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票號的能量有多大,看看他們投資的這位封疆大吏就知道了
兩次鴉片戰爭後,大清強敵環伺,民不聊生,國運日墜,朝廷上下束手無策,迫切需要經國之才。這時,張之洞就國防和外交政策發表的系統意見引起了朝野矚目,慈禧看後,先是驚訝,後是連連點頭。看起來主客觀條件都已具備,但張之洞早已不是憤青,他知道孔方兄不能不出場,必須去求山西票號了。
經朋友牽線,張之洞來到平遙會館,與著名的日升昌票號的老闆見面。日升昌老闆問他打算借多少,張之洞說十萬兩。日升昌老闆表示三天後給他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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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昌是山西、也是全國最早的一家票號,實力雄厚,信用度高,分號遍及全國各地。十萬兩對日升昌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但老闆之所以如此回話,是因為他有事要做。在北京營業的山西票號都有一個名冊,有投資價值的各級官員的情況都在上面,只要名字在冊,張口就到賬。名字不在冊的官員如果借錢,票號就要啟動客戶調查程序,根據調查結果再做決定。
可日升昌老闆翻遍小冊子,也沒看見張之洞的名字。而且,這個姓張的沒有任何背景,也看不出有什麼政治前途。雖然時作驚人之語,但只是個小小從四品,還是剛提拔的。崗位職責是為上面講話發文件找點資料,人家用不用還兩說。父子兩代做官幾十年,老家沒添半畝田。總之,如果借錢給他,等於拿銀子打水漂玩。於是,三天後,日升昌老闆委婉地拒絕了張之洞。
不過,第二天,絕望中的張之洞收到了一封請柬—協同慶票號老闆請他赴宴。
協同慶的規模和實力比不了日升昌,一下子很難拿出十萬兩巨款。但它能在京城站住腳,自有它的道理。因為大客戶早被大票號瓜分,它就鎖定小客戶,用低低的成本、濃濃的人文關懷,既做了生意,又賺了感情。日升昌拒絕張之洞話音未落,協同慶就啟動了應急預案。
在協同慶的花名冊上,張之洞在「有抱負、有潛力、缺機會的小官」一欄。根據內部消息,最近張之洞行情陡然看漲,不排除是一匹黑馬。他的問題在於自視甚高,人脈枯薄,動手又太晚,每個環節都可能有阻滯,所以資金很關鍵。他身陷如此困境,在他身上投資,他一定不會忘記。他的工資僅能糊口,家裡還養了十幾隻貓,而養寵物的人一般都重情重義。但這單生意也存在血本無歸的可能性,這是協同慶無法承受的,於是協同慶召開董事會協商。
董事會經過一夜磋商,最終做出了一個完美方案。席間,協同慶老闆勸酒夾菜,謙恭有加,好像沒有別的事。張之洞滿腹狐疑,好幾回想諮詢一下借錢的事,可人家總是笑笑說:「這是小事,喝酒喝酒。」等到酒足飯飽,協同慶老闆正色道:「您的文章、韜略、人品,舉世景仰,我們早就想結識您了。您時運不濟,憋屈多年,大家都為您鳴不平。需要我們搭把手的話,您儘管吩咐。」
第一次如此受人尊崇和理解,張之洞不禁熱淚盈盈地說:「數字太大了,恐怕你們也為難。」協同慶老闆問:「30萬兩夠嗎?」張之洞大驚:「十萬兩足夠了!」協同慶老闆又問是不是一次性送給一個人,張之洞說不是,需要打點的人不少。於是,協同慶老闆給他出了個主意:「您這麼大官,弄一堆銀子回家目標太大,也不安全,不如每次用多少過來拿多少,一直到起效果為止。」
協同慶剛為張之洞支付了三萬兩,餡餅就像雨點一樣砸向張之洞,也砸向協同慶。1881年七月,慈禧做出了一個清史上罕見的決定:張之洞由翰林院侍講學士直升為從二品的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年底,張之洞出任山西巡撫。次年到任不久,又不斷轉任其他重要崗位。又過兩年,張之洞榮升兩廣總督。
張之洞終於實現了封疆夢想,開始在中國歷史大舞台上扮演重要角色,同時他也不忘老朋友。一到廣州總督署,他就開始招商引資,讓協同慶票號壟斷了兩廣的金融業;轄區內所有上繳中央財糧稅款事務,均由協同慶代理。短短几年,協同慶輕鬆賺進百萬,勢頭直逼日升昌。
張之洞與協同慶的成功合作,是封建社會官商關係的縮影。明清兩代,晉商掌控全國商業、金融業達500年之久,天下富人十之六七是晉商,其成功的秘密就在於與官場的關係。晉商明著是做生意,功夫卻在生意之外。
晉商的第一桶金是朱元璋給的。當時為了防範殘元政權,必須加強邊防,但大明的後勤工作總跟不上。因為山西與蒙古地區是鄰居,朱元璋就與山西商人做了一個交易,只要他們肯給邊防軍供應糧食,就能拿到食鹽的特許經營權。晉商的腰包迅速鼓了起來,接著便殺向了全國。
清朝入關之前,同樣面臨軍事物資短缺的問題。晉商哪管什麼社會責任,而是忙著走私,在兩邊遊走大發其財,作用相當於清軍後勤部部長。因此順治一到北京,就隆重宴請了八位晉商代表,並將他們列編於內務府。
當市場經濟迅猛發展,客觀上呼喚金融資本的時候,晉商的商業分號因為早就遍及全國,便搖身變作網點密布的票號。票號的鼎盛期在1900年到1910年,當時全國總共51家票號,有43家是晉商的,其動力還是官場。
1900年八國聯軍進京,慈禧狼狽西逃,一路食不果腹的情形到了山西才有所改變。晉商準確地預測到政局的發展走向,為慈禧一行接風洗塵,熱情有加,臨走還奉上20萬兩零花錢。慈禧大悅,《辛丑條約》簽訂後,連本帶息約十億兩白銀的庚子賠款通過晉商票號走賬,晉商大發了一回國難財。
晉商根在山西,枝葉卻在權力最集中的地方—北京,山西票號和各家會館的工作重點便是通過無微不至的一條龍服務,培養、結交和套牢權貴。當各地讀書人進京趕考的時候,他們就在貧困而聰慧的考生身上押寶,為他們提供食宿,送上小錢。當考生金榜題名,運作補缺上崗時,他們及時提供借款。新官要上任了,小官要升大官了,官場上遇到坎兒了,打官司了,無不需要山西票號做中介、出經費。總之,一個個外表光鮮的朝廷命官,始終被牽著鼻子走,晉商成了官場腐敗的發動機。
所以說,晉商離不開官場只是問題的一面,官場同樣離不開晉商。官商共生共榮的結果是滋生各種幫派,對封建政權構成致命威脅。到了晚清,晉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控制各級官員,甚至能左右政府決策。由於雙方關係如膠似漆難分難解,自然形成了具有黑社會性質的「第二政權」「影子政府」。這對朝廷是真正的噩夢,因為在不知不覺間,政權合法性流失殆盡,權力轉移。
其實晉商也是受害者,不但活得沒有尊嚴,更要命的是,人家能讓你發財,也能讓你破財。所以晉商錢再多,也只能拚命置地蓋房子,滿足於胡吃海塞的土財主根本不敢擴大再生產。
由此,如果官和商變成連體嬰兒,既會導致官場腐敗和政權變異,也會阻礙經濟社會發展。讓權力從市場走開,由市場自行配置資源,是剷除官場腐敗、保證政治安定的治本之策,也是經濟發展的必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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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習 驊
來源|《百家講壇》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