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殺少女葉詩文「消失」的七年
2017年布達佩斯世錦賽顆粒無收後,葉詩文決定暫別游泳隊,安心到清華讀書,2018年雅加達亞運會,多年以來中國隊的出征大名單,第一次沒有了葉詩文的名字。
「葉詩文去哪了?」、「她是不是不遊了」許多網友都如此揣測。
的確,葉詩文的恩師徐國義當時認為她應該去嘗試下別的路。
爸爸葉青松也希望她慢慢淡忘泳池,把精力投入到讀書上面:「如果你真的喜歡這個氛圍,以後離它近一點,在工作上不離開這個圈子。」
於是,葉詩文「消失」了,比她更早消失的是隨著狀態低迷而慢慢沉寂的知名度。
2016年里約奧運會後的游泳媒體公開課上,幾乎所有記者都圍在徐嘉余、傅園慧的身邊,葉詩文從更衣室出來,抬頭看了一眼,拽著隊友急匆匆地走了。
2019年5月的晚上,她和朋友在前門閑逛,看到蠟像館門口是自己的蠟像,想進去合個影,保安卻沒有放行,他沒認出面前的這位就是蠟像原型奧運冠軍葉詩文。葉詩文只好隔著玻璃門,讓朋友給她拍了張照片。
她不再是人盡皆知的天才少女,被認出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你一直習慣了有很多人會圍著你,一瞬間覺得自己被冷落了,肯定心裡是會有一些落差的。但競技體育就是這樣,你有成績你有實力你就是強者,你沒有成績你就只能努力靠成績來說話。」
也許就這樣安靜的退役,做一個平平凡凡的普通人是最好的選擇,在葉詩文家人眼裡:「普通人最幸福。」如果重新選擇一次,他們不願葉詩文出名太早。
葉詩文是「出名要趁早」的典型,2012年倫敦奧運會,16歲的她拿下女子200米混合泳400米混合泳的奧運金牌,同年國際泳聯短池游泳世錦賽,又以2分04秒64奪得女子200米個人混合泳冠軍,成為中國游泳史上首位奧運會、長池世錦賽、短池世錦賽和亞運會的冠軍全滿貫選手。當時,全網最熱門的遊戲三國殺甚至專門為她出了專屬武將卡牌。
沒想到的是,榮耀到此戛然而止。
一年之後的巴塞羅那世錦賽,葉詩文兩個主項顆粒無收,兩個項目決賽成績與倫敦奧運會奪金時相比總共差了21秒;2016年里約奧運會,因為出現了低級失誤,她只獲得了第八。
「驚天慘敗」、「傷仲永」、「曇花一現」……三年前也曾一邊倒的新聞,只不過從曾經的讚譽變成了後來的質疑。
葉詩文整夜整夜的失眠、掉頭髮,一度陷入抑鬱的泥潭:「我就特別想回家,想逃走,特別崩潰。」
看到女兒的狀態,葉詩文的爸爸急得直掉眼淚:「有一次她半夜打電話給我,在宿舍里哇哇哭,我們又去不了,干著急,心裡特別窩火,不知道怎麼辦,確實很難受。」
不少人將葉詩文失敗的原因歸結到生長發育,一年之內增重十斤,讓她在泳池裡舉步維艱——要知道這在游泳運動員中不是個例,很多女運動員在成長中都會受到發育問題的困擾,美國的天才少女富蘭克林,年僅17歲時就在奧運會上勇奪4金1銅,並打破兩項世界紀錄,卻在2015年後沒有任何個人成績,最終在2018年黯然退役。
「再大的榮耀都會被遺忘,人總是不斷的回歸循環,勢能變成動能,動能變成勢能,不用太看重,只要你內心感受舒服就行,高處風光是很迷人,但是待不久,遲早要跌落下來,還是早早做好準備,反而不會那麼失落,但是我覺得小葉這個循環太快。」談到葉詩文當時的困境,爸爸無奈嘆氣。
但葉詩文……並不打算就此認輸。
2018年雅加達亞運會,葉詩文坐在電視機前看著隊友們爭金奪銀,心裡也不是滋味,她不想以敗將的姿態離開:「我始終覺得我還可以,即使混合泳不行,我想我可以嘗試別的項目,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覺得我可以。」
2018年年末,在徐國義、自己的父母都反對的情況下,葉詩文向學校申請休學兩年,全力備戰東京奧運會。
面對女兒的選擇,爸爸不是沒有過擔憂,擔心萬一成績沒有那麼理想,一下子看不到前途,會更影響葉詩文的心理狀態,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支持:「游泳付出那麼多,傷痛也好,生理心理上的壓力也好,她自己喜歡就好。我能接受所有結果,陪著她,只要她喜歡。」
上學帶來的變化顯而易見,在過去,雖然葉詩文在訓練中一直擁有世界級的水平,在大賽中卻總是難以發揮,比如里約奧運會決賽,泳鏡打翻導致排名墊底。
葉詩文把原因歸結為心魔難破:「跳下去感覺不好就會立刻想放棄,不想面對比賽,也不相信自己能堅持下來。」
放下所有的光環,打碎自己所有的驕傲所有的成就,真的很難,葉詩文從開始不願意接受自己失敗不願意麵對結果,到讀書後終於懂得游泳不是生活中的全部,也終於重新理解了游泳:
「小時候只知道拼,每天往死里練,現在就覺得游泳還是要動腦子。一個高水平的運動員肯定不是純靠體能,要有自己的戰術、自己的想法,要有主見。」葉詩文開始和教練一起商量自己的訓練計劃,主動溝通自己所欠缺的方面。
恢復訓練的日子真的很苦,葉詩文用壯烈來形容那一段的日子,最開始她連教練三分之一的計劃都完成不了,有時候會躲在被窩裡偷偷的哭,但還是咬牙一點點的堅持,每天暗示自己是最強大的,就算拚死在泳池,也要完成計劃。2019年在高原集訓,有一天大清早起來刷牙時感覺不對,葉詩文直接暈倒在洗手間,等到清醒後,又馬上投入到訓練。
所有人都看到了葉詩文的變化,她變得愛笑了,變得更加洒脫了,2018年年底,短暫地恢復後葉詩文開始參加各地分站賽,走之前她還和朋友估算著:「今年200蛙最好成績也不高啊,我也許有戲。」雖然最後和自己的期望有點距離,她只是笑笑:「有點遺憾!」
「我已經沒有壓力了,在這個泳池繼續拼搏,就是因為我很熱愛,還有夢想。能夠游到好成績,就是自己賺了,游不好,反正我儘力而為,就還是很開心。」
她很渴望贏,但也不害怕輸。
2019年世錦賽,是東京奧運後前最後一次大考,7月16日,葉詩文跟隨大部隊一起來到抵達光州,沒想到,剛到運動員村就感冒了,只能靠吃藥先壓了下來,這顯然會給她的發揮帶來不好的影響。
7月21日,世錦賽游泳比賽正式開戰,第一天比賽,葉詩文就在200米混合泳項目亮相,在預賽中游出2分09秒45的成績,排名預賽第二晉級。同天,又以2分09秒58排名半決賽第四進入決賽。
「我這次的目標就是游進(2分)9秒內,我相信我可以。」
半決賽後,葉詩文吃了感冒藥,決賽前又喝了兩杯咖啡,讓自己強行清醒起來。
7月22日晚上,200米混合泳決賽正式打響,葉詩文在第六道,她的開局並不好,蝶仰兩個泳姿過後,她排在第八位。
就算跌入谷底仍不放棄,葉詩文從蛙泳開始奮起直追,150米時葉詩文已經追到第四。最後一個泳姿自由泳,葉詩文差點複製了倫敦奇蹟,加速反超到第二,保持住位置緊隨霍斯祖到邊。
2分08秒60!一塊寶貴的銀牌!葉詩文時隔7年再次登上世界大賽的領獎台。
「她的韌性特別足,自己看好的事也能堅持得住。」這是父親葉青松對女兒的評價。
2019年3月,記者曾經問她:「重回泳池目標是什麼?」
葉詩文的回答毫不遲疑:「還是渴望金牌,渴望會有奇蹟出現。」
「已經算是奇蹟了嗎?」
「我會把奇蹟變成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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