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性法師:憶恩師——照亮我前行路上的一盞明燈
引子
轉眼間,已到恩師上智下益上人誕辰百周年的紀念日子。上人辭世至今,已跨入二十個年頭。近二十年來,我從來沒有覺得上人離開過,總是感受到上人在身邊加持著我。每當人生面臨重要的節點,或者遇到違緣,總會回憶起上人住世時,在他身邊的日子。上人的容貌,上人的寡言,上人的力行,一幕幕時常浮現眼前,心裡會感受到格外的溫暖,常會有一種特別的力量,鼓舞我克服困難,常不懈怠,努力前行。
記得恩師智益上人滅卻塵勞辭世的那天,是農曆的四月初一,陽曆的5月4日,正是當時的「五一」黃金周。當天下午接到消息,正值岀行高峰,連續三天內沒有回成都的機票,最後好不容易訂到第二天下午飛重慶的航班,還特別麻煩內江西林寺的果聰尼師,聯繫重慶能仁寺的廣慧尼師,派車送我連夜趕回昭覺寺。
打開今日頭條,查看更多圖片記得回到昭覺寺時,已是5月6日的凌晨。當我跨進涅槃堂,第一眼看見的是涅槃堂上方懸掛著一盞瓦數不高的電燈,散發出的燈光十分微弱,涅槃堂門外,疏星淡月,四周寂靜,微弱的燈光也就顯得格外明亮,燈光灑向躺在靈床上的上人法體,平躺著的上人,如同睡覺一樣,滿臉的安祥。望著眼前曾經對我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的恩師,再也不能坐起來同我說話,不由得悲從心來,心緒不能自已,淚水奪眶而出,頓失依怙的惶恐湧上心頭。
我稍作休息和調整,請來了廣福戒兄為上人剃頭,沐浴更衣後,又請來寺里的演坤師,我同弟子們一同協助,將上人法體入龕,入龕畢,我同弟子們一道,將上人的靈龕升至涅槃堂的供台上,迅速整理好香案上的供品和燭台,安排好助念人員後,讓其他人員輪班去休息。
我坐在靈龕前,面對上人助念。在念佛聲中,我久久地凝視著上人的慈容,那盞懸著的電燈離上人的靈龕更近,我的淚水不由自主的隨著臉頰流淌,淚眼模糊中,我彷彿看見,上人的慈容依然就像是一盞黑夜中的明燈,越發的光亮。
回想起來,至今二十個年頭過去了,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夜,刻骨銘心的驚恐和不安,深深地留在了記憶中。
上人的履歷
上人生於1919年農曆閏七月初三,大英縣古柏鄉七里橋劉氏子,名漢毓,父福真,母雷氏,兄妹八人,上人行二。上人的大妹劉志英,適重慶製藥三廠胡氏,退休後到成都昭覺寺護法,並住寺學佛;上人的四弟劉志華,1986年禮清定上師出家,法名智有。
1927年至1932年,上人先後在原籍讀私塾兩年、小學三年。1932年至1942年,先後在原籍放牛、務農、學木工。1942年至1943年,為躲壯丁,在本縣古井寺務工。
1943年,上人在大英縣隆盛鎮長潭寺,禮上清下芬師爺披剃出家。1946年冬,赴成都文殊院受具未果,至蒲江凈因寺等地參學,在蒲江結識凈天師父。1947年冬,在凈天師父的幫助下,赴成都文殊院依圓照和尚座下受具,並住堂學習一年。
1948年冬,上人受師爺囑託,回長潭寺務農。1949年,在長潭寺迎來新中國成立。土改之初,在長潭寺分得田地,劃定成分為貧農,繼續從事農業生產,至1957年。
1957年,上人同師叔清恢師赴成都大慈寺常住,先後在大慈寺售茶、種菜、任採購等職。1959年,調至成都市宗教處新成立的農藥廠勞動。1960年,由農藥廠調至昭覺寺,從事澱粉生產。昭覺寺在土地改革後,除劃為地主階級的班首執事外,寺院中共有54名僧人分得水田42畝、菜園地34畝,全寺僧人除從事農業生產外,還開設了澱粉加工廠,上人就是被分配在澱粉加工組從事勞作。1971年,昭覺寺被改為成都市北郊公園。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昭覺寺大殿廢墟
1974年,成都動物園從百花潭遷入昭覺寺,昭覺寺全體僧人劃入動物園,被吸收為動物園職工,上人被分配在動物園經營的餐廳作工。
1979年起,由昭覺寺退院定慧和尚發起,上人與任職動物園職工的原昭覺寺僧人,參與上書省市佛協、省市有關部門、省市領導,呼籲恢復昭覺寺。寺院原大雄寶殿、禪堂等建築在文革期間早被拆除,各殿堂的佛像全被搗毀,全寺的經書法器蕩然無存。原大雄寶殿和禪堂的廢址上,鑿成了飼養天鵝的人工湖,五觀堂被改為了湖濱餐廳,圓覺殿被改為了大象館,藏經樓、御書樓、觀音閣等殘存建築被用作辦公室或職工宿舍,在原寺院的林盤裡,建起了熊山、猴山、熊貓館、金魚廊等建築。此時的昭覺寺遭受了嚴重的破壞,已是滿目瘡痍。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昭覺寺重建工地
1981年,上人受命任昭覺寺監院,擔任五人小組負責人。先後與果鎣師、常濟師、清證師等寺僧共同籌劃,搶佔回普同塔、藏經樓、觀音閣等建築,已經是動物園集體職工的僧人們,大都進入老年,其中三十幾位僧人穿上僧服,恢復法名,並在普同塔恢復宗教活動,堅持早晚功課,後相繼遷入觀音閣、藏經樓。1983年,上人與廣雲師等幾位寺僧以昭覺寺全體僧眾的名義,寫信給清定上師,禮請他重返祖庭住持法席。1984年,委派澄裕師專程赴浙江天台山高明講寺,面見清定上師,向清定上師彙報了昭覺寺的現狀。1985年,在初步徵得清定上師同意後,與寺僧聯名迎請清定上師回昭覺寺駐錫。是年秋,清定上師由龍泉驛石經寺正式回到昭覺寺。1987年,推舉清定上師榮任昭覺寺方丈。1988年,卸任昭覺寺監院,擔任首座兼都監。
▲1982年上人為恢復昭覺寺所寫的材料
1982年起,上人歷任成都市佛教協會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屆理事會理事、常務理事;1981年起,歷任四川省佛教協會第三、第四屆代表會議代表;1994年,任首屆蓬溪縣佛教協會副會長。
1989年起,上人歷任四川尼眾佛學院二部僧傳戒、四川省佛教協會第五次、八次傳戒法會尊證阿闍黎。
八十年代後期,上人先後擔任成都市金牛區人大代表、政協委員。
上人晚年,卸任寺務,放下萬緣;閉門靜修,安心凈土;信願念佛,迴向極樂。
2000年5月4日辭世,世壽81歲,戒臘53夏。
▲1983~1984年,上人為呼籲保護昭覺寺落實宗教政策所寫的材料
上人座下先後剃度弟子有:宗顯(1984年剃度,1985年在寶光寺受戒)、宗觀(1988年剃度,1991年在昭覺寺受戒)、宗學(1989年剃度,1992年在西安草堂寺受戒)、宗靜(1989年剃度,1992年在西安草堂寺受戒)、宗性(1990年剃度,1991年在昭覺寺受戒)、宗定(1994年剃度,1995年在寶光寺受戒)、宗道(1999年剃度,2001年在梁平雙桂堂受戒)。另有成都、遂寧、蓬溪(大英)等地皈依弟子千餘人。
禮上人座下剃度出家
1990年9月,我準備於遂寧靈泉寺發心出家,因家人反對未果。後在道友崇興師、普正師的引薦下,至大英縣隆盛鎮長潭寺,準備另找機會出家。長潭寺是有悠久歷史的古剎,最早建於唐代開元、大曆年間,代有興廢,明正德年間有過大規模的重建。清代末期,海明老和尚從九峰山海會堂移錫長潭寺。
我剛到長潭寺的時候,還沒有一座正規的殿堂,只有臨時借用原村委會辦公室布置的簡易佛堂,另有幾間工棚性質的住房,宗學師兄住寺負責,張坤先、鄭守珍、廖清輝等幾位居士住在寺里護法。當時退休工人楊成多擔任會計,楊國芝(時任村幼兒園教師,後任村支部書記)擔任出納,徐庸芝、羅久香、蘇遠珍、王瓊華、陳榮秀、何泰珍、李惠君、徐瓊芳、漆明鳳、鄧益秀、漆明淑等信士也紛紛從不同角度支持寺廟建設。由於長潭寺重建工作是白手起家,經濟狀況非常拮据,隆盛鎮上的白輝順、李素華、吳應春、劉文淑等人常來寺裏手工製作蠟燭;廖清輝、唐立英、白禮群、唐德廣等人逢初一、十五會期,常來寺里加工涼粉,銷售後的利潤悉數用於寺廟開支。
▲1981年上人在李白紀念館參觀
期間遇上人的大妹劉志英居士來長潭寺辦事,事畢回成都時,帶我一道赴昭覺寺拜謁上人。那時交通不是十分便利,一大早從隆盛坐長途汽車,途經樂至、簡陽、龍泉驛,大約需花六小時左右,才能到達成都。
記得到昭覺寺時,已經是下午,當天是大晴天,太陽較好,上人正在寮房傍的洗衣槽內洗衣服。劉志英居士向他介紹了我的情況,並說明是來投他座下出家的。上人問我為什麼要出家,我那時候幾乎沒有任何佛法的基礎知識,再加上初次拜見,既膽怯,又緊張,回答了什麼內容,已經毫無印象。上人應該看出了我的拘謹,簡單的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帶著我去客堂拜見知客師父,知客師父做了登記,安排我住在客堂旁邊的發心寮,記得當時發心寮里住有大約二十餘位新發心出家的人員。
上人是寺里的尊宿,憑他在寺里的地位,差使人員為自己洗衣倒水,應該是最平常不過的事。初次拜見上人,眼見上人親手搓洗衣服,樸實惜福的生活作風,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還有就是上人滿臉的嚴肅,讓我內心多少有幾分畏懼。
大約十天後,上人叫我到佛堂前,吩咐我說,長潭寺重建剛要起步,正是缺人手的時候,並告誡我,初發心出家,要多培福,讓我還是繼續到長潭寺協助恢復重建工作,並為我落髮,取法名宗性,號化空,正式歸投上人座下出家。之後,遵上人囑咐,返回長潭寺協助宗學師兄襄理寺務。
上人的無言之教
上人讀學不多,文化不高,平常對弟子的引導,沒有講教說理的方法,更多是在日常生活中,注重細行,行大於言。上人在與人相處時,幾乎是不苟言笑,神情嚴肅,往往給人不易接近的印象。但我自己在追隨上人身邊時,也許是時間長了的緣故,覺得上人雖然嚴肅,但內心深處也有溫和慈悲的情懷,上人在我的心中,完全是「望之儼然,即之也溫」慈父般的形象。
1991年2月,上人應隆盛信眾的懇請,來長潭寺主持觀音殿上樑法會,前後在長潭寺住了約二十天。期間,我隨侍上人去了蓬萊鎮五鳳寺、通仙鄉高觀寺,去看望負責五鳳寺的智明師叔和負責高觀寺的宗靜師兄。上人在五鳳寺住了三天,還順道去了古柏鄉七里橋,那是上人的出生、成長之地,是上人的血緣之根。上人一路上給我講了他家裡的情況,是如何出家的,上人說他是天生出家的命。上人之所以有返鄉之行,是特別去祭掃父母及兄長的墳墓。隨侍上人的行程中,上人同大家一道擠客運汽車,上五鳳寺、高觀寺的山路是崎嶇難行的,但上人總是不顧年高,不坐信眾安排的滑桿,堅持步行登山,衣物自己攜帶。短暫的幾天相處,上人在細行中體現出的體諒和力行,低調行事,不講排場,是對我出家生涯的啟蒙教育。
1991年4月,長潭寺觀音殿修建完成,由於還沒有獲得批准開放,又有別有用心的人搗亂,長潭寺的重建工作被迫停止。我受當地信眾的委託,到昭覺寺向上人彙報了這一情況,上人聽了後決定,既然長潭寺重建因緣還欠缺,就暫時停下來,並讓我不用回長潭寺,留在昭覺寺學習梵唄禮儀。
▲1981年參加四川省佛教協會第三屆代表會議
到昭覺寺長住後,得以朝夕近距離地親近上人。上人的日常生活簡單而有規律。當時他已經卸任監院之職,不負責具體的寺務,由於年齡、視力的原因,早課已不隨眾,但大眾早課時,上人也是同時起床,在自己寮房內禪凳上趺坐,自己做功課。上人一直是堅持隨眾參加晚課的。此外,上人早上、中午也隨眾過堂用齋。早齋過堂回寮後,上人會有簡單的洗漱,然後親自提上暖水瓶去鍋爐房灌開水,回來後沏上一杯花茶,供一天飲用。上人每天有自己的定課。上人晩年一直棲心凈土,專修念佛法門,上午主修持名念佛,日課萬聲。中午午休後,下午一般會念誦大乘經典,我知道上人常誦的有《涅槃經》《華嚴經》《法華經》等大部頭經典。在隨侍上人身邊的日子裡,上人每天一絲不苟地堅持自己的定課,在上人身上,真切地感受到他對三寶信念的堅守,潛移默化中,對我影響至深。
上人一生生活簡單,衣著樸素,不尚奢華。記得一次宗觀師兄給我買了一雙白色的球鞋,上人看見後,對我說:這雙白鞋很好看,放在我這看看,過兩天來拿。幾天後,我去上人寮房時,上人告訴我:你的那雙鞋可以拿回去了。我上前一看,白色的球鞋上刷了一層厚厚的棕色土漆,頓時覺得哭笑不得。但上人卻說:刷上好,不怕臟,不怕水,耐用。還有一次,一位信眾供養了我一件白色的汗衫,上人看見後,讓我脫下來交給他洗。幾天後,上人遞給我一件灰色襯衫,我告訴上人:我的襯衫不是白色的嗎?上人說:白的怕臟,染了一下,以後好洗。有了這兩次經歷後,我才明白過來,上人是覺得白色的球鞋和白色的襯衫不適合出家人穿,穿上後也太醒目,所以用這樣的方式來啟發我,要養成衣著樸素的出家人生活習慣,上人雖然沒有厲聲斥責,但對我的教育卻是深刻的,我至今也不敢忘懷上人的教導。
上人支持我求學
我出家之初,就一直有想要去佛學院求學的願望。1991年4月,我剛從長潭寺到昭覺寺時,上人就有送我去寶光僧伽學校插班學習的想法,並托請大文師父代為聯繫,學校回復說還有一年就畢業了,不便於安排。於是上人又準備送我去文殊院僧伽培訓班學習,當時也因為其他原因,沒能如願。
也就是在這一階段,上人與昭覺寺維那大濟師父等發起舉辦梵唄學習班,將全寺青年比丘、已剃度的沙彌、初發心的行者等七十餘人集中起來,學習早晚功課、基本唱誦、法器、禮儀等內容,前後約八個月。由於上佛學院的願望沒能實現,上人也安排我進入梵唄學習班學習,大濟師父主要擔綱教授,凈天師父、大昌師父也經常到課堂輔助。這期間,集中學習了包括四大祝延、八大香贊在內的《簡明常用贊本》所載梵唄的全部內容,以後還陸續學習了焰口、齋天、拜懺等佛事活動中所用到的唱誦。當時的方法是白天集中學習,晚上分組練習,寮房門口貼上「此處演習梵音,請諸鬼神迴避」的字條,上人時常會在晚上練習時查寮,指導我學習,有好幾首香贊就是在上人的反覆提示和糾正下,才得以領會要領而熟練掌握。記得有一次晚上練習時,我們幾位同寮房的沙彌貪玩,不在寮房練習,上人查寮時,發現我們不在寮房後,打著手電筒,拄著手杖,全寺院上下滿處叫我,到第二天,全寺院都知道我晚上沒在寮房認真學習,從此以後,再也不敢貪玩放鬆梵唄練習。當時內心是覺得十分憋屈的,但現在回想起來,要是沒有上人的嚴格督促,唱誦梵唄一門,我恐怕不會打下全面紮實的基礎,內心的感恩終身相隨。
▲1982年參加成都市佛教協會第三屆代表會議
先是1992年初,我向上人提出想去佛學院求學的想法,上人鼓勵我去設在羅漢寺內的重慶佛學院學習。並對我說,竺霞法師、惟賢法師是漢藏教理院畢業的高材生,是太虛大師的學生,學問非常好,惟賢法師是唯識專家,那裡的師資力量雄厚。上人安排宗觀師兄幫我買好火車票,過完元宵節,我就按上人的囑咐,去重慶佛學院學習,開啟了我出家生涯的求學之旅,沒有上人的支持,恐怕是難以成行的。
1992年初,中國佛教協會年在上海召開了全國漢傳佛教教育工作座談會。趙朴老就是在這次座談會上,向全國佛教界發出了呼籲,「當前及今後一個時期,佛教界最主要的工作,第一任務是培養人才,第二任務是培養人才,第三任務還是培養人才。」正是這次會議後,催生了全國各地興辦佛教教育的熱情。是年3月,四川省佛教協會訊速貫徹落實座談會精神,決定在寶光僧伽學校的基礎上,成立四川省佛學院,任命遍能和尚擔任首任院長。是年6月,因羅漢寺鬧風波,影響到學生的正常學習,我寫信給上人,準備退學回成都,報考新成立的四川省佛學院。上人同意了我的想法,我很快就離開了重慶佛學院,回到昭覺寺。
回到昭覺寺後,我一邊準備報考四川佛學院的同時,又發起禮請維那大濟師父舉辦了為期三個月的梵唄訓練班,學習內容既有對從前學過的香贊進行溫習,也有拓展至應酬經懺的小調。有一天,上人對我說:你的梵唄唱念已經有基礎了,應該請凈天師父為你把焰口的座傳了。我當時覺得自己太年輕,太早學會放焰口上座不太適合,因為民間有一種說法,「長命的金剛,短命的焰口」 ,因此內心裡是極不情願的。上人又去找維那師父給我做工作,並且告訴我:你現在還沒去讀書,還好教你,你以後要是去讀了佛學院,畢業後就是法師了,就沒人好意思再教你了。後來,在上人的再三催促下,並帶著我去向凈天師父請法,凈天師父慈悲允諾,手把手教會了我放焰口登座時金剛上師所應結的密印和觀想。現在回想起來,真是要感恩上人、凈天師父、大濟師父的慈悲成就,不然我恐怕一輩子也沒有機會學習這一堂佛事了。
在上人的支持下,由昭覺寺推薦報考了四川省佛學院,後獲錄取,並於9月入學,開始了岀家後系統學習佛法經典的生涯。在寶光寺學習之初,由於不慎中暑,生了一場重病,上人知道後,派寺里的性普師到寶光寺來探望。可能是性普師回去沒有向上人說明清楚病情,引起上人的擔心,後來他獨自一人坐公共汽車,親自到佛學院給我送來藥品和醫療費用,並囑咐我注意身體,無論什麼情況下堅持學習的信心不能動搖,有任何困難有他作後盾。現在回想起來,內心裡仍覺得溫暖猶在。
1994年夏,我在四川省佛學院學習興趣正濃,上人突然要我報考中國佛學院,先師唐仲容先生強烈反對,我自己雖有不舍,但還是遵叢上人的安排,從四川佛學院退學,報考了中國佛學院。
當時報考的經過還頗費周折,每一個關鍵節點,都是上人親自出面攻克。後來我也沒有辜負上人的厚望,順利考入中國佛學院,於是年9月入學。在中國佛學院學習的幾年,上人給了我極大的支持,每月的生活補助,平常購買書籍的費用,都是上人省吃儉用,從自己微薄的單金中節省下來,給予始終如一的支持,消除我全心投入學習的後顧之憂,增添我堅持學習的信心。
在我的學習經歷中,有一段至今令我沒能悟透的因緣。1998年7月,我在中國佛學院本科班學習畢業前,曾寫信回昭覺寺常住,彙報學習情況,一直沒有得到常住的明示,後來學院領導傳印長老、姚長壽副院長商議後,決定留錄我繼續讀研究生班。能有機會再深入學,也是自己的志向,於是也就選擇了留校繼續學習。當我8月初回到常住向上人彙報時,上人聽了是明確表示反對的。上人當時說,已經外出學習幾年了,應該回到常住服務,還說擔心以後被留在北京,不會回成都來了。但我自己表達了還想繼續學習的意願後,上人沒有再堅持讓我回常住服務,但說了一句至今讓我沒能明白的話。上人說:宗性,我告訴你,你以後走到哪兒都逃不掉領眾的命。我的老家有風俗,就是長輩對晚輩說一些吉利祝福的話,叫做「討封贈」。上人當時說這句話,我自己並沒有在意,但後來上人一語成讖,讓我至今沒能領會箇中原因,只能視作上人對我日後要努力為佛教做事的期許和鼓勵。用文殊院寂真師父的話說,上人是在文殊院受的戒,沒有回戒常住報恩,我來文殊院任職,也算是替上人到文殊院報恩。前輩的話,我銘記在心,一直以來,也是秉持通過在文殊院服務這一平台,報答佛門深恩。
上人處事的善巧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昭覺寺剛落實宗教政策,百廢待興,上人受命擔任監院,全面負責昭覺寺寺務。一次接待工作中,來賓需在昭覺寺用午餐,也安排了寺里其他的執事作陪。快要用餐時,上人臨時有事要處理,到餐廳晚了一小會兒,上人到餐廳的時候,陪客的執事已經坐在了主位,於是上人就選擇坐在了末座,陪客人一塊兒用餐。廚房的典座師看見後,對上人說:上把位應該當家師坐,上人幽默地回答說:我坐在哪兒,哪兒就是上把位,也還是當家師。上人一句巧妙的回答,既避免了場面的尷尬,也沒有引起不必要的煩惱。這件事是我出家後,當時的典座師父告訴我的,大意是要告訴我,應該學習上人的隨和與善巧。
現在昭覺寺山門內東側的素餐廳、茶園一帶,在落實政策初期是一片空地,東側的空地與西側並不對稱,東側比西側空曠許多,西側比較狹小,現在西側流通處等建築是2013年以後,才徵用土地新建的。大約在1985年秋的某一天,動物園負責人與上人交涉,提出希望昭覺寺將山門內東側的土地讓出一部分,冠冕堂皇的說法是為了保持東西兩側對稱,其實是為了修建一條汽車通道,為動物園進出方便使用。上人沒有直接回絕動物園方面的要求,擔心園方找政府部門施壓。就在上人一籌莫展的時候,寺內老僧人本智法師圓寂,上人急中生智,與有關人員商量出對策,立即安排長期從事建築施工的澄裕師(與上人同戒),在東側的空地上連夜砌起了一座化身窯,本智法師就是用這座化身窯荼毘的。當動物園負責人再次來交涉時,上人告訴他們,東側的空地已經不空了,那座建起的化身窯是宗教設施,屬於宗教政策保護範圍,不能拆除。動物園負責人去實地查看後,也就放棄了修建通道的想法。就這樣上人用巧妙的辦法,既避免了與動物園造成正面衝突,又保留住了東側的這一片空地。2000年後,昭覺寺常住在這片空地上修建起了現有的素餐廳、茶園、居士住宿部,作為後勤自養服務設施。
▲1984年上人在上海龍華寺
記得還有一次,一位輕年僧人與寺里的班首師父發生了爭執,從道理上說,輕年僧人占理,班首師父理虧。那時候上人已經卸任監院之職,但由於那位輕年僧人在俗時,與上人有遠親關係,那位班首師父提出請上人去「斷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給上人出了一道難題,如果向著輕年僧人,就意味著上人有私心,如果向著班首師父,難以讓輕年僧人心服口服。上人到現場後,正當圍觀的人等著看熱鬧的時候,上人走上去就給了輕年僧人一記耳光,並狠狠地說了一句,「他即使有任何不對,他也是老和尚」,然後轉身就離開了。一時間,那位班首師父被愣住了,那位輕年僧人也不好再辨駁了。打了輕年僧人一記耳光,為班首師父挽回了理虧的顏面,其實也等於打了班首師父一記耳光。一句「他即使不對,也是老和尚」的訓詞,既給了輕年僧人占理的台階下,也間接訓誡了輕年僧人應該尊重老人,不應該只鑽占理的牛角尖,鬧出不愉快來。在這件事的處理中,上人用了看似簡單的方法,但卻成功化解了陷入兩難的困境。
1991年秋天,當時昭覺寺的一位知客師父由於處事專斷,開罪了不少班首執事和常住清眾,後期還與清定上師之間產生了不少誤會。在一批班首執事的鼓動下,清定上師決定遷那位知客師父的單。事前,有班首師父私下四處竄聯,也試探過上人的態度,想獲得上人的支持,但上人當時明確表示不參與,並及時向市佛協和主管部門彙報了這一情況。雖然市佛協和主管部門也強力介入了,由於當時人事的複雜性,各種因素交織在一起,那位知客師父最終還是被遷單了。正因為這件事,對清定上師後來的很多工作,造成了被動的局面,也導致昭覺寺執事隊伍穩定和管理水平嚴重受損。這件事後,上人出於對昭覺寺全局工作穩定的角度,曾對我說,其實不用直接遷那位知客師父的單,那位知客師父是閑不住的人,等到重新請職的時候,將他換一下崗位,調整至「閑位置」,他閑不住的時候,自己會主動離開,不會因直接處理而鬧的各方僵持。
以上幾樁小事,有的是我事後聽說的,有的是我親自經歷過的,事情雖然不大,但在處理過程中,上人卻能把複雜的問題簡單化,讓人感受到上人內在有一種從容的善巧。
上人一生甘於淡泊
在親近上人的十年中,總能感受到他的身上,有一種怡然自得的淡雅,他不僅生活簡單樸素,而且對於名聞利養,也表現出很自然的淡泊。
上人在擔任昭覺寺恢復初期負責人期間,工作環境和基礎是十分艱難的。一方面寺內部分僧人有冒進的情緒,期盼昭覺寺的宗教政策能儘早落實;另一方面主管部門有從黨和政府角度如何穩步推進的考慮,希望按步驟逐步解決。上人作為負責人,既要將寺內僧人的意見轉化為主管部門能接受的方式去表達,又要將主管部門的意圖轉化為僧人能理解的語言來統一思想。上人常常會因為在上下溝通和協調不暢的關鍵問題上,絞盡腦汁想出辦法來盡量形成共識,達到效果。儘管如此,上人仍然帶領僧眾先後整修觀音閣、普同塔、地藏殿、五觀堂等建築,恢復宗教生活,與寺僧一道在黨和政府的關懷下,在趙朴老的支持關心下,劃定昭覺寺與動物園的界址,奠定了昭覺寺重光的基礎。在此期間,昭覺寺住持一職空缺,寺內曾有禮請海燈法師擔任住持的方案,但海燈法師堅持不就。後來宗教部門也有由上人擔任的考慮,上人態度更加明確,認為自己學問道德不能勝任,並向宗教部門力薦迎請清定上師回寺擔任住持。清定上師住錫昭覺寺後,上人將自己保管的一串朝珠、一隻缽、一架木床親自交給了清定上師。這些物品,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上人擔任昭覺寺負責人,青龍場一位居士從自己家裡取出,送還給昭覺寺的。朝珠是一串黃色蜜蠟的,缽是一隻米湯玉的,是昭覺寺歷任住持傳下來的法物,木床也是歷任住持用過的遺物,是文化大革命期間搗毀寺院時被流入社會的,都非常珍貴,也有歷史價值,一直由上人代為保管。然而,上人並沒有因為這些物品珍貴,據為己有。上人對名利淡然的品格,至今令我敬仰。
上人在擔任昭覺寺監院期間,在清定上師的領導下,先後整修藏經樓、大師殿、先覺堂、天王殿、山門殿、八角亭等建築,一時間昭覺寺各項寺務蒸蒸日上。1988年,上人主動卸任監院一職,他曾告訴我,一方面是因為年齡已近古稀,另一方面是考慮自己文化程度不高,難以跟上新的工作節奏,應該讓有能力又精力充沛的年輕人承擔重任。上人在擔任首座兼都監期間,輔佐清定上師,支持青年執事工作,重建大雄寶殿、客堂、圓通殿、禪堂、鐘鼓樓等建築。到後期,昭覺寺重建任務基本完成,上人又主動提出辭去寺廟管理委員會成員的職務,並建議大力培養和使用青年僧人,擔起寺院管理重任,在上人的積極推動下,一批年輕僧人逐漸走上工作崗位。上人在昭覺寺擔任班首執事的近二十年中,在主要崗位時,竭盡全力維持道場,退居二線時,盡心輔佐青年執事,不擅權,不謀位,始終體現出以常住利益至上的衲子本色。上人坦然對待得失的胸襟,至今令我仰止。
▲1984年上人在五台山參訪
上人生前曾對我說,昭覺寺能夠恢復重建,落實黨和政府的宗教政策是根本保障,在清定上師的道德感召之外,還有佛教界的兩位大德在昭覺寺落實政策的過程中,功德是不能忘記的。一位是當時擔任四川省佛教協會會長的隆蓮法師,生前曾擔任全國政協委員、四川省政協常委,先後通過各種渠道向黨政部門和有關領導呼籲落實昭覺寺的宗教政策,積極向中國佛教協會和趙朴老反映情況,並於1981年向四川省政協提出《關於劃定範圍,保護昭覺寺古建築》的提案,引起了相關部門和領導的重視,為推動昭覺寺恢復宗教活動場所起到了積極作用。另一位就是當時擔任中國佛教協會會長的趙朴老,1983年4月,趙朴老在省市有關部門領導的陪同下視察了昭覺寺,在趙朴老來昭覺寺視察之前,昭覺寺已被國務院確定公布為全國漢傳佛教重點寺院,趙朴老與相關部門就貫徹落實國務院確定重點寺院決定的方案交換了意見,進一步推動了昭覺寺恢復開放的步伐。也就是這次趙朴老視察昭覺寺時,上人特別向趙朴老彙報了圓悟祖師墓的情況,並陪同趙朴老到實地查看,要求保護在動物園內的圓悟祖師墓,趙朴老回京後,不久匯來了專款,指示上人用於圓悟祖師墓的保護,不能改做他用。1983年11月,趙朴老再次親臨昭覺寺視察,在省市有關部門領導的陪同下,具體研究了昭覺寺與動物園「兩者並存,劃界築牆、誰也不擠著誰,相得益彰」的實施方案,最終推動了昭覺寺宗教政策基本落實。上人面對功勞卻不居功的超然修養,至今令我感佩。
上人生前還強調,自己的生日不值得慶賀,因為那是母難之期,「兒奔生,娘奔死」,應該記取母親的深恩。上人每到自己生日那天,總會去客堂登記設齋,供佛及僧,他自己也會在寮房誦經一天,誦經前,親自去青龍場集市,買一些新鮮的水果和米、面、油,送到寺院盂蘭盆法會的壇場里,供奉在盂蘭盆中,祈求仰仗三寶的力量,迴向現世及多生累劫的父母脫離苦海,得生善趣。1993年夏天,我當時還在四川省佛學院上學,放暑假回到寺里。上人生日那天,我自作主張,準備晚上叫上幾位師兄弟一起聚餐,為上人慶賀生日,也請了凈天師父和劉志英居士,提前並沒有告訴上人。晚飯前,凈天師父給上人送了一份禮物,說是為上人祝壽。上人聽了後,也不好發火,因為凈天師父是他近五十年的道友,有三代人的情誼。由於凈天師父送禮物的舉動,暴露了我們晚上會為上人慶賀生日的計劃,上人就不聲不響的出門走了。到了開飯的時候,我們四處尋找,也沒有找到上人的蹤影,大家都急壞了。當時,我也嚇壞了,不僅晚飯沒吃成,一個通宵未眠,不知道上人會躲到哪裡去。第二天上午,上人從外面回來。我問上人:昨晚到哪裡去了。上人笑著回答說:我去文殊院掛單了,正趕上竺霞法師在講《盂蘭盆經》,我還聽了一座經。我說:您怎麼也不給我們說一聲呢,害得我們擔驚受怕得到處找。上人笑了笑說:誰讓你們多事兒,算是對你們的懲罰,我早就說過,從來不慶賀生日,你們這是要破壞我的規矩。我本來心裡還覺得委屈,但聽了上人的這番話,內心也就開朗了,從此以後,再也不敢張羅為上人慶賀生日了。上人不貪圖個人享受的卓然品行,至今令我景仰。
上人傾心長潭重建
長潭寺是上人岀家落髮之地,「大躍進」時期被完全拆除,所有的建築材料全部搬去修了隆盛糧站,在原址上修建了長灘村小學、長灘村村委會辦公室、村幼兒園等建築。
大概在1988年前後,隆盛鎮幾位信眾到蓬萊鎮五鳳寺智明師叔處求受皈依,從智明師叔口中,得知上人仍然健在,居住在昭覺寺。
1989年,張坤先、王宗芬等居士去峨眉朝山,返回時專程到昭覺寺拜望了上人,並向上人彙報了想要恢復長潭寺的想法。當 時村委會辦公室已改作倉庫,因當地一位民間信仰的老太婆余定清稱,夢到拆除長潭寺時遺棄在水溝中的一尊菩薩託夢給她,菩薩說他在受苦受難,希望信眾們支持重建寺院,將他搬回寺里供奉。鄉親們根據余定清說的地形,真在水溝里挖出一尊石刻的菩薩像,一時間被傳為靈異,信眾紛紛提出要將菩薩像抬進已作倉庫的村委會辦公室,恢復長潭寺的呼聲也不斷高漲。令大家神奇的是,那段時間正逢乾旱,久不下雨,當地信眾在石刻菩薩像前求雨成功,感動了村幹部熊祚海,允許將挖出的菩薩像抬進去供奉。後來,當地信眾還在倉庫中陸續塑了一些各類神像,大大小小有二十多尊。張坤先等人去拜望上人時,也將上述情況向上人作了敘述。上人聽了這些情況,看見信眾們虔誠的目光,也喚起了他四十年前的記憶,畢竟那是自己出家的道場,有特殊的親切和緣份,於是答應抽時間回去看看,再從長計議。
1989年,上人俗世的族侄劉榮華,系小學高級教師,投上人座下出家,上人為他取法名宗學。1990年初,上人委派宗學師兄到實地考察後,與當地信眾一道,同村委會達成協調意見,用每畝8000元人民幣轉讓土地的方式,購買四畝土地作為恢復寺院的基礎用地,所需資金共32000元,在當時算一筆不小的數字。上人後來去向清定上師說明,長潭寺也是上師的剃度師澄一法師岀家寺院,也算是他的祖廟,請求他的支持。果然,清定上師慷慨捐岀32000元,解決了土地購買資金。
有了建寺的土地,還需要一筆不小的建設資金,才能具體實施。1990年10月,清定上師又捐資30000餘元,上人也將自己的單金全部捐岀,從成都購買了一批木材運回,正式啟動了長潭寺重建工作。我也就是這一時期結緣長潭寺的。
▲1984年上人在南京棲霞山參訪
在長潭寺初期恢復中,當地信眾熱情極高,紛紛出錢岀力,捐物捐資,至1991年3月,耗資十餘萬元,建成了現在的觀音殿,是當時周圍鄉村小廟中,最雄偉莊嚴的殿宇。後來由於未能取得合法登記開放為宗教場所的資質,重建工作一度停滯。
自此之後,上人念念不忘長潭寺的恢復重建,還曾派宗顯師兄到遂寧市佛教協會尋求支持,找當時的蓬溪縣宗教科溝通,但都沒有明顯進展。儘管如此,上人想要恢復長潭寺的決心不曾動搖,經常會抽時間回長潭寺短期居住,並囑咐我們,誰也不能忘了長潭寺。
到1993年冬,智全師叔退休後重新回到僧團,他本是長潭寺子孫,早年禮長潭寺清修師爺出家,1945年在昭覺寺受戒,並就讀昭覺佛學院,寺院拆除時返鄉,後在隆盛食品站工作。上人安排他到文殊院復戒後,回長潭寺負責推動重建工作。1994年春,在當地信眾的支持下,又建起了藥師殿。由於開放手續遲遲不能獲批,智全師叔移居遂寧廣德寺,擔任重要執事,同時仍關注長潭寺重建。2001年秋,在有關老幹部胡培根、漆明利等的推動下,長潭寺正式獲得大英縣政府宗教部門批准,開放為佛教活動場所。此時,已距上人辭世一年零六個月。雖然上人沒有親眼看見這一天,但在大家的共同努力和持續推動下,終於實現了上人的夙願。
2003年秋,我就任文殊院住持,但一直不敢忘卻上人生前的囑咐,繼續推動長潭寺重建。早在1999年秋天,政府撥付專項資金,長潭寺也拿出部分資金,將村小學搬遷至寺院對面新建後,寺院建設的土地問題基本解決。2003年冬,智全師叔來文殊院找我商議,準備推動大雄寶殿重建。2004年初,經文殊院班首執事同意,捐助十萬元用於大雄寶殿重建啟動資金,並開始建設。至2005年初,基本完成大雄寶殿、天王殿的建設,並於2007年舉行了隆重的開光法會和慶典。時任四川省宗教局王增建局長、遂寧市宗教局唐樂英局長、大英縣統戰部康蓬橋部長等領導出席了慶典,清德老和尚、演法和尚、大恩和尚、智海和尚、意寂和尚、素慧和尚等高僧大德參加了開光法會。
2010年至2018年,在杜小全、劉偉、賴新、毛勇、姚青鋒等信徒的支持下,在慶祥、慶照、陳龍等人的聯絡統籌下,耗資千餘萬元,又修建了藏經樓、懷益堂、思明苑等建築,長潭寺的重建基本形成規模,終於完成了上人復興長潭的遺願。
上人要我「自立」
1999年冬,我還在中國佛學院研究生班學習,一天下午,忽然接到通知,上人在寺院經行時,不小心摔了一跤,已入市二醫院接受治療,需要我趕回商量治療方案。
我立即向學院履行了請假手續,趕回成都時,已是第二天下午。我直奔醫院,在住院部腦外科的病房中,看到上人平躺在病床上,演定師兄、慶慈(王)守護在側。我向往常一樣,先向上人頂禮,然後趨身向前,上人見到,平靜地說:你回來啦!會不會影響學習?我回答說:學校已經快放假了,不礙事的。上人說:我已經過了80歲了,家族裡過80的人不多,很滿足了,也差不多了。我一邊默默的傾聽,一邊在心裡惦念,上人一定不會有危險,一定會過這一關的。看著上人與平常狀態差不多,心裡還特別寬心。但是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因為當時太缺乏病理常識,對上人的病情認識不夠準確。
我在病床前陪護了一會兒,演定師兄帶我去見主治醫生肖醫師,我向肖醫師了解師父的病情,肖醫師首先告訴我,上人的病情不樂觀,處於危險狀態,摔跤是高血壓高引起的眩暈,摔倒時由於是頭部著地,對腦部有損傷,臚內有出血,瘀血對腦神經有擠壓,導致大腦功能部分失調。聽完病情介紹後,醫師提出了兩套治療方案,一是作開臚手術,但上人年齡偏大,手術風險很大;二是保守治療,靠藥物和自身生理功能康復。我聽了醫師的建議,考慮到上人已是高齡,沒有必要冒風險,決定採用保守治療的方案。
當天晚上,我讓已經陪護了一天的演定師兄、慶慈回寺里休息,我自己在病房裡守護。半夜裡,輸液結束後,我攙扶上人去上了一趟洗手間,回到病床上,休息了幾分鐘,上人對我說:以後也不用管你們了,你們要自己管自己,人要學會自立。我當時回答說:我們還年輕,還得依靠師父多加持。之後,上人默然不語,但我的內心卻多了一份不安。
在上人住院期間,我和慶慈、慶祥等人員白天晚上輪流值守。由於大腦受血塊壓迫,腦功能部分受損,上人時不時的會有煩燥情緒,有時候連我同他交流,也會出現障礙。這可能是他長期在廟裡生活,不適應醫院的環境有關。這也是他以前對我談起過的,並交代病重時不住院、不搶救,再加上他平常每天有念佛的定課,住院後,生活環境和修持定課全打亂了。後來,每當上人情緒不穩定,或者嚷著要出院,我就將他平常做功課時念佛用的手串,遞到他手上,他的手指一觸碰到念珠,就立刻開始念佛,情緒也就會馬上平靜下來。
▲1984年在上海展覽館參觀
上人在醫院住了二十多天,春節前出院回到了寺院。因為我自己還有學業沒完成,是繼續上學,還是留下來照顧上人,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後來經過內心煎熬的思索,覺得完成學業是上人一直支持的,於是將我的祖母從遂寧廣德寺叫來成都昭覺寺照料上人。那段時間,祖母已住在廣德寺學佛。之所以讓祖母來照料上人,一方面是祖母幾年前曾照料過上人一段時間,熟悉上人的生活習慣,我自己也比較放心,另一方面是確實一時半會兒難以物色到合適的人選。此時,昭覺寺常住也安排了一位輕年僧人常海師,協助祖母照料上人。春節後,安頓好上人的日常照料事宜,我又回到學院繼續學習。
兩個半月後,農曆四月初一,上人走完了他此生最後的旅程。當天中午,上人還像平常一樣,用過午齋午休了一會兒。大約三點左右,上人坐在沙發上,吩咐祖母去鍋爐房打開水,祖母便提上暖瓶去了鍋爐房,從上人住的寮房到鍋爐房,也就不到兩百米的距離,可當祖母打開水回來時,上人坐在沙發上已經辭世往生了。祖母立即讓演定師兄打電話通知了我。
上人辭世期間,法體安奉在涅槃堂,昭覺寺常住給予了大力幫助,我與眾師兄弟和居士輪流為上人助念,昭覺寺常住安排了大眾師父早晚「轉咒」迴向佛事,上人生前道友、文殊院常住、成都市佛協分別派員前往弔唁。
上人辭世後,我經常會想起他在病床上囑咐我的那句話:人要學會自立。但我當時真沒有意識到,這是上人在為我做最後的交代,根本沒意識到上人會很快離開我們。現在回想起來,這分明是上人在用生命最後的力量,為我勉勵,給我指明方向。
我的終身遺憾
我深深的知道,上人的晚年時光,絕大部分精力都傾注在了對我的關懷和培養上。平常除了生活上的關心外,還一直關心我的成長。在昭覺寺長住時,還沒有出來上佛學院,有時請假外出辦事,沒能及時回寺,那時候通訊不發達,又不能第一時間稟告上人,宗觀師兄比較調皮,就會在上人面前調侃說:師弟被抓回家去了,回不來了。上人除了斥責宗觀師兄外,據說眉間總會有一絲愁雲。後來我知道後,每次外出必然不敢耽誤,總是準時或提前回寺。有一次放暑假,我先是隨同學組織去了福建參學,從廈門回成都,買了飛機票,把回去的信息提前打電話告訴了上人,回去當天,由於飛機延誤,沒有準時到達。後來聽說,那天下午,上人一直在等我,並且去山門望了好幾趟,說是擔心我出事故。我知道後,心裡無比的自責,以後放假回寺時,絕不敢提前告訴上人,怕他徒增無謂的擔心。因此,上人在我心中,就像自己的父親一樣親切。
▲1987年陪同遍能老和尚、寬霖老和尚、隆蓮老法師等參訪峨眉山
上人生病住院期間,因為宗觀師兄在自貢接管的金橋寺舉行開放慶典,需要我去主持活動,另外上人一直關心的長潭寺有佛事活動,也等著我去襄理。為此,我還先後兩次離開了醫院,沒能在上人身邊陪護,那時候從內心深處沒有覺得上人會那麼快離開我們,至今想起來,內心充滿了負罪感,自責不已。要是當時知道上人住世不久,就是再大的事,也會放下,應該多一些時間,隨侍在上人身邊,陪上人走過生命的最後時光。
由於自己的無知,對上人的病情和身體狀況判斷不準確,對上人生病期間的照料既不夠盡心,也不夠細緻。自上人生病以來,向我表達得最清晰的一句話,就是「你們以後自己管自己,人要學會自立。」那時候,對這句話沒有特別的領會,現在回想起來,如果早對這句話有領悟,早一些準備,會對上人最後的起居,照料得更精細,但現在連彌補的機會永遠也不會有了。
追隨上人座下十年,一直是上人對我關懷良多,但我還沒有來得及報答上人的接引和培養之恩,上人卻離開了我。一直以來,為什麼我不敢回憶,也沒有寫過任何緬懷上人的文字,因為這是我心中的痛。俗語有云:子欲孝而親不再。這也是我終身都難以彌補的遺憾。
上人歸根長潭
上人辭世後三日,農曆四月初四,正是文殊菩薩的聖誕,當天早上,我護送上人的法體去新都寶光寺荼毗,禮請寶光寺首座廣永大師舉火。下午,我同相關人員一道,分撿上人靈骨,得舍利三粒。四月初五早上,昭覺寺常住僧眾齊聚普同塔,奉送上人靈骨舍利入普同塔安奉。
上人生前曾多次向我及師兄弟們強調,病重時不住院、不搶救,辭世後不留遺像、不修塔。上人辭生病期間和辭世後,我基本上是遵照上人的願望辦理的。但上人辭世後,想起上人生前恩惠的點滴,內心的愧疚和不安與日俱增。
2001年7月,我在中國佛學院的學習結束,應邀到文殊院常住。於是前往昭覺寺,從普同塔內將上人的靈骨罈請出,捧迴文殊院,安奉在我床頭的書柜上,以慰內心的懷念和愧疚。
▲1991年昭覺寺大雄寶殿開光
後來,我反覆思索,覺得這種方式,對上人不夠恭敬,於是決定將上人的靈骨舍利奉送回長潭寺安奉。2008年清明節,我出資在長潭寺後山築了一處墓穴,智海和尚、上人生前的戒兄常厚師父、摯友凈天師父及僧俗弟子五百餘人,護送上人靈骨安奉入墓穴中,安放儀式禮請昭覺寺住持演法和尚主法。
上人最終歸根長潭,似乎有違上人生前「不修塔」的遺願,但我變通為營築簡約墓穴的形式,只為報恩和懺悔,想必上人是會原諒我的。但我深知,最好的報恩,是學習上人終身堅守信仰、傾心三寶、樸素簡約的品格,「將此身心奉塵剎」,為佛教、為眾生不懈怠的儘力奉獻。
結語
大英縣境內的長潭寺,是上人生前心心念念要恢復的道場,五鳳寺、高觀寺的重建也凝聚著上人的心血。現在,長潭寺、五鳳寺在宗學師兄的弟子慶祥師、慶凌師主持下,高觀寺在宗靜師兄的弟子慶明師主持下,在當地黨政部門的支持下,在廣大信眾的護持下,呈現出勃勃生機,足以告慰上人於常寂光中。
我自己不肖,一生蒙上人恩惠無盡。目前,雖然也在為佛教竭力而為,但乏善可陳,每念及此,總是覺得愧對上人。在上人辭世近二十年來,每當自己稍有懈怠,常常會回憶起上人生前對我的呵護,總能感受到,上人一直在給我青春般的力量,邁向菩提之路,永不停歇。特別是上人辭世後,我趕回寺里為上人入龕後,助念時上人的慈容與那盞電燈散發出的亮光,光光相照的影像,經常會在腦海中閃現,那一束明亮的光,如同黑夜中的一盞明燈,一直照亮著我前行的路。
▲上人師弟與座下弟子合影
來源:成都文殊院
※一門三代名醫,為什麼不準家人和孩子們吃冷飲?
※河川學海而至海,苗莠相似要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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