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文化：電影《東邪西毒》的現代化解讀
王家衛的電影有著強烈的個人化、私密化特徵。他通常會選擇隱秘而私人的題材類型，故事的主人公往往不急不緩的講述著隻言片語，獨白與對白不摻雜過多的感情，東邪西毒也是如此。很多影評人嘗試梳理《東邪西毒》的整個故事脈絡，但對於這樣的反情節、小情節電影，我想一開始他們就走錯了道路。
東邪西毒這部電影我看了有5.6遍，其實任何一部電影只要你深入去反覆觀看，總能找到一些電影文本的出彩之處、不同的解讀方式，以及文本中蘊含的深層寓意。特別是《東邪西毒》這種小情節、反情節電影，單單僅從文本本身就可以進行故事情節、攝影風格、場景剪接、背景音樂等多方面的解讀。眾多的影評人若對文本展開深度的個人化剖析，則又能說出一大套的理解與道理。
提著雞蛋的女人
觀眾會在看完《東邪西毒》後，會表露出沒看懂、不理解的態度，這和某些影評人一味的追究故事情節一樣，片面而無解。大眾只想知道電影講述的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它有些怎樣的開頭、怎樣的故事發展、怎樣的結局，但並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按照發生、發展、高潮、結局式的脈絡進行安排。這就像很多流行歌曲只有偽高潮、沒有真高潮一樣，容易受到聽眾的質疑與排斥。
但並非所有的反情節、小情節電影都言之無物，很多導演將個人化的反情節、小情節電影，變為無聊的自說自話的囈語和重複，傳達的人生體驗單一而空洞，因為它們不明白反情節電影最重要的是什麼？
而導演王家衛則是這方面的高手，他從來不講具有指向性的完整的故事，他的電影是由一段又一段的碎片連接起來的。這些看似沒有關聯的碎片，會一步步剖析出故事想要表達的內核，以及導演想向觀眾傳達的價值觀、個人感受，它們像熏香一般慢慢深入故事的肌底。
王家衛
《東邪西毒》同樣是這樣的一個故事，這並不是個完整的故事，而是一段段碎片串聯起來的情節與感受，通過人物對話、獨白來予以展現。《東邪西毒》的人物出自於自金庸《射鵰英雄傳》、《神鵰俠侶》等武俠小說，但故事的內容卻是披著武俠外殼的現代故事。
《東邪西毒》中的每個人物都有一套自己的價值觀念，一套自己的行事原則，也有著自身獨特的身世背景，這就產生諸多慾望與價值觀的博弈。影片探討的不是大忠義、大奸惡、大愛恨，而是人面對蒼茫的世界，該如何去處理愛人的離棄、兄弟的背叛、個人與外部環境的衝突。如何看待價值觀的顛倒、慾望的釋放，人該如何在世間進行取捨，是應該成全自己還是保全他人？
故事的主要人物：東邪（黃藥師）、西毒（歐陽鋒）、慕容嫣（慕容嫣）、北丐（洪七）、盲武士；次要人物：桃花、提著雞蛋的女人、大嫂。
驚蟄
故事的開始是驚蟄（也就是初春時節），黃藥師從東面的海島來看歐陽鋒，並且給他帶來了一壇名叫「醉生夢死」的酒。
這是歐陽鋒的大嫂給黃藥師的，她托黃藥師帶給歐陽鋒，讓他喝了後忘掉一切煩惱，她想讓歐陽鋒完全忘了她。歐陽鋒並沒有喝，因為他對自己不了解的東西很謹慎，黃藥師喝了半壇酒，忘了許多事。
隨後黃藥師來到了盲武士的家鄉，看盲武士的妻子（他的情人）桃花。桃花是個放蕩的女人，她看見黃藥師，就想起了他們往日的甜蜜，桃花騎在馬上夾著馬，想像著什麼開始自我安慰。
之後黃藥師和盲武士的交談，此時的盲武士眼睛已經瞎了。他坐在黃藥師對面，說：「我不喝酒，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他想殺了黃藥師，但現在他已經看不見了。
盲武士
之後慕容燕出場，她拔出劍想殺了客店中的人，但黃藥師阻止了她。她砍傷了黃藥師，接著放聲大笑。
歐陽鋒說一年前慕容燕來找他，要他殺了黃藥師。但其實慕容嫣、慕容燕，不過是一個人的兩種身份。她扮演著兩個人是因為她喜歡黃藥師，卻得不到他的愛。黃藥師喜歡的人是大嫂，黃藥師為了大嫂傷害了慕容嫣和桃花。因此她扮演了兩個角色，一個想讓黃藥師死在她的手上，一個卻想保護黃藥師和殺了她哥哥。但慕容嫣不承認大嫂是黃藥師最喜歡的女人，她從心底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慕容燕
夏至
一個提著雞蛋的女人出現，她說太尉府的刀客殺了她的弟弟，她想找人幫弟弟報仇，但她只有一頭驢和一籃子雞蛋。歐陽鋒是個生意人，當然不會幫她，她就在歐陽鋒屋下的空地上，等人來幫助她。提雞蛋的女人在這裡屬於次要人物，起到串聯起盲武士、洪七兩個人物的作用。她在盲武士、洪七兩個人物來找歐陽鋒的過程中，形成了故事情節的串聯。
盲武士的眼睛快要看不見了，他想在失明前回家鄉看一次桃花（妻子桃花），因沒有盤纏而求助於歐陽鋒。歐陽鋒告訴他這附近的村民願意出錢殺馬賊，但馬賊什麼時候來，沒有人知道。盲武士在失明前囑咐歐陽鋒給黃藥師捎口信，說家鄉桃花在等他。隨即馬賊從沙漠中出現，盲武士被割斷脖子而死。
白露
洪七從遠方來到沙漠，他是個刀法很快但思想簡單的人，他不喜歡穿鞋。歐陽鋒給他介紹生意，幫他買了雙鞋，讓他幫村民殺馬賊來賺些錢。歐陽鋒指著乾屍向洪七表明死者的死因，並讓他提防一個左手拿刀的人，果然他殺了所有的馬賊。
初十日立秋：洪七的女人來找他，洪七趕她走，但她並沒有走。
十五有雨：提雞蛋的女人求洪七殺太尉府的刀客，報酬是一個雞蛋。洪七殺了刀客，卻也因此少了一個手指。之後洪七慢慢痊癒，領著自己的女人闖蕩江湖。
洪七
洪七走後，歐陽鋒開始回憶他與大嫂的過往，並思考自己的人生，是否可以像洪七那樣簡單生活？他在大嫂結婚的那天要她跟他走，但大嫂拒絕了他。
大嫂
立春
歐陽鋒來到盲武士的故鄉，桃花看到丈夫的汗巾，明白丈夫已經死了，她痛苦的哭起來。至此歐陽鋒終於明白黃藥師為什麼每年來看他一次。
東海（大嫂與黃藥師的對話）：大嫂告訴黃藥師自己不是不愛歐陽鋒，而是歐陽鋒在這段感情中沒有極力爭取，所以她不會讓他輕易得到。黃藥師很嫉妒歐陽鋒，因為他沒有體驗過被人喜歡的感覺，結果傷害了很多人。大嫂一直以為自己在這場感情博弈中贏了，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輸了，而黃藥師一開始就輸了。
驚蟄
歐陽鋒一直等黃藥師來，但他並沒有來。之後歐陽鋒收到一封信說大嫂去世了，他才明白黃藥師不會再來了。之後歐陽鋒喝掉那半壇「醉生夢死」，又像影片開頭一樣做生意，卻發現他始終忘不了大嫂。
慕容燕
以上就是《東邪西毒》這部電影的整體框架，《東邪西毒》這部電影與傳統的武俠電影完全不同，因為故事中的人物沒有傳統武俠的仁、義、禮、智、信觀念。
王家衛設置出這幾個截然不同的人物，來探討個人應該擁有怎樣的價值觀，個人在與他人的交往中，應該怎樣的進行取捨的選擇？
是應該像歐陽鋒那樣精於計算，在感情中儘力保全自我；還是像黃藥師那樣放浪不羈，以遊戲的態度對待男女情愛；抑或是像慕容嫣那樣的痴情，在得不到的時候展開報復。或者是像盲武士那樣隱忍的活著，像洪七那樣的簡單直接，不去想太多的得失與後果？
或許每個人都沒有錯，他們不過是遵循著自己的行事原則進行生活，但最終卻產生了令人猝不及防的後果。多元化人物為我們展示了多樣化、多層次的人生，或許像洪七那樣去生活最幸福，誰又知道呢！
歐陽鋒、黃藥師、洪七、盲武士等，構成故事的主體框架，次要人物使得整個故事更加豐滿。而驚蟄、立春、夏至、白露、立秋等時令的變化，將故事分割為一個個獨立片段，使觀眾產生年復一年的漫長感。歐陽鋒在影片中穿插五行相生相剋的論述，又將故事情節引向玄學的高度，也揭示出不同人物的悲劇命運。
文|大平 本文圖片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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