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哪吒」,這國產動畫更需要大聲安利
這幾天《哪吒》熱映,「國產動畫復興」的話題又一次被提起。
別忘了,最近還有一部破天荒的國產動畫。
更成人向。
更離經叛道。
也註定評價更兩極分化——
《女他》
She
一部定格動畫。
這門誕生於1907年的「秘術」,逐格拍攝對象,然後連續放映。
能讓靜物在銀幕上「活」起來,迸發無限種可能性,一直以來,都是探索、開拓人類想像力邊界的先鋒。
也是運用這種原理,我們過去拍攝出了一系列的布偶動畫、剪紙動畫。
多年未見,再見已經是難以置信的模樣——
風格詭譎,劇情玄乎,主角是一隻……
鞋。
通過物品的象徵含義,《女他》呈現出這樣一個「性別之惑」的故事——
象徵男性的黑皮鞋,和象徵女性的紅高跟鞋。
男鞋yes女鞋no,只有前者才能參加工作,掌握合鞋社會的大權。
一開始,男鞋把她們都關押在監獄裡。
定時放出來透氣,為的,是摘取女鞋們孕育的「果實」。
剖開果實,就出現了一個新生的女童鞋。
她的命運會如何?
和其他女鞋一樣,重複著生育工具的命運?
接著,《女他》就呈現了讓人瞠目結舌的一幕——
為了把女童鞋帶出監獄。
鞋媽媽將守衛男鞋殺死,開膛破肚,鑽進男鞋的皮囊里,盜取了他的身份進入社會……
由此。
她,成為「女他」。
導演周聖崴在接受《南方人物周刊》採訪時說到,《女他》的創作靈感,來自先前在北大課堂上,接觸到的「當代花木蘭式困境」命題:
當代新女性以男人的形象、規範與方式投身社會生活,以付出、掩飾自己的某些性別特徵和需求為代價,是雙重的、同樣沉重而虛假的性別角色。
南方人物周刊
在現代工作場合,女人必須做到能「當男人使」;
而在家庭里,她們又被要求回歸傳統女性角色。
更直接觸動周聖崴的,是他關於那個總是早出晚歸、應酬喝酒喝到吐的職場媽媽的記憶。
長期以來,周聖崴一直想為他媽媽拍點什麼,講述一個「男人一樣的媽媽」的故事。
不得不提到動畫中天馬行空,又貼近日常的象徵符號——
男鞋身上,滿載工業物件:煙囪、螺絲釘、燈泡,面容冷血強硬。
女鞋身上,則生長出象徵自然生命力的花朵草木,柔弱嬌憐。
儘管全片沒有一句台詞,只有不時變換聲調的唉聲嘆氣以傳達情感。
但藉助一系列對比鮮明的抽象物,反而比語言更直觀、更有效地幫助觀眾理解作品的立意。
工廠內,一顆懸於藍白牆面正中的眼睛,在監控一切。
在男鞋們的酒局上,大家紛紛拼酒,喝得越多,領導越賞識。
起初,鞋媽媽並不情願,遭到排擠。
後來,她索性打開酒瓶,噸噸噸地喝了起來,卻不料,吐出了一顆——
櫻桃。
柯林斯詞典里,cherry,除了櫻桃,還有童貞之意。
作為隱喻,圓潤鮮紅的櫻桃,更常與少女的美相掛鉤。
《女他》更深一層的主題也在此時浮現——
慾望。
鞋老大哥看到櫻桃,一時竟把持不住自己,從牆後沖了出來,忘情地舔舐,最後吞食了這顆甜美的果實。
故事至此,你看到的凈是男性對女性的覬覦與剝削。
但《女他》僅僅止步於此?
驚人的反轉來了——
鞋媽媽利用櫻桃的誘惑之力,推翻了鞋老大哥的統治,成為新的掌權者。
上台後,她開始掃除舊勢力,報復那些欺凌過自己的男鞋,並把他們改裝成為自己勞作的工具。
世界改變了嗎?
注意看一個細節——
鞋媽媽在熟練地分配香煙(男性物資),一枝(女性氣質)的藤蔓伸過來,被她狠狠打了回去……
原來。
把「女他」拆開,分明寫著的是——
女,人也。
想不到,簡單的物品經過改造和移用,竟然能講出這麼意味深長的故事。
腦洞飛起,實際製作卻是難以想像的枯燥。
定格動畫耗時耗力,從業者常用來形容的一句話是:
「一日一夜,化作一秒。」
《女他》95分鐘,一共耗時6年,由268個模型,58000張照片組成。
片中,80%以上的角色、道具、場景,均採用生活垃圾製作而成。
導演周聖崴一個人,窩在北大附近一間不到20平的一居室,日以繼夜地製作模型,鋪設場景,移動擺拍,苦心孤詣卻又執著地,造出了屬於他的定格世界。
夏天,生怕一絲微風吹亂搭建好的場景,周勝崴連空調都不敢開,汗流浹背地在房間工作。
沒錢採用國外大型定格動畫常用的MoCo系統(高科技互動式攝影控制系統),光是女鞋對鏡子自泣的鏡頭,他就拍了兩個月,在弧形軌道上划出一千多個半毫米,一格一格挪動物件。
現實限制,在《女他》轉化為一種媒介特徵。
沒錢搭建場景,就用生活垃圾替代,進而展現的是垃圾作為前消費品和現廢品的迥異屬性。
種種缺點,反而轉化為激發創作想像的特點。
有一個表現男鞋醉酒的長鏡頭,他利用相機能隨時停機再拍的特點,脫離軌道拿相機晃出虛影,正好就有了喝醉時的重影感。
將魚眼鏡頭換成微距鏡頭,在不打斷畫面連續的同時,還能實現突然從大廣角推到特寫的動漫化視覺效果。
這一切,並不是謫仙式的信手拈來,而是一步一個腳印的真摯血汗。
從幾乎是楊·史雲梅耶《對話的維度》模仿習作的《巴別塔》。
△ 《巴別塔》隱喻當代社會的溝通失效
△ 楊·史雲梅耶《對話的維度》,可能是《女他》鞋怪造型的靈感來源
到嘗試結合真人和動畫兩種視覺形式的《變形記》。
再到《獨生子》里驚鴻一瞥的超現實鏡頭——
變成氣球上天的泡泡。
抑或是《夜森林》全程手持iPhone5的拍攝嘗試。
都讓周聖崴像打怪升級一般收穫了無數經驗。
最終,六年磨一劍,在《女他》,得以傾其所有。
誠然,《女他》的不足,和它的優點一樣明顯。
比如片中整一個反烏托邦架構的設計,其實非常幼稚淺顯。
對維繫社會運轉極度重要的生育監獄只有一個警衛,以及鞋媽媽自始至終沒有營救其他女鞋聯合做抗爭這兩點,也讓人感覺劇本羸弱,經不起推敲。
外加密集的視覺轟炸,斑斕得過分的色彩,和繁冗的敘事節奏,都讓人很容易在觀影過程中生倦。
但無論如何,當Sir再次回味這一幕後,怎麼也不會斷然給出低分——
毛茸茸的月亮,照出塑料質感的海面,浪濤起伏,鞋媽媽用自己的身軀餵食小女鞋。
無需任何言語,溺愛子女至極的母親形象,便殘忍又鮮明地立了起來。
果不其然,鞋媽媽死去後,小女鞋成為了更加暴虐無度的新王。
她連同性都一併剝削,女鞋負責生產資料,男鞋負責為她的皇冠增色。
畫面漸暗,光聽聲音,還以為身處一片鳥語花香、流水淙淙的綠地。
而眼前,唯有機械般的勞作,監管者的鞭笞,以及高懸的櫻桃標誌。
極端扭曲的結局,不禁讓人深思現在同樣走向激化的部分所謂平權運動和種種重形式不重實質的「政治正確」。
默片的形式,讓本片成為能容納多種解讀或隱喻的寬闊空間。
擬物化,有時反而能達到更強烈的刺激效果。
有些觀眾的評論就說到,在看折磨鞋媽媽那部分時,有強烈的生理不適。
女高跟鞋的綠葉被煙蛆啃食、皮革被瓶蓋怪物撕咬、櫻桃果實被舌頭舔舐……
周勝崴選擇用大特寫和強反差構成畫面,以植物和鋼鐵相互撕扯的視覺觸感製造刺激。
為的,就是還原女性在職場遭受歧視、壓抑和騷擾時的痛感。
「折磨女鞋的那一段是往讓人生理不適的方向設計的,如果你不難受,你還是會覺得那些無關痛癢。」
Sir深有同感。
我們有多需要光,就有多需要黑暗。
見過罪惡,才能真正理解正義的可貴。
《女他》就是這麼一朵惡之花。汲取陰暗,實際上卻向陽而生。
無論最終外界評論如何,它都註定載入中國定格動畫史。
它不是讓人舒服的、會賣座的那類商業電影。
但我們需要《女他》,還需要更好、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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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明星那麼多,稱皇只有她
※墳頭髮糖,這種操作國產劇敢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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