招呼,而且還把所有的僕人都帶走了,像把詩迷雅拋棄在這兒一樣。

雖然她為此動怒,但她對父親能否回來這件事是從未懷疑的,父親的衝動和謹慎是兩碼事兒,他只會在萬無一失的情況下才會表現出衝動。

這時鳥糞和積水在她腦袋裡已不值一提了,她要趕緊看到父親,先質問他,再挽住他手臂聽他講海上的故事,她要確定他是否完好無缺。她加快了腳步,把面前地上的箱子踢開,不再理頭頂上凝視她的鳥,走上這條去金子灘最便捷的路,沒時間再繞路了。

她當然會先奚落他一番,這樣丟下她不管可不能輕易原諒,但她會隱藏滿心的擔憂,宛如一朵花蕾忍著露水不肯綻放。她不輕易吐露思念,但每一夜她都會在睡前站在高窗上向大海遙望,他看到霧的盡頭了嗎?她不知道,但她希望他在遠方也會像她這樣時常想起她。

這些問題讓她變得脆弱也讓她變得堅強。她會因此失眠,但不會因此沮喪,她想讓父親回來時看到城堡更加輝煌的樣子,讓父親意識到她不再是一個孩子了。

這一年詩迷雅想了很多事,她刻意不去想太糟的事,因為她相信父親的判斷。此時晶石號離去的事也在她腦海里聯繫到一起了,它那樣急著離開可能正是由於收到了父親回歸的信號,這和邏輯能對得上,管家也很擔心父親的安全,如果得知父親馬上就要回來,他是很有可能提前去迎接他的,那樣的話當然不必再帶上其它海員了。

也許父親已經下船了,她想,現在人們正是去見證船的回歸。她從刺貝街穿出,來到了刺貝廣場上,這廣場的另一端——那條陡坡便是通向金子灘的最後一條路了。

鮮紅無比的詩迷雅站在廣場上,星光在這兒已沒有了建築阻擋,直射向她。

她在銅像前停了下來,借著星光,她開始整理衣服。她想讓父親看到一個更加成熟的自己,就算沒有了慶典,她也應該像煙火一樣讓他為此動容。

她衣服上的布料正反射出龍啟星的紅光,裙子是紅條黑格,在星光下比芒棱星的餘暉還要艷麗;她特意在這禮服的腰帶上穿進了一條金色鎖鏈,那鎖鏈的確是金子做的,據說霧鳴島只有14件金製品,這是其中一件;她收緊蕾絲手套,挎起那米色手包;一片白色海草絨輕垂在她頭側的發卡上,她用七色條貝別住耳後的黑髮,束到肩後;雖然方向性很強的星光只在她臉上畫出道紅色輪廓,但從那輪廓線上也能看出她已經是個十分迷人的女人了。

她的眼睛如珍珠般閃爍;鼻子像被細砂打磨過一樣;下巴尖那兒的小痦子雖然不太起眼,卻是她魅力中的一部分,每當她仰頭的時候,大多時候是因為她個子不高,只能抬頭看別人,但從她那面容中透出來的貴族氣質,卻時常能讓低頭看她的人自慚形穢起來。

她要用這個樣子去見她的父親,一副望霧莊園主人似的高貴模樣。

而她身邊這座銅像則是一種沉默與偉岸的氣質,她父親曾帶她在這裡漫步時,告訴她這銅像鑄的是他們的祖先,是這座島的先民。她當時問這人在幹什麼,可她父親卻說沒人知道,它守護著島上的秘密,護佑著島上的島民。這是父親唯一有信仰的物事,他從不相信神靈和命運,他只會說行動和概率。

當詩迷雅再挑不出身上哪裡有瑕疵時,她離開這銅像,踏上了那條通往金子灘的陡坡,此時龍啟星展示出了藍色,紅色的光被壓淡下去,這兩種顏色慢慢透出了幽青的白光,雖然光變白了,但亮度也變得更低了,將她面前的路面鋪了層冷霜般的色彩。

她順著這道光走上坡頂,再通過海林環伺的土道,海浪聲便在耳畔響起了。這也正是她最緊張的時刻,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沿著海林的樹枝一點點將頭探了出去。

她看到大海的方向黑得出奇,雖然有星光,但那兒什麼也不看見。

她聽著風中的動靜,有遙遠的人語聲。隨後又緩了一會兒,眼睛慢慢適應了這片黑暗。漸漸人影顯現,那些人都沿著海水站著,上百人連成了一條。

她邁進沙灘,向那邊走去。她再向海里分辨,在黑壓壓的人群前方,在大海中,一團巨大的物體在海面上漂浮著。

是船?她想,似乎是條船,可它是黑漆漆的,僅是個影子。不,不是一個,而是兩個,兩個大小不一的陰影。

兩條船嗎?詩迷雅的心怦怦直跳,是晶石號和冰魄號嗎?

她加速向那兒走去。可走了一會兒,她的步子又放慢了下來。

在她印象里,船應該是縱長的一條,有二十五米高。

可第一個影子顯然高出了這個高度,而後面的那個則遠遠沒有達到,並且它們也不像是條狀的,而像是塊狀的。

是船?她想,似乎又不是船。

詩迷雅那期待的感覺忽然凝重起來,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她手心凝出了層汗。

海浪正在礁石上發出陣陣的拍打聲,她慢慢靠近,直穿進那些穿梭的人影中,來到了那條海岸線上。

她和他們一同仰頭張望向那東西,那兩個黑影離岸邊還有一點距離,夜色下實在看不清全貌。

「有晶石粉嗎?」詩迷雅身邊有個人手裡提著支晶燈,燈頭是熄暗的,他正在尋問其它人有沒有帶晶石粉。

「沒有……你覺得它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他看了眼那影子後又轉問向右邊的另一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什麼?」

「你帶晶石粉了嗎?」

「沒帶。」

詩迷雅馬上打開了自己的手包,從裡面取出一塊晶石,走到那人身邊。

「用這個試試。」她把晶石遞向他。

那人看到整塊晶石後嚇了一跳,「一整塊?」他接過後驚訝地的說,隨後他辨認出眼前的人,「你是……你是望霧莊園的……」

「快點把燈弄亮。」詩迷雅催促著他。

霧鳴島地域圖(繪畫:房澤宇)

這人趕緊把燈提起來,一邊道謝一邊想把晶石裝上去。可晶石沒有磨成粉,他只能用一角抵進槽孔里,用手捂緊它,然後再把晶燈搖亮。一束散開的光隨後從燈頭盪出來,那人提起燈,將光照向了黑影,人們都向這道光看過來,在這束光下,那黑影漸漸現出真貌了。

隨著光影划過,海灘上發出了一片驚呼聲,詩迷雅看著那道光,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她雙眼大大地瞪著,看那眼前浮在海面上的東西。

是船。但不是條完整的船。

那漂浮著的只是船的一部分,是一副船的骨架。

這原本是條船,可現在已折成了兩截,後面是一小截船頭,前面的則是垂直豎立在海面的船尾。

在夜色下它已變得完全破碎不堪了,船身沒有一塊甲板,空禿禿的。倒在中間的帆桿上面那截已不知去向。在晶燈的幽光下可以一直看到船的最底層。這具船身中只有幾塊隔板還連著,但也已是殘破斷裂了,像被什麼力量扭斷了一樣。而掛在高處的螺旋槳只剩下了一個葉片,由於失去平衡左右輕輕擺動。

船里已沒有任何東西,僅有幾條破布掛在斷口處垂擺在風中,而船身兩側各露出一大片巨大的空洞,從這種結構任何人都能看出來,那裡正是鑲嵌晶石玻璃的地方,

誰都認識這條船,可誰也想不到,才不到一天,離開的晶石號竟然就變成了這樣一副碎渣回來了。

那正是晶石號,可現在已經完全碎爛了。

晶燈下,海浪正把它的層層碎片沖刷到沙灘,這像大戰後的戰場,海岸線上一片狼藉。

詩迷雅的身體在風中發抖,她捂住嘴,看那晶燈的光在船體上遊走,停在船長室的下方,那裡有一塊斷開的木板,上面掛著一個人。那人的身體已被斷裂的木刺刺穿過去,頭倒仰向人群,嘴巴微張,眼神中空洞洞的。

看到那具屍體後,詩迷雅將整個臉都捂了起來,那個已失靈魂的人,正是她的管家。

這個昨天還在為她準備早飯的人現在竟已毫無氣息了,這個陪伴了她多年的人竟以這樣慘烈的方式回到了她的面前。詩迷雅怎麼也想不明白,晶石號究竟出了什麼事兒,它會在一天中以這樣的方式收場。

而那已經出海了一年的父親呢?詩迷雅猛然想到,他走了這麼久又會怎麼樣?眼淚終於在她手掌中融化開,讓她一下感到了絕望。

「沒用。」有人大聲說,「真是痴心妄想,霧本來就不能進去。」

「冰魄號就進去了。」

「它肯定早就爛在海里了,你們看看船在霧裡會變成什麼樣,好在海員們留下了,可也一樣,最後所有人都會死在這座島上,世界上肯定到處是霧了。」

「放屁!你懂個屁!」

「難道你比我更懂?冰魄號為什麼一點音訊也沒有,誰知道它還能不能回來,要我看應該早點去北角山上找個洞躲起來,你們忘了?預言上是怎麼說的?」

在這糝人的景色下,海灘上的人相互間開始爭吵了起來,而他們說的那些話正一遍遍地刺痛著詩迷雅的心,她想向他們大聲爭辯,告訴他們父親不會有事,因為他一直對那霧敬畏,他從不會衝動。

可就算這樣說的話她又能得到什麼呢?一陣同情?還是一陣沉默?

她已經變得恍惚了,父親明明說過這船不怕霧,它就是為了抵抗這些霧而專門設計的,但這副殘骸卻在提醒她,父親真的沒有計算錯過嗎?

這時她才知道自己並沒有那麼堅強,命運之剪從不徵求任何人的意見,它只會無情地將希望剪斷,當著你的面遠遠地拋掉。

聚集著島民多年希望的巨艦頃刻間覆滅了,沒人能想到這個結果,也沒人願意相信。可事實就是如此殘酷,詩迷雅在風中抽泣著,任風吹擺著她的裙子,而此時,再不會有人來安慰她了。

「可我們沒有發現過冰魄號的碎片。」一個人說。

「對,如果它也是這樣的下場,為什麼什麼都沒有留下?」

「可能它已經到了遠海。」

「但季風是往這邊兒吹的。」

「誰知道它在哪?還在不在灰石礁航線上,它的碎片沒準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詩迷雅在這爭論聲中停頓了片刻,接著,她放下了手,再次看向那具海中殘骸。她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霧不可能將船這樣撕裂,它只是霧,即使從前那些離開的人,也沒有人的船像這樣被撕裂過。

而晶石號只離開了不到一天,如果是霧的原因,那冰魄號也應該是在一天內就遭此下場了。

她回憶著父親出海前說過的話。

晶石號的出行日期是父親早制定好的,要沿著灰石礁航線去接應他,但有中間有什麼改變了,她想到了,是晶石號的出航時間,它沒有等到那刻,沒有遵從父親的指令,而是選擇提前出發了。

也就是說這不是父親計劃中的一部分,他對時間的要求向來十分苛刻。

也許出行的時間是經過某種計算過的,也許是因為那片海中的某種自然屬性要求這樣,比如風暴。

詩迷雅猛然醒悟。

晶石號毀滅的原因就在這兒,它只是沒有遵守父親嚴格的計劃才落此下場。

那麼如果是這樣的話。

詩迷雅望向漆黑的海面,父親可能還在灰石礁航線上,等待著晶石號到達。

詩迷雅忽然意識到父親還活著,他就在海上的某處區域,只是晶石號無法再接應他了。

這巨大的釋放感讓詩迷雅立刻又清醒了過來,她願意相信這個答案,應該說,這就是最真實的答案。一聲號角猛地在她心中吹響,真正要擔心的不是父親能否回來,而是父親的計劃已經被打亂了,而能否讓他調整出新的計劃,取決於可不可以讓他儘早獲悉晶石號的情況。

得有人告訴他。

詩迷雅的腦袋飛快轉動起來,她看著這片亂噪噪的人群,在這種情況下,沒人敢再靠進霧。那要怎麼讓父親知道呢?

她轉過身,不再去想那具殘骸,有更重要的問題需要她來解決,因為她知道此時此刻,只有她能幫到父親了。

在星光中,她離開人群,走向城堡的方向。海浪聲在她的不停思索中逐漸模糊,而就在她要離開這片海灘時,在海岸的方向,她聽到了一個人的聲音。

她向聲音的方向轉過了身,如果那聲音是尋常的尖叫,她會判斷是有人看到了屍體而恐懼,那麼她不會回過頭。可那聲音並不是尖叫,而是尋常的說話聲,只不過那聲音很洪亮,不是喊出來的,卻像一個人在身邊正常講話一樣,就算她已經走遠了卻還是能聽得很清楚。

海岸一塊十幾米高的礁石上,有個人正站在礁石頂上,那是片沒有通路的峭壁,可那人卻不知怎麼站在了上面。他面對著海岸線上的人群,雙手張在空中,像托舉著空氣中的某種東西,但那只是演講前的手勢,是讓下面的人向他靠過來。

那人在夜中一團漆黑,即使連輪廓也看不清楚,但他手臂上有條明亮的東西,像個發光的手鐲,環著一圈兒很亮的光。

詩迷雅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鐲子,她猜測是一種異形的晶燈,那人的聲音像在哼唱,像蕩漾的海浪,深沉又空靈,那聲音如有唱詩般的旋律,又有一股酒醉時的吟響。

「你們這些被愚弄的人,北角山不是你們要去的地方。」

人們已彙集到岩石下,傾聽著,詩迷雅也向那走近了幾步,那聲音很奇怪,能蔓延遍海灘,這不是人所能發出的力量,它震懾心扉,讓人忍不住靠前。

「那些岩洞是為你們準備的,可預言也是,都是編給你們聽的。實際上那兒無法逃避災難。」

人群在這聲音下竊竊私語,看著他那病態般的搖晃。

「只有城堡才能躲過災難,而正因為城堡的主人,他的大船觸怒了霧神,他明明知道會引來災難,卻還是駛船而去,因為他並不害怕,為什麼?因為城堡讓他們安全,你們被趕到北角山,城堡便安寧了。我現在可以給你們一個啟示,勸你們別做命運的祭品,你應該現在就去搶了那座城堡,做那的新主人,遠離大海,別再造船。」

他剛說完,就有人在下面喊了起來,「你是誰?簡直在胡說八道!」那人說,「不是望霧堡引來的災難。」

「報上你的名字。」上面的人俯下身。

「我只是個小人物,但我在望霧莊園工作過,主人不是你說的那樣,他從來沒有欺騙過誰,也不相信預言,更沒說讓誰去躲進北角山裡。」

詩迷雅認出了這個聲音,是園丁的聲音。

「少胡說了,你那主人明明就對我說過讓我們去北角山。」一個人打斷了園丁的話。

「對,而且我偷聽到他和其它貴族們說,別去那,災難來時就躲到城堡里。」另一個人附和道。

詩迷雅聽到這些對話呆住了,後面那兩人顯然是在說謊,父親不可能說這種話。

「那不是他,他不可能說這樣的話,他只會對災難嗤之以鼻。」園丁也這樣說道。

「你不相信你的主人為人們帶來災難?你不相信他的財富聚集著這些人的血?」礁石上的人問。

「當然不信,他的財富就是他的財富,你在挑撥離間,我才不相信你。」

「我相信。」一個人說,「你這樣說是因為你在那兒工作,你也想躲在城堡里,因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們的命。」

人們在這爭吵中議論紛紛,大家都知道不要進入霧的那句警訓,只是多年望霧堡推行造船計劃,已經少有人再提起了。

「我的主人是為島民著想,他的探海是為了解開謎團,雖然我自己也相信那句預言,但和我的主人無關,而且預言並未成真,是我沖暈了頭,而你們現在比我還要暈。」

「如果你們不去佔有那座城堡,一切就會變得太遲了。」礁石上的人說,「想想你們的孩子和家人,你們想讓他們在霧中融化?記住,此刻阻擋在你們命運之前的人,都是你們的敵人。」

「對,我們不能拿我們的家人冒險,明明是他們打破的禁忌,憑什麼讓我們承擔責任?那岩石洞就是他女兒出資建的,她平時對我們有那樣關心嗎?很顯然就是要把我們趕到那兒去,讓我們死在那兒。」

「你們就這樣輕易相信他了?我們都看不到他的樣子。」園丁驚異地問道,「很顯然他只是想用那個預言蠱惑人心。」

園丁說的沒錯,詩迷雅也能聽出來,因為那些人說的都不對,他們很像是與礁石上那人串通好的,正在編出一套說辭。

可礁石上的人突然大笑了起來,「幽幽,蕩漾,長夜,死亡如嬰兒血液般濕潤。空洞、悠揚、鐵艦,霧神在它深淵中吟唱。這謊言還未撕裂?你們還想用無知的頭顱祭奠?我是霧中前來的使者,將在此對你們宣判。」

他高唱著向海面一指,一束光穿出手掌刺亮了夜,一隻螺錐鳥在光柱中飛向遠處,它悲鳴著穿進了濃霧。

大海發出一聲悶響,人們看到那海變得明亮,接著是那團濃霧,它竟然正在向海岸慢慢靠近。隨後海水一點點蔓延過來,隨之浸過了鞋面,那些霧就跟在潮後,也開始向金子灘蔓延。

這時人們突然反應過來,那霧開始動了,而螺錐鳥也在鳴叫,顯然這正是那個預言,人群開始驚恐的後退,嘴裡發出一片片地尖叫。

而礁石上的人也在大叫,「佔領城堡,奪回你們的一切!」他迎著那霧舞蹈,就像在迎接它的到來,「要麼就死在這霧中,讓愚蠢來結束你們的生命。」

「不!我們不想死!」有些人開始跪在地上,而礁石上的人只遙指向遠處,他正指著那城堡的方向,這時人們彷彿已經醒悟。

有人開始喊起口號,「奪下那城堡!那裡才能保命!」

可園丁還是擋在他們面前,勸說著,用他的身軀阻擋這些潮水樣的人群。

「這人是我們的叛徒!」有人怪叫起來,「他想讓這霧把我們吞掉,讓我們毫無意義地死去,你們聽到那人說了,他說的沒錯,霧已經來了,災難要來了,可這人還想阻止我們!」

「殺了他!」又有人說。

憤怒的人群立即圍住了他,接著他們把他踢倒在地,一雙雙拳頭開始砸落到他身上,園丁掙扎抵擋著,可隨後又被一雙雙腳踩踏,他被踢暈了過去,可這沒有阻止人們的瘋狂。

他們又將園丁癱軟的身體他舉了起來,他們走向大海,將他丟了進去。園丁在水中沒有一點動彈,而這些人還是沒有放過他,他們紛紛拾起海岸上的木板,開始一遍遍抽打他,將斷刺向他扎去。

詩迷雅正在不遠處目睹著這一切,她驚恐萬分,這些人已經被恐懼嚇瘋了,這樣輕易地就殺死了一個人。她顫著身子背過去,不敢再看向身後的那些暴徒了。她能聽到那些人高喊,說要搶回屬於他們的城堡,奪回屬於他們的一切。

螺錐鳥的叫聲依然在她耳邊回蕩,那霧的影子像是條噩夢。詩迷雅向著城堡的方向奔去,跑下坡道,跑過了廣場,一頭扎進刺貝街里。

這突如其來的劇變讓她失魂落魄,她被裙子絆倒了,馬上又爬起來,不顧一切得再向前跑。她能聽到遠處的喊聲正在靠近,但她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麼辦。

她從刺貝街跌跌絆絆地穿出來,此時街上沒有一個人,她就要到城堡了,可回去能有什麼作用呢?她的恐懼開始油然而生,城堡的大門輕易就能被這些人砸開。但現在她又無處可去,她是這兒的貴族,到哪都能被認出來,她忽然感覺自己變成了這島上的唯一敵人,所有人都在找她,想要把她親手撕碎。

她不知道為什麼人們能輕而易舉的信了那人的話,也許是因為霧在靠近的恐懼,她雖然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她能認出那人手中射出光的東西,一種能投出影像的儀器,她在南煙城見過那種儀器。

不過她現在沒有時間冷靜想這些了,在她面前只剩了兩條路,回到城堡,或在別的地方躲避,可此時不管是選哪條,結局似乎都是一樣的。

「迷雅,你剛才去哪了?」一個聲音在街角傳來。

詩迷雅驚恐地向那兒一看,桑象正在街影中走過來。

她趕緊跑到他那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島民們暴動了!」她說。

桑象沒有回過神來,是啊,現在說這些他能明白什麼呢?

「他們要搶走城堡,還說要殺了裡面的人。」她側耳傾聽著動靜。

「迷雅小姐,你說的人在哪?」

「金子灘那兒,我不能留在這兒,不能讓他們找到我。」

「別著急,我也正在找我的父親,我問問他,也許他知道哪可以讓你……」

「別找他了,他已經……」詩迷雅忽然停頓住了。

桑象等著她說下去,但詩迷雅沒有說,她看著那件事兒發生的,可即使是她也無法接受那樣的現實,她知道那是桑象唯一的親人,而這又讓詩迷雅聯想到了自己,她的父親現在也不知蹤影,現在他們都是孤身一人。

「我父親怎麼了?」桑象問。

她緩了口氣,極力讓自己快要崩潰的情緒穩定下了一些。

「他離開望霧莊園了……」

「什麼?他為什麼……」

「這件事兒我以後再和你說,你看到巡邏隊的人了嗎?」她急忙問到。

現在能幫她的人顯然只有巡邏隊,她想到這一點,因為保護貴族是他們的責任。

「紅螺正在旁邊那邊街。」

詩迷雅沒有等他說完,拉起他的手就向那邊的街沖了過去,在拐過街角之後,她看到紅螺果然就在那兒,他伏在窗戶上,正在一家家查視。

此時詩迷雅已經做好了決定,她要進行一場保衛戰,決不能讓城堡被別人搶去。

他們叫來了紅螺,詩迷雅把暴動的經過告訴了他。「別讓他們別靠近城堡。」詩迷雅對他說。

紅螺聽完一副迷茫的表情,他好像對詩迷雅的話拿不定主意。

「我現在在巡邏,小姐,這樣吧,如果他們過來,我讓他們回家怎麼樣?」

「不是那麼簡單。」詩迷雅說,她看到他們殺了人,但現在她又不想當著桑象的面說出這件事兒,「總之現在非常危險,他們已經決心向望霧莊園宣戰了。」

「啊哈,宣戰……小姐,其實這點事兒算不上什麼戰爭。」

「對於她來說算,因為迷雅小姐從沒這樣緊張過,我相信她的話。」桑象接話道。

紅螺歪了歪頭。

「那就算是真的,可為什麼要去城堡?找個其它地方躲起來不更好嗎?」

「因為我一定要去城堡。」詩迷雅堅定地說,「因為我現在需要它。」

「需要它?」紅螺問,「你需要城堡做什麼?」

「去找我的父親。」她說,「把晶石號的事告訴他。」

「你父親?」桑象和紅螺一同驚訝道,「你怎麼告訴他?」

「你們可別忘了。」詩迷雅說,「望霧莊園可有的是錢,而錢現在都在城堡里,我要用這些錢再造一艘船,現在只有我能做到這件事兒了。」她在夜色中凝視著他們說道。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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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康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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