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滿洲是誰？為什麼他是高懸百年的「中國陰影」？

文 | 庚沅

據外媒報道，漫威影業正在加緊製作一部以中國人為主角的超級英雄電影——《上氣》。

從前，中國人在好萊塢的超級英雄電影中只能當個小配角，整部電影中寥寥幾個鏡頭與其說是參演，不如說是吸引中國觀眾的手段。

如今有一部以中國人為主角的超英電影，還要遴選華裔演員作為男女主角，這本來應該是一件喜聞樂見的好事。可不曾想，這部電影還未上映，就已經惹上了巨大的爭議。

說來話長，先從主角上氣（Shang-Chi）說起。

20世紀70年代初，隨著香港經濟的發展，香港的流行文化風靡世界，功夫電影也火到了美國。

漫威想借這股東風，創作功夫主題的角色。借一股東風還不夠，漫威還為新角色「上氣」選擇了一位「成名已久」的生父——傅滿洲，此刻，我們終於來到了爭議的焦點。

傅滿洲是誰？為什麼他會惹來如此大的爭議？

傅滿洲博士（Dr. Fu Manchu），是一位「邪惡天才」。他受過一流的教育，擁有歐洲四所著名大學的學位，「只要願意就能掀起一場科學界的革命」；他年齡70歲左右，卻始終精力充沛，思維活躍；它是科學天才 ，卻偏愛用「傳統」方式殺人，如刺殺和毒殺；他是中國皇室成員，同時控制著一個中國恐怖組織，從事著「白奴貿易」……

等等，怎麼越說越離譜了？

你可能不知道，但傅滿洲在西方世界是一個大眾熟悉的名字。這是一個虛構人物，誕生於一位名叫薩克斯·羅默的作家筆下。

羅默曾如此形容傅滿洲的外表：「高大，消瘦，長得像貓一樣；肩膀很高，眉毛如撒旦，面龐像莎士比亞；額發全部剃掉，雙眼泛出綠光」……令人毛骨悚然。

傅滿洲擁有許多令人輕易捕捉並記憶的形象和性格特徵，在那個西方世界對東方同時抱有好奇與恐懼的年代，迅速走紅了。

傅滿洲第一次登場是羅默1912年開始連載的小說《神秘的傅滿洲博士》（The Mystery of Fu Manchu），最後謝幕是在28年後，這些年來，傅滿洲系列的小說一共有13部。

傅滿洲小說取得的成功，引起了流行文化工業及其他領域的注意。從1951年至1999年，總共出現了四部傅滿洲系列改編漫畫；而好萊塢則從1923年開始拍攝傅滿洲系列，相繼推出14部傅滿洲電影，並取得了不錯的票房成績。甚至在1956年和1990年，還出現過兩部傅滿洲題材的電視劇。

傅滿洲博士的誕生和流行，還使他成為了「黃禍」的代言人和「原型」，並逐漸積澱到西方人的「集體無意識」中，這種潛意識中把中國人與傅滿洲等同或關聯起來的情況屢見不鮮。

美國系列漫畫和電影《飛俠哥頓》中有大反派邪惡帝王明，推理小說大師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四大惡人》中的「大惡人」Li Chang Yen，以及007系列中的諾博士……都是來自中國的「邪惡天才」，在形象和氣質上與傅滿洲有著高度的相似。法國系列小說《隱形大師》的作者愛德華·布魯克甚至直接宣稱作品中的反派Pau Tcheou是傅滿洲的表親。

為什麼一個如此扭曲的「中國陰影」，能在西方世界高懸百年，甚至直至今日徘徊不去呢？

事實上，早在傅滿洲之前，西方媒體就有將華人妖魔化的傾向。19世紀50年代，中國的大門被列強的槍炮打開，同時也為華人向西方移民打開了一道大門。中國動蕩的時局和美國加州的金礦，讓越來越多華人加入了移民歐美的浪潮——而如同忘記了自己如何侵略中國一樣，華人社區的壯大讓本地居民感到恐慌。

至20世紀初，華人聚居的唐人街遍布全美各大城市，而且這些中國人的聚居區也大多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文化生態。他們不但在外形、生活方式和價值觀上與西方主流社會格格不入，其吃苦耐勞的工作精神也使得很多美國人感到威脅。

在英國愛德華時代，隨著媒體對義和團運動許多聳人聽聞的報道，英國人對華人的厭惡和恐懼也不斷加劇。當時的雜誌、小報和漫畫中充斥著心狠手辣的華人想要摧毀西方的故事。1911年，英國內政部甚至散發了宣傳冊《華人在英國：日益嚴重的社會問題》。

然而，中國移民帶給西方世界的只是一種事實上的衝擊。真正左右西方世界理解中國的，是一套源自殖民主義和歐洲中心主義的歷史話語，就是「黃禍」。

一戰以後，歐美的電影、戲劇、小說、報紙等都流行著「黃禍」將要入侵白人社會的恐懼。當時的恐華情緒達到高潮，倫敦的舞台上至少有五部醜化華人的戲劇在上演。華人所受的歧視，超過所有其他膚色的群體。

從19世紀中期的淘金熱開始，到20世紀初的世界大戰，歐美社會為緩解內部矛盾和經濟危機，把華人勞工當作「社會痼疾的替罪羊」。從此，華人飽受歐美社會的歧視和排斥。

在這個背景下，西方人對中國人的負面刻板影響開始在流行媒介上大量出現、逐漸固化，傅滿洲的形象也誕生並且走紅，成為西方世界最廣為人知的中國形象之一。

例如，電影《神秘的傅滿洲》就直接表示故事的背景為「東、西方對立的意識形態」，把西方當成抵禦邪惡東方入侵的最後堡壘。在《傅滿洲的面具》中，傅滿洲最大的夢想是得到成吉思汗的圓月彎刀和面具以實現自己入侵歐洲的陰謀，而西方人則阻止傅滿洲的計謀得逞。電影中出現的中國人，除了傅滿洲和他女兒外，要麼裸露上身，要麼身著模仿中國少數民族的奇特服飾，時而下跪磕頭，時而赤膊決鬥，彷彿是沒有開化的野蠻人，完全服從西方人觀念中對於「黃禍」的想像。

作為中國人，我們當然可以發現傅滿洲形象的可笑與可恨之處。傅滿洲的誕生與流行，反映的是當時西方對東方的一種偏執的想像。作者羅默也承認：

「傅滿洲這個人根本就是我憑空編造出來的，其實我對中國一無所知。」

可以說，傅滿洲是在東西方文化缺少交流的情況下，以一種西方中心、白人至上的視角闡釋中國，產生的一種畸形的、變態的對華人形象的想像，是對全世界華人的曲解、侮辱和傷害，影響巨大，而且流毒深遠。

隨著冷戰的結束、中國的不斷開放以及華人群體的抵制和抗議，傅滿洲系列電影於20世紀80年代終結。取而代之在熒幕上活躍的中國形象從邪惡天才變成了功夫小子。由李小龍、成龍和李連杰塑造的功夫英雄形象，至今仍是華人在好萊塢世界立下的一座高峰。華人所飾演的功夫英雄，也從勇猛尚武的武打機器，發展為謙卑隨和的好好先生，再到智勇雙全的精英英雄，這也反映了西方世界對中國的認識逐漸走向正面和多元。

九十年代開始，西方世界也曾出現一些較有影響力的、能夠帶著平等的眼光審視華人在西方的生活的。如《喜福會》《刮痧》等。也有另一些影片，外表是中式的形象，闡釋的仍是西式的觀念，或者說是西方對中國新的想像與偏見，不能令人滿意。

目前電影剛剛宣布開始製作，我們無法預知《上氣》會交出怎樣的答卷。漫威宣稱「將對他的故事進行與時俱進的改編，去掉一些漫畫中設定對亞裔的刻板印象」。作為「傅滿洲的兒子」，《上氣》還會繼續活在父親高懸的「辱華」陰影下嗎？還是徹底拋棄「黑歷史」，以一種全新的姿態展現在世人的眼前？

在此番爭議中，有網友直言，「如果傅滿洲系列是黃禍論論調下西方對舊中國的偏見，今天利用上氣來圈錢則是西方不能正確承認錯誤又企圖矇混過關的傲慢。」

比起關心《上氣》的命運，我們更應該關心的是：怎麼講中國自己的故事？講好中國的新故事，才能讓傅滿洲永遠淹死在歷史的長河裡。這件事，不能仰賴好萊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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