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這一輩子，無論在哪個年齡段，都離不開男人」

小潘·女性文學系列

小潘談情說愛 簽約作者【嫿將軍】原創

01

蘇童喜歡寫女人，在《另一種婦女生活》中他一口氣寫了五個女人。在一個醬園的店鋪，樓下三個女人，樓上兩個女人，薄薄一層樓板，過著涇渭分明兩種生活。全書籠罩在陰鬱的調子中，就像書中描述的黃梅天氣，一直濕濕嗒嗒，讓人氣悶不快。

蘇童擺明了不讓人高興，這裡沒有一個好人，所有人都是變形的，扭曲的，他故意要把人心底最暗的角落，長滿霉點的陰處暴露出來。他簡直不願意給人一絲希望，告訴你，撕開溫情的外衣，這才是赤裸裸的真實。

樓上兩個姐妹，老處女，舊時大家閨秀，她們成天躲在樓上，避世隱居。妄圖保留住自己的純凈地，不被世俗污染。除萬不得已，不出門，也盡量不與人深聊，每日做些刺繡，靜靜悄悄。

樓下三個女人，是俗世中的女子，與男人扯不清。三個女人本就一台戲，更別提中間還夾著一個男人。無論這男人是多麼猥瑣，但在這一小塊門面里，卻因此劍拔弩張。女人的世界裡，誰更得男人青睞使一個女人隱隱然多了種優勢，也會引起另外女人的嫉恨。

樓上彷彿閑雲飄飄，安詳靜穆。樓下雞飛狗跳，終日不休。天上人間，莫非如此。

然而一切並非表面看到的那樣，樓上樓下自始至終是勾連著的。樓下聽著樓上的動靜，樓上也被樓下的聲響侵擾。樓上是幽室內開得腐敗的花，樓下是野地里，荊棘中生出的雜草。她們互相窺視，互相瞧不順眼，又互相好奇著。

02

樓下的爭鬥愈演愈烈，市井女人，生在野外，開在荊棘中，風吹日晒，神經大條，光天化日之下，肆無忌憚。哭、鬧、打、罵，由著性子去撒潑。她們的熱鬧撞擊著天花板，彷彿白螞蟻，一點點侵蝕著隔絕兩個世界的那層膜。

那是個醜陋的世界，卻又燃著勃勃生機，男人們女人們嗡嗡嗡的喧嘩，慾望、激情，撞擊著老處女們的心田。姐姐更老，更固執。她是這個封閉社會的守護者，也正是她圈禁了妹妹的青春歲月。妹妹原是有溫度的，她是被姐姐姐誘導進這個密封的網裡。她的心被撩撥了，動搖了。那一天她發現自己停經，還未真正做過女人就衰敗，驚恐萬分。

妹妹越來越對這種荒涼的生活不滿，但她無法擺脫長久以來姐姐的精神控制。姐姐已經成為一個怪物，頭髮幾乎快要落光，她的眼同這所老屋一般，閃著詭異的陰森的冷意。

這時，樓下的女人上來了，她們侵入這所屋子。她們在這方面極其敏感，早就看出了妹妹眼裡跳躍著的光，這個光她們太熟悉太熟悉，那是屬於人類的獸性的光，是原始的熱情，她們嗅到了氣息，跑上來把妹妹搶奪過去。

03

樓下的一個女人死了，死在爭鬥中。但樓下又爭取了一個同伴，妹妹自從下了樓便再也不願回去。儘管那個新世界也是個臭水溝，但至少她還能夠做個人。樓上的姐姐恨死了樓下的人，她們破壞了她的寧靜，破壞了她構建出來的純凈天地，但是她的能力太弱，她只好用繡花針釘死了自己，用繡花針詛咒著樓下的女人。

妹妹來收屍，短短時間，她已經脫胎換骨，粗俗的語言自她口中宣洩，她並沒有變成一個更好的人。在梅雨淫淫中，哪裡還有什麼純凈？姐姐活在自欺欺人中，妹妹不過是從虛假的天上到了真實人間。

賈寶玉有句名言：「女孩兒未出嫁，是顆無價之寶珠。出了嫁，不知怎麼就變出許多不好的毛病來，雖是顆珠子，卻沒有了光彩寶色，是顆死珠子了，再老了，更變得不是珠子，竟是魚眼睛了。」

樓上的兩姐妹自小接受閨秀教育，她們有教養，貞靜嫻雅，是珍珠，瑩潤美好。她們珍視自己，躲在寶匣中，避開人群，避開男人，只可惜在時間裡，她們仍是無法逃避成為死魚眼珠子的事實。

燒腦電影《致命ID》中那一連串的殺人事件，最後揭露真相，原來所有的人物其實是一個人身上不同的人格，他們互相殘殺，最後僅有一個存活在身體里。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認為，所謂樓下的世俗女人，實際上也是一種想像，是老處女分裂的人格，是她的慾望，藏在教養深處的本能，最後她終於把自己解放出來，走出散發著霉味的房間，嗅到人間真實。

朋友小銀說：「我從小是乖乖女，學霸，一路從小學、中學到大學，聽老師話，家長話，可是有一天忽然意識到，我從未真正為自己活過，我內心的熱情沒有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因為我從小到大的路都是由人安排好的。」

04

小銀的叛逆來的晚，但又是那樣堅決。30歲了，她仍沒有男朋友，更拒絕父母為她安排的相親，她說那些男孩子是按著父母的標準找來的，她能夠想像自己將來就一直在這樣的溫室內，無知無覺地老去。

有一天大學女教師小銀背著父母辭職，去另一城市闖蕩，父母失望而焦灼。他們不明白，自己用心用力培養出的女孩子，那麼優秀，那麼漂亮，明明可以有非常優渥的生活，過令人尊敬的日子，她偏偏選擇那樣一條道路。

34歲的小銀在異鄉單打獨鬥，碰上過不良老闆，遭遇過同事搶功，也被男人傷過心。可是她從沒想過回去。「我要離開父母的視線，我出生在那個城市，學習在那個城市，工作在那個城市，已經厭透了。我想看更多的風景，更多的人。也許很艱難，但是我的心是自由的。」在出租屋，簡易方桌，小銀打開一瓶紅酒，為閨蜜們倒上，微笑著說。她甚至不再恨那個騙過她感情的男人，因為這也是一次修鍊。「變成仙女之前總是會度劫的。」她這樣解釋。

女人是珍珠，既然在時光里逃不脫變黃變暗的事實，那麼我們為何不走出來，在陽光中，在雨露里，大大方方花開花落。而不是躲在角落裡悄悄地腐朽老去，就像文中樓上的那位老處女姐姐，她的一生只是一個蒼涼的手勢，她最後死去，其實她早就死了，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而已。

蘇童用這部陰暗沉鬱的小說，用這些醜陋的女人告訴一個道理，即便這世間有許多殘酷，有許多暗黑，但仍值得我們去挖掘，去探索，只有愛過，痛過，掙扎過，我們才算真正活過一場。

——END——

插圖來自電影《茉莉花開》改編自蘇童的《婦女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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