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門將的「黃金時代」，或許會成為我們再也無緣目睹的奇景
讓我們把時鐘撥回到2018年5月19日的下午，都靈，安聯球場，在41000多名心潮起伏的球迷面前，尤文的門將也是球隊旗幟的布馮於第63分鐘被替換下場，並向這些跟他共同度過了職業生涯中絕大多數美好時光的可愛球迷們做最後的告別。雖然職業生涯即將翻開新的一頁，但布馮的離開不僅宣告了一場足球史上最著名「姻緣」之一的終結，更是一個時代的落幕。
後來，布馮選擇在大巴黎繼續發揮餘熱，但這位40歲的「小將」在17載尤文傳奇生涯後離去，讓整個足球界都唏噓不已。職業生涯既至暮年，我們或許可以讓布馮跟義大利乃至世界範圍內的歷史最佳門將一較短長了。
如果義大利人把防守當作是一種現代藝術，那麼守門作為防線的最後一道關卡也不例外。自傳奇門將詹皮耶羅-孔比率義大利隊奪得1934年世界盃後，在大家談論起世界上最好的門將這一話題時，如果沒有提到任何一個來自這個美麗國度的名字，那才真是奇了大怪。
佐夫和布馮
在布馮之前，迪諾-佐夫一直是義大利優秀門將的天花板。佐夫在場上有著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冷靜，並且撲救能力非凡，但極佳的位置感使得他沒多少貢獻神撲的機會。在生涯晚期，佐夫終於用榮譽證明了他的頭銜不應該只是一個乾巴巴的「好門將」。在1982年作為隊長帶領藍衣軍團奪得世界盃的那一刻，這位效力國家隊和俱樂部都長達十餘年的門神看起來更是一位亞平寧半島的領袖。
2001年夏，布馮以打破當時門將轉會費紀錄的3300萬英鎊從帕爾馬來到斑馬軍團，人們不約而同地把這個來自卡拉拉市的小夥子視為球隊名宿佐夫的繼承者。在幫助義大利隊拿到2006年世界盃、也是隊史第4座世界盃後，布馮成功「登基」。毫無疑問，他一直被認為是那代守門員中最出色的，是可以最終達到其前輩的水準、並終結掉「下一個佐夫是誰」問題的那個人。
我們當然不能否認，從佐夫到布馮，兩人相似的成長經歷讓人覺得這就是一種神奇的傳承，但要說在兩人各自「王朝」的間隙，義大利一個能打的門將都沒有，那也未免有些離譜了。實際上，細細數來20世紀90年代還是有不少頂級門將出現的，比如為米蘭奪得5個意甲冠軍和1個歐冠冠軍的塞巴斯蒂安-羅西（Sebastiano Rossi），堪稱米蘭隊史最佳守門員，唯一的遺憾是沒能為國出戰。
曾加
時間來到1991年11月，隨著米蘭傳奇教頭薩基出任義大利國家隊主帥，沃爾特-曾加迅速失寵，失去了主力門將的位置。作為國米的名宿，曾加與當時尤文的斯蒂法諾-塔科尼有過長達四年的、著名的「國門一哥」之爭，最後成功上位，並在之後的5年間迎來了其國家隊主力生涯的尖峰時刻，那是1990年的義大利之夏，雖然東道主止步於半決賽，但曾加創紀錄的518分鐘零封卻被載入了足球的史冊並保持至今。
曾加
有著「蜘蛛俠」「滑翔機」這樣的花名，不走尋常路的曾加無論在球風還是舉止上都與佐夫截然不同。謹慎和高效的佐夫會努力去盡量減少救險的次數，而曾加則是「長腿善舞」。他喜歡做出一系列精彩的連續撲救，而這在所謂「YouTube一代」的年輕人中已經絕少見到了。
儘管與前輩佐夫相比缺乏冷靜頭腦和領袖氣質，但曾加的職業生涯卻不乏榮譽——無論是球隊的還是個人的。作為被廣泛認可的國際米蘭歷史最佳門將，他隨球隊獲得過意甲聯賽、義大利超級盃和歐洲聯盟杯（兩屆）的冠軍，還蟬聯了三次國際足球歷史和統計聯合會（IFFHS）評選的當賽季世界最佳門將。當然，義大利的年輕守門員們還是多以佐夫為榜樣，但從後繼者們的風格上來看，多多少少還是能發現有一些曾加的影子在。
帕柳卡與佩魯濟
在這個十年「空窗期」剩下的時間裡，一號門將的位置上出現了「二人轉」，他們是吉安盧卡-帕柳卡和安傑洛-佩魯濟。在當年那支「黃金桑普」中，帕柳卡是不可或缺的一員。在他的把守下，球隊贏下了俱樂部史上第一個聯賽冠軍，並且在次年與克魯伊夫率領的巴薩「夢一隊」會師歐洲冠軍杯決賽，雖然最終一球憾負，但那支眾志成城的桑普多利亞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尤文的「鋼鐵大門」佐夫和國米的「蜘蛛俠」曾加代表了守門員的兩個極端，那麼靈貓一般的帕柳卡相比之下可能受後者的影響更深。特立獨行方面雖有不及，但他機敏的反應、在瞬息之間做出雜耍般撲救的能力卻不遜於這位前輩，更不消說「曾加派」一貫的火爆脾氣了。
帕柳卡
正是在桑普多利亞的出色表現，讓帕柳卡被薩基敲定為征戰1994年美國世界盃的第一門將。儘管在小組賽第二輪對陣挪威時吃到了那張歷史性的紅牌，讓人一度覺得他這屆杯賽要GG了，但停賽兩場後，帕柳卡還是從當時身價最高的門將——拉齊奧的盧卡-馬切吉亞尼手中拿回了自己的首發。最終義大利一路殺至決賽，而這段經歷也將會讓帕柳卡永生難忘。
在與巴西的決賽中，帕柳卡先是在逃過一劫後，向幫他擋出了毛羅-席爾瓦射門的立柱獻上了有名的「感恩一吻」；隨後又在點球決勝時快速下地擋出了馬西奧-桑托斯的射門，成為首位在世界盃決賽上撲點的門將。但結局對義大利隊而言充滿悲情，隨著巴雷西和巴喬的點球雙雙罰失，巴西人捧起了他們第四座大力神杯，而桑普門神就這樣與足球至高榮譽擦肩而過。
世界盃後，帕柳卡加盟了國際米蘭，700萬鎊的轉會費也打破了之前由其替補馬切吉亞尼保持的紀錄。雖然在藍黑軍團依然保持著頂級門將的水準，但他國家隊的地位卻遭到後來聲名鵲起的佩魯濟的極大衝擊。
佩魯濟
身高只有5英尺11英寸的佩魯濟絕對是門將中的「異類」，矮壯的他更像是一名輕重量級拳手，而不是一流的門將。擁有著健壯的體格，佩魯濟能夠憑藉身體優勢碾壓對方前鋒，成為禁區一霸，「山豬」的諢名即由此而來。但如果光憑外表覺得這就是他的「三板斧」，那你就上當了，因為這個羅馬人還具備與其粗獷身材極不相稱的運動能力和反應速度。
用「不順」這個詞來概括比帕柳卡小三歲的佩魯濟的生涯開局，似乎有些輕了。出身自羅馬青訓營的他，由於在紅狼缺少機會，而選擇在1989-90賽季租借去了當時苦苦掙扎的維羅納。這也被認為是佩魯濟揚名立萬的開始。他在那個賽季打出了一系列亮眼的表現，包括撲出曼奇尼的點球，從而暫時將註定降級的維羅納留在了懸崖邊上。
但不幸的是，在下一個賽季，一瓢涼水就澆到了從維羅納滿懷希望而歸的佩魯濟頭上。回到羅馬後不久，他因在葯檢中被查出芬特明呈陽性，受到禁賽一年的處罰。芬特明是一種通過抑制食慾達到減肥效果的藥物，自俱樂部教練公開批評其體重後，他就一直在服用。2015年佩魯濟在回憶起此事時表示：「這是我足球生涯中干過最蠢的事兒，我為這個錯誤付出了停賽一年的代價，真是一點兒也不冤枉。」
因為覺得俱樂部沒有給予他足夠的支持，在遠離比賽一年後，佩魯濟開始尋求在羅馬之外的地方東山再起。當時很多人都質疑能否有豪門球隊願意接納這個有污點的天才少年，但很快就被打臉：在1991-92賽季初，他加入了尤文圖斯，來到了日後讓他成長為頂級門將的都靈市。在斑馬軍團的處子賽季，佩魯濟大部分時候只是「你來之前我就已經是主力了」的塔科尼的替補，不過第二個賽季，在主帥特拉帕托尼的提拔下，他逐漸開始上位，並就此走上了發展的快車道。
在他踢主力的第一個賽季，球隊就拿到了歐洲聯盟杯。後來里皮入主尤文（1994-95賽季），在銀狐的治下，重建後的老婦人成為了全歐數一數二的強隊，而佩魯濟也在之後的七年時間裡隨隊贏遍了國內和歐戰的冠軍。他在1996年對陣阿賈克斯的歐洲冠軍杯決賽中一戰封神，憑藉點球大戰中的兩次決定性撲救，力保尤文圖斯捧杯。雖然底蘊深厚，但這也僅是他們歷史上第二次獲得這個俱樂部最高獎項。
當藍衣軍團出征1996年英格蘭歐洲杯時，佩魯濟已經憑藉出色的戰績成功頂掉了帕柳卡的門將第一順位。這屆杯賽因享受「快樂足球」的氛圍和一個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東道主而被銘記，但義大利人卻想要將之拋諸腦後，因為他們在小組賽階段即被淘汰出局。
儘管出師未捷，但這並非佩魯濟的責任，之後的兩年里，他依然穩坐國家隊門將的頭把交椅，並已經成為公認的世界最佳門將之一。在連續獲得2次意甲賽季最佳門將後，看起來他終將得以在1998年的法國世界盃上帶領義大利一雪前恥了，但不幸再一次降臨：因為臨陣受傷，他不得不退出本屆比賽，而替補席的帕柳卡又回到了藍衣軍團的球門前。
帕柳卡怎會放過這到手的良機？他在這個最高的足球舞台上大放異彩：對手還是挪威，這次他用一個舒展的單手撲救將托雷-安德烈-弗洛的頭槌拒之門外，這個救球也入選了本屆比賽的最佳。但最終，義大利又一次吞下了點球大戰失利的苦果，他們在四分之一決賽中惜敗於東道主法國。
布馮、托爾多
在一直保持著巔峰狀態的佩、帕二人面前，看起來近些年「義大利第一門神」的名號都不會旁落了，直到那個叫做布馮的後來者以一種不可阻擋的姿態出現。對於這位少年老成的帕爾馬新星的崛起，人們並不感到意外，1995年對米蘭的比賽中面對巴喬、維阿等人高接底擋，這位17歲門將的處子秀可謂十分驚艷。但誰也想不到他會成長得如此之快，竟能最終成為意門將中毫無爭議的「一哥」，並讓兩位世界級的門神都相形見絀。
在近20年的國家隊生涯中，布馮的大賽首秀本可以始於2000年的歐洲杯，但就在正賽的前夕，他卻在一場與挪威的熱身賽中因為撲擋卡魯的射門導致手指骨折，因此無緣那屆杯賽。這也是他作為主力門將後，僅有的一次事關緊要的缺席。
當時的情況是，帕柳卡早已不在計劃中，但如果佩魯濟能重拾他過去五年的神勇，一切都不是問題。然而，早在布馮受傷之前，佩魯濟就一反常態地「搞事情」，因為不願意當這個帕爾馬門將的替補，他毅然退出了國家隊。此情此景，如果換做其他國家，恐會陷入無人可用的危機，但對於在門將位置上人才溢出的義大利隊來說這都不是事兒，於是又一個世界級門將——弗朗西斯科-托爾多應召入隊。
托爾多
效力過上世紀90年代那支強大的佛羅倫薩，托爾多曾先後擔任佩魯濟、帕柳卡以及後來布馮的替補，並一直等待著一個機會在國際大賽上證明自己。將近1米96的頎長身材與傑出的天賦都預示著他天生就是踢門將的料。
托爾多的職業生涯始於AC米蘭，但始終沒得到什麼機會，在一段顛沛的租借歷程後，1993年，他終於在翡冷翠獲得了新生。接下來的幾年裡，在這支坐擁「戰神」巴蒂和魯伊-科斯塔等球星的盛開的「紫百合」中，他逐漸坐穩了主力位置。還作為老馬爾蒂尼執教的義大利U21的一員在1994年歐青賽上奪冠。時人紛紛看好托爾多將成為「佩魯濟-帕柳卡」兩極時代的終結者。
然而，「天選之子」布馮的橫空出世，似乎已經讓托爾多對國際大賽的殷切守望徹底失去了意義，但命運女神的眷顧卻讓他在那屆歐洲杯登上了神壇。這屆杯賽也成為其職業生涯的重要轉折，憑藉開掛級的表現助義大利隊挺進決賽後，他成為了球迷心目中的「救世主」。
其中最廣為人知的「名場面」莫過於半決賽大戰東道主荷蘭隊。贊布羅塔早早吃到兩黃下場，義大利儘管有著引以為傲的「內斯塔+馬爾蒂尼+卡納瓦羅」後防三巨頭，卻在橙衣軍團狂風驟雨般的進攻下搖搖欲墜。果不其然，上半場，內斯塔在本方禁區內犯規被處以極刑，之後托爾多做出了可能是職業生涯中最精彩的撲救之一：只見他一個魚躍橫身側撲，將弗蘭克-德波爾的點球低射擋出了底線。下半場克魯伊維特的點球又被門柱擋出後，托爾多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他轉向看台瘋狂慶祝的場面讓人記憶猶新。
瘋狂慶祝
托爾多在常規時間力保球門不失，義大利得以將荷蘭拖入點球大戰。但這次他沒有重蹈帕柳卡的覆轍，「國民英雄」托爾多先後撲出了荷蘭隊兩記點球——分別來自倒霉的隊長弗蘭克-德波爾和保羅-博斯維爾特（Paul Bosvelt），確保了藍衣軍團的晉級。但隨後的決賽上，隨著特雷澤蓋一粒「苦澀」的金球，義大利又一次栽在了法國手上。儘管如此，托爾多在半決賽的表演堪稱自1982年佐夫捧起世界盃以來，義大利門將在國際大賽上最揚眉吐氣的時刻。此後，「聖托爾多」的名頭便響徹亞平寧的大街小巷。
尾聲
儘管在往後的時間裡風頭全被布馮搶走，但佩魯濟、帕柳卡和托爾多們還是繼續在聯賽中享受著足球。三人中年紀最長的帕柳卡，在1999年回到了家鄉球會博洛尼亞「安度晚年」；頂替他把守國米大門的正是追隨恩師里皮而來的佩魯濟，在米蘭城度過了短短的一個賽季後，他被拉齊奧以1570萬鎊的價格帶回了首都，並且又創造了一個新的門將轉會費紀錄。
佩魯齊初入拉齊奧是在2000年，貴為前一個賽季意甲冠軍的藍鷹擁有一套重金打造的豪華陣容，但是財政問題卻成為了瓦解這支歐陸強隊的跗骨之蛆。不過，這絲毫不影響佩魯齊在來到奧林匹克球場的七年里成為球隊的傳奇。無論俱樂部如何動蕩，他始終是那根「定海神針」。憑藉在國內數一數二的位分，36歲的佩魯濟仍然能夠被時任國家隊主帥的里皮看中，作為布馮的替補，參加了2006年的世界盃奪冠之旅，而銀狐也表示，擁有這位合作多年的弟子是「成功的秘訣之一」。
目光再轉向托爾多，用一座義大利杯為佛羅倫薩生涯的末季畫上句號後，他在2001年以1700萬英鎊的身價轉會至國際米蘭。身披藍黑的前四個賽季，他進一步鞏固了其歐洲頂級門將的地位，贏得了又一個義大利杯冠軍，並且在歐冠中亦表現不俗。此後數年，國米開始重回巔峰，但托爾多卻淪為了巴西人塞薩爾的替補。2009-10賽季，國際米蘭在穆里尼奧的率領下加冕「三冠王」，但托爾多總共只有三次杯賽的出場。賽季結束後，他正式宣布掛靴。
帕柳卡、佩魯濟、布馮
這些義大利門神的實力和成績都是毋庸置疑的，但人們不禁會想像，如果真的存在某個前不見佐夫、後不見布馮的平行宇宙，他們又將達到怎樣的高度呢？曾加、佩魯濟、帕柳卡和托爾多在各自的生涯中，都至少一次入圍過金球獎的候選名單，是不是很意外呢？這足以體現出業內對這幾座「高峰」的景仰之情。
在那個飽漢不知餓漢飢的時代，當絕大多數國家還在苦苦尋找一個托爾多、佩魯濟、帕柳卡水準的門將時，家裡有座門神礦的義大利隊，卻逼得這哥仨以及後來的布馮只能為了一個首發名額競爭上崗。
國家隊而論，可以說不管在其他哪一個位置上，如果湧現出兩到三名世界頂尖的球員，都可以算是撿到寶了。但偏偏是守門員、偏偏是在這十年間的義大利隊，平心而論，他們每個人的國家隊生涯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然而，這樣一個人才迭出、各領風騷的義大利門將的「黃金時代」，或許會成為我們再也無緣目睹的奇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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