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讓你的內心失去餘裕
作者:謝楓華
封面:多羅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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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京都動畫縱火案犯罪嫌疑人似乎妄想自己作品受到抄襲,這種基於妄想的騷擾糾纏,許多創作者都曾經遇到。但與此同時,急於將罪行與嫌疑人的精神疾病掛鉤,也未免失之武斷……關於縱火案的網路言論集錦。
媒體報道稱,京都動畫第一工作室縱火殺人案的犯罪嫌疑人曾供述「京都動畫抄襲了我的小說」,然而警方並沒有調查到二者間有這樣的事實關係。再結合犯罪嫌疑人有精神病史,似乎可以認定,這是他一廂情願的妄想。
實際上,許多創作者都曾經遭受過這種基於妄想的騷擾糾纏。輕小說作家吉岡平參加酒會追悼德國史研究家後藤修一,酒會中,一位動畫界相關人士 Y 說:「從很久以前起,製作公司如果收到一般人寄來的厚信封,就不會開封,而是原封不動地給寄信者發回去。因為如果你拆開信封、或者不寄回去,那就會被視作是你讀了裡面的內容,以後對方就要來找茬說你剽竊了信里的東西。」
(https://twitter.com/torinakisa/status/1152725136673406977)
漫畫家遠藤海成也曾經收到過郵件,說「你的漫畫是抄了我的創意畫出來的」云云。那郵件還附著 Word 文檔、是部全長十多萬字的巨著。但是寄信者認定他「你能夠接收我(腦海中的)信息,給我畫出漫畫來,是我靈魂的另一半」。剩下的文章大概都是自我介紹,但是因為分量實在太大,遠藤沒讀完。
同一個人給遠藤發過兩次郵件,郵件中還提到過,在找上他之前,此人還曾經糾纏過某位女性聲優。遠藤害怕,此人可能到現在也還正在騷擾著某人。
(https://twitter.com/minakichijapon/status/1152117813974192128)
漫畫原作者七月鏡一說,小說家平井和正的名作《真幻魔大戰》里,有這麼一段故事,講的是有電波系的人找上知名青年小說家東丈,要東丈讓他見小說中登場的救世主少女,被保安架出去了。七月讀了,感覺這段描寫怎麼這麼生動,就去問平井本人,平井回答:「嗯,真事。」
(https://twitter.com/JULY_MIRROR/status/1152159148244533248)
石森 Pro 的漫畫家早瀬マサト也回想起,也有女性粉絲跑去找石之森章太郎,說「我懷了你的孩子」。但那人和石之森老師談過之後,說「我搞錯了……」,就回去了。
(https://twitter.com/hayasemasato/status/1152168438577549312)
漫畫家山本貴嗣也知道類似的故事:幾十年前,有年輕女性給他認識的某位作家(可能是筒井康隆)連著發了好多封信,裡面都是「你什麼時候才肯娶我」之類的妄想。到最後,那女性的家人把她的話當了真,找上門來怒罵。作家給來者看了自己保存起來的成捆的信件,家人這才回去了。
而反過來,也有女性漫畫家受到腦子有病的男性的類似騷擾,發展到報警請律師的真事。山本覺得,或許各個領域的名人都有過這樣的遭遇。
(https://twitter.com/atsuji_yamamoto/status/1152177479739572224)
但與此同時,在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就把兇殘罪行與嫌疑人的精神病史掛鉤,也令一些人感到憂慮。
非營利組織地方精神保健福利機構(COMHBO)刊登一篇聲明,表示了自己的擔憂:事件的背景、動機等詳情尚未明確,媒體卻早早報道起犯罪嫌疑人「患有精神疾病」「有精神障礙」,會誘導民眾認為「精神疾病」就是事件的原因、動機,從而助長「有精神病的人(精神殘障者)全都危險」這種刻板印象(偏見)。
更何況,這一事件引發了全世界的關心。在這種情況下,報道嫌疑人的病歷更令 COMHBO 感到害怕:這會不會在全世界範圍內都助長這種偏見呢?
COMHBO 指出,根據 2018 年的犯罪白皮書,在日本,被檢舉違反刑法的人里,精神殘障人等只佔到 1.5%;而被白皮書視為多發的縱火案件,精神殘障者等的佔比也只有 18.6%。
也就是說,沒有精神殘障的人犯下的罪行的比例,是 98.5%。在縱火案中也有 81.3%。而媒體絕對不會把這樣的數據並列出來報道。
COMHBO 還批評媒體在尚未明確嫌疑人的精神殘障與罪行是否有關的時間點就迫不及待地報道其病歷的態度,並指出 2001 年發生的大阪教育大學附屬池田小學事件中,犯人偽裝成精神殘障人,卻被媒體當做是精神殘障導致的罪行大加報導,給日本的精神殘障的當事人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根據 2018 年的官方調查,日本約有 419.3 萬人在接受精神科治療。僅持有殘疾證的精神殘障者,也有 99.1 萬人。COMHBO希望媒體在撰寫報道時能夠照顧這些人的立場和感受。
(https://www.comhbo.net/?page_id=22905)
(根據中國殘疾人聯合會官方網站,截止至 2010 年底,中國精神殘疾人推算人口為 629 萬人。)
雖然有不少患有精神、心理疾病的人因為妄想而糾纏騷擾他人,但是提著汽油罐上門襲擊的,似乎並沒有那麼多。而為害世間的罪犯,絕大部分都是所謂的「正常人」「健全人」。又是什麼,促使這些人走到了社會良知的對立面呢?我們又該怎樣避免重蹈他們的覆轍?
動畫人、演出家平松禎史收集此次案件的相關報道,心中一直掛記著一件事:犯罪嫌疑人在案件前幾天,曾經在自己居住的公寓和鄰居發生過衝突。當時,嫌疑人說了一句話:「我這邊可是沒有餘裕了。」
再結合京都動畫一方沒有收到嫌疑人所說的「小說」這一事實,平松覺得,不僅僅是這次縱火案,或許存在一種狀況,會在人的心裡培植單方面的怨恨和憤怒。
也曾經有人在平松的博客下留言說「去死」。他曾經借用桌子的公司也收到過威脅。沒有餘裕,事不如意,會助長單方面的怨恨和憤怒。平松認為,此次事件的背後,或許就是這樣的處境。而這不是一時的、局部的東西,而是長期、廣泛存在在社會中的處境。
平松又看到,因為現在是日本選舉季,也有言論人把這件事和自己的政治主張牽上關係,或者是用這個來煽動自己的「敵人」。平松發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要意識到自己創造「敵人」、依存於「敵人」這種行為缺乏主體性。
不要想「誰幹的」,而要思考內在「是什麼」。
這是平鬆通過思考政治、經濟明確出來的問題意識,但他也曾經寫過,這也適用於所有思考方式和廣泛的社會問題。
平松也曾經體會到自己沒有餘裕。在直面窘困的社會狀況和難以釋懷的鬱憤時,就會造出一個「敵人」,用「誰幹的」局限自己的思考,滿腦子只知道擴大自己的憤怒和怨恨。在這個過程中,明明有得是自我反思、平復內心的機會,卻視而不見。自己閉塞了自己的耳目。內心失去了餘裕。
縱火犯可恨。但是,再怎麼恨他,逝去的生命也不會回來了。
自己要怎麼辦才好?做什麼才好?無力感襲來。自己什麼都做不到。
平松建議,盡量多和人談談。雖然這件事很難拿來當話茬,但最好和身邊的人說起。憋在心裡會讓內心不堪重荷。為了接受現實、整理別人的內心,還是要說出來。
作為公司,最好也要對員工傾述,思考如果發生相同事件和災害該怎麼辦,實施預防和減輕損害的對策並且普及給員工,創造可以相互交流的環境,以免憋在心裡。
在網上、SNS 很容易演變成單方面的對噴。平松建議和現實中的人交談。
(https://ameblo.jp/tadashi-hiramatz/entry-1249606588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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