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立了1400年的趙州橋,還是最初的趙州橋嗎?
在河北省石家莊趙縣有一座可以說是中國最有名的古橋,趙州橋。
由於小學課文里,超過半個世紀的教育,這座地方橋樑,因其秀美、古老,給幾代中國人帶來了莫大的榮耀感。我們也來回顧一下它的「事迹」。
在古代,趙州是南北交通的要道,交通十分繁忙,可是卻被一條洨河阻斷了暢通,當遇上洪水的時候甚至不能通行。
由於渡船效率著實低下,隋代政府決定在此修建一座橫跨近40米的大橋。公元595年,工匠李春受命建橋,於公元605年竣工。趙州橋落成以後,往來貨運都可以在橋上通過了,極大節省了通行成本。
趙州橋從此屹立了1400年,這之中,也受到過很多威脅。
據資料統計,在這1400多年裡,趙州橋經歷了10次水災,8次以上的地震考驗,1966年發生在邢台的7.8級地震依然沒有震垮它,又承受了古往今來無數人畜車馬的傾軋,飽經了風霜,卻仍存於洨河之上。
今天的趙州橋
當然,遇到了問題自然就要修繕,不然它也不可能來到我們的面前。據記載,趙州橋自建成至今共修繕了8次(一說9次)。
唐朝貞觀年間一次:當時大水沖毀了一小部分橋體,欄板被衝掉,重新複製的新的欄板,因為唐朝離隋朝很近,修復基本和建造時的水平相當。往後宋代修繕過一次,明代修繕過四次,清代修繕過一次。
30年代,梁思成率先發現了趙州橋的巨大問題,有垮塌的風險:「現在橋多殘破,……如果不急速修葺,一旦橋券全部崩毀,則損失必更大」。到了50年代,由河北省公路局建議、牽頭,開始了趙州橋最大的一次整修。
梁思成拍攝的1933年的趙州橋,已經有多處損壞
當時,文化部從北京派出專業考察組,考察了趙州橋的損害情況,給出的修葺方針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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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古橋外觀上,要儘可能地保存舊貌。原則上,損壞沒有超過三分之一的券石不要更換,超過的,可以用水泥修補舊石再裝回。
2、在結構上,券石堆砌仍採用原橋的舊技術,但在橋面與橋拱之間要以一層鐵骨或鋼筋混凝土加固,並以做好防水措施,彌補原橋在承重設計上的不足。
原文(滾動查看):
「應該極力保持趙州橋橋的舊觀為主旨。只有風化殘毀非常嚴重的石塊才須更換新的石料,古橋東側的大券和小券倒塌的三道單券應該扶起栽按原式加鐵榫重新修砌,而只對殘破的券石更換新的石料。大小券石中那些殘毀約三分之一的才進行新石的更換,那些略有殘毀石料應先用水泥進行鑲補,那些稍有殘缺的石料應該保持原狀不動。橋體的東側開裂欲墜之大小券石二道,須重新安砌,俱按原式用鐵活。大小券石既是用二十八道單券組成,則在券背上必須加固,使成一整體。最有效最易施工,最不傷大券石的方法即是在券前上『伏石』的地方改做銅骨水泥的伏券,不過要多加幾道伸縮縫(如果動工時發現大券石尚堅緻時,也可有數段用伏石加鐵榫做,不過以少鑿大券石為是),原有伏石僅保露出橋面部分,橋面上亦用鋼骨水泥路面,上鋪石板保持原狀,僅將凸出部分落平。凡水泥內均酌用避水粉,以便防潮防水。最要小心的就是券底皮石縫仍然要露出二十八道券來。不能讓水泥灰漿將券石底皮沾污。單券間的灰縫要勾進很深才好。」
但最終,這份方案並沒有被河北省公路局採納,當地政府擔心沿用舊式結構無法一勞永逸地解決通行問題,存在安全隱患,於是使用了一套新的方案。
工藝上,新方案摒棄了原有的純石砌建築工藝而使用了壓力灌漿的工藝——在灌入高標號水泥砂漿後,使兩側拱券不單單以石頭堆積分散壓力,而是以水泥粘合,打入鋼筋填補空隙,極大加強了拱券的整體性。
打個比方,如果原來是一塊塊拼接的積木,現在更像是一體化的模型。
其次,橋的歷史面貌基本未能得到保存,而是「煥然一新」。據施工隊評估,約87%的石料被替換,許多可用可不用的舊石也被廢棄。
梁思成對趙州橋如此「煥然一新」深感遺憾,1963年,梁思成公開撰文,「相當克制地」表達了自己在這方面的不同意見:
「直至今天,我還是認為把一座古文物建築修得煥然一新,猶如把一些周鼎漢規用擦銅油擦得油光晶亮一樣,將嚴重損害到它的歷史、藝術價值。……在趙州橋的重修中,這方面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這不能說不是一個遺憾。」
今天的趙州橋,除大拱外側顯露處(即兩層黑釘處)使用原貌設計,其餘部分都修葺一新。
並且,梁思成還給出了自己的一份可行的設計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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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需要修復後橋身的強度滿足現代交通工具的通行需求,只需要劵拱支撐的橋面上增添一層鋼筋混凝土即可。
2、可用可不用的舊石不要扔掉,高度損毀的舊石如在橋面,可拆他處健康的舊石替換,同時用新石給拆卸處打上「補丁」,承載橋身壓力,保住古橋易見部分的原本面貌。
50年代趙州橋修繕施工現場
原文(滾動查看):
「在這次重修中,要保存這橋外表的飽經風霜的外貌是完全可以辦到的。它的有利條件之一是橋券的結構採用了我國發券方法的一個古老傳統,在主券之上加了繳背(亦稱伏)一層。我們既然把這層繳背改為一道鋼筋混凝土拱,承受了上面的荷載,同時也起了搭牽住下面二十八道平行並列的單券的作用,則表面完全可以用原來券面的舊石貼面。即使舊券石有少數需要更換,也可以用橋身他處拆下的舊石代替,或者就在舊券石之間,用新石『打』幾個『補釘』,使整座橋恢復『健康』、堅固,但不在面貌上『還童』、『年輕』。今天我們所見的趙州橋,在形象上絕不給人以高齡1300歲的印象,而像是今天新造的橋——形與神不相稱。這不能不說是美中不足。
不難看出,梁思成的這套方案,與當初文化部給出的方案基本類似,最大的目的就是兩點:最大限度保留古代面貌,滿足文化價值延續;以現代材料替代承重部分構築,滿足在現代的實用性。
其實,當時用這種灌漿工藝,取代古橋原來採用的「干擺砌築」工藝,在某種程度上是不得已的選擇——以原工藝重新修砌這樣一座古橋,以50年代的條件是不現實的,技術和經費方面都面臨極大困難。所以這是一個兩難的局面:
新橋實用、堅固,若不以現代方法修繕,我們今天可能不會在語文課本里讀到它,而是在歷史課本里;舊橋美觀而充滿古韻,文化部和梁思成提出的方法雖然實現起來有一定難度,但它不也靠更「原始」的工藝存在了1400年嗎?
重修前的趙州橋,攝於五十年代初
文末,小編想引用一個古羅馬時期的哲學問題——「特修斯之船」:一艘可以遠航數百年的船,通過不斷更換損壞的木板來保證航行,最後所有的木板都被替換過了,那麼這艘船還是一開始的船嗎?
後來有哲學家進一步升級了這個問題:如果把換下來的木板再組裝成一艘船,那麼哪艘船才是一開始「特修斯之船」呢?
※我是一名目擊者,這些照片就是我的證詞
※11歲男孩心梗猝死:毀掉孩子的「殺手」不是愛,而是父母的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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