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那一年,抓住那隻蟬,以為能抓住夏天……
?? 編 輯 / 子涵 出 品 / 自由氣質
隨著年齡的增長,總覺得夏天越來越難熬,可是還是有不少人,堅持熱愛著這個季節,並因這個季節曾有過的樹蔭,小河,果園,夥伴,這種埋藏在回憶里的快樂,而持續清涼。
每年暑假都是爸媽的蜜月期,而我就被送回老家,拜託給爺爺奶奶料理。
剛離開父母的那幾天總是會哭的,可要不了多久,就會被鮮活的田野生活,徹底抹除離家的孤單。
爺爺奶奶的院子很大,楊樹,槐樹,松樹,長得有兩人抱寬,還有一顆皺皺巴巴,堅持結果的老棗樹。老棗樹下有口小小的水井,井邊種了鬱鬱蔥蔥的鈴蘭,井台上爬滿了青苔。院子里的角角落落,都塞滿了各色花木。
我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探索這個院子。可能孩童的世界裡自帶魔幻色彩,白天,這裡就像仙女花園,到了夜晚,院子就變成了鬼魅幽魂的樂園。
奶奶為了不讓我害怕,就帶我摸爬猴(沒有變態的幼蟬),爬猴總是在夜晚從泥土裡鑽出來,爬到樹木花葉上,等待蛻變。
我緊緊的跟在奶奶身後,每等著她捏下一隻爬猴,我就會高高舉起小桶,發出一陣驚嘆或歡呼。這時候,不管是黑暗中婆娑的樹影,還是遠處傳來的貓頭鷹的怪嘯,都不重要了。
捉到的爬猴,會被泡進裝了水的粗砂碗里,讓它們吐乾淨肚子里的雜物。並用碟子扣上,防止「越獄」。
到了第二天一早,我會早早的起床,守在灶台旁,等著奶奶做炸爬猴。
大火舔舐著鍋底,要不停的添柴,鍋里油熱了,把爬猴扔進去,煸炒幾下就出鍋了,偶爾還會打進去兩個新鮮的雞蛋。
我並不喜歡吃爬猴,除了爬猴身上的土腥味,我也一直覺得爬猴是一種可怖的蟲子。
每次吃爬猴,我都會趁人不注意,把樹猴偷偷的丟給在飯桌下轉悠的大花貓,或者分享給廚房大水缸里養著的兩隻鱉,極力避免味覺和視覺上的「凌遲」。
儘管我不喜歡有爬猴的早餐,可我還是在每個天氣好的夜晚,重操舊業,誠心的祈禱每個夜晚的豐收。
也許是作為孩童,總是逃脫不了無法無天的玩心,也許是有了爬猴的夜晚,讓我第一次忘了黑夜的可怕,發現夜色下的可愛。
在天氣好得夏夜,奶奶會把在涼水裡泡了一天的瓜果裝一盤,從屋裡搬出一把老式躺椅,圈著我,半坐在上邊嚼著瓜。周圍的鄰居都已休息,偶爾傳出幾聲或遠或近的狗吠。房前屋後蟲鳴悠揚,勝過一切高僧大德的梵唱。
幾顆狗尾草愣是從貧瘠的地縫裡鑽出來,月光把它們映成了銀狐的尾巴,清風吹過,一搖一搖,和著蟲鳴,有趣得很。
那是一個晴朗無比的夜,不用藉助任何天文設備就可以將月亮看得一清二楚,那天的月亮沒有缺但不算圓,星星明明滅滅,萬千燈火黯淡。也只有在這樣的夜晚才能發現,天不是純黑的,是真的像藍絲絨一樣美麗。
所有植物散發出的氣體分子混合在一起,那是一種無法具體描述但每個在農村生活過的人都會熟悉的味道,我近乎貪婪地呼吸著。
在那個電子娛樂設備和網路都十分不發達的年代,小孩子們基本是靠山玩山,靠水玩水。奶奶家門口就有一條小河,真的是一條小河,即使在雨水最充沛的時候也只需三步就能跨過去,但是這對我來說也足夠了,因為河裡有魚。
小孩在玩上的創造力是無窮的,我跟那群孩子王混了那麼多年,見過太多妙不可言的玩法,到最後也只學明白個摸魚。
教我摸魚的是村裡又名的孩子王。個子很高,體型健美,黑黑的,牙很白,邊講解邊示範了三次才讓我出師。我大約花了兩個禮拜才上手。
摸魚這個東西和開車一樣,考駕照很容易,上路很難。功夫不到家的話就是上不來魚,踹的力度必須適中,起筐時手腳眼的配合講究個時機,太早了魚進不來,太晚了魚早就不知道游哪去了。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抓到魚的情景,那是一個水草和河岸交界的地方,我按流程做好了每一步,起筐時目不轉睛地盯著,水一點點透過網眼滲出,越來越多的泥沙浮現在筐底,當水少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我聽到了魚掙扎時,身體與筐碰撞發出的「啪啪啪」的聲音,泥沙中,一條青黑色泛著鱗光的傢伙蹦來蹦去。成了!
有了這麼一條河,孩子們就不至於無聊。摸魚,洗澡,潑水,瘋鬧。沒有電玩,沒有空調,但有蟲鳴和蛙叫。這是大自然贈予的天然的淘氣堡。
人在最快樂的時候往往不知道什麼是快樂,所以不會去珍惜,不珍惜日子就會過得很快,這是我後來才明白的道理。
家裡的房子大了,不再需要我的暫時性消失為父母增進感情了。到了暑假爺爺奶奶還是會打電話叫我回去,可是怎麼回呢?還有厚厚一沓補習班在等著我。
補習班的暑假其實也是一道蠻好的風景,那個年紀的孩子情竇初開,補習班相當於提供了一個合法約會的場所。
?《忽而今夏》
課堂上眉目傳情,休息時有一搭沒一搭地曖昧幾句。放學了,也不用像平時那麼著急回家,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和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手拉著手在夜市閑逛,餓了就吃點,吃完還給對方擦擦嘴,累了就歇會,還能靠靠對方的肩膀。逛到天黑了,男生把女生送回家,分別之前還得最後膩歪一下。
哪怕其中絕大部分最後都像早開的花一樣夭折,但這種不摻任何雜質的,只需要一杯果汁兩個吸管就可以將兩顆心牢牢鎖在一起的愛情依然是我見過最美好的事情之一。
現在看來這種感情乾淨得近乎奢侈,但在那個時候,我確實看見很多人擁有它。它作為夏天的附屬品,讓我明白了夏天不只是可以用來玩的,也給我帶來過很多感動和嚮往,甚至改變了我那段人生的方向。
?《忽而今夏》
百川東到海,何時復西歸。記憶中的所有都是回不去的。
就像盛夏的時候,恆星和行星那麼近,之間的距離卻還是要用光年計算。光年的距離是很遠的,遠得就像現在的我和下河摸魚的我,就像這個夏天和那年夏天。
朋友講起他兒時的夏天,十幾年前的溪水,是十分清澈透底的,脫光衣服從河裡滾到草叢裡,用蘆葦桿編織機關槍手榴彈,嘴裡含著一把豌豆,找個通透的竹管就能發射。
別人家的番薯玉米是最好吃的,約上小夥伴,趁著地里沒人,摸了來,拾來半乾的木柴燒了吃。儘管大多數都是半生的或是糊了,但也擋不住無畏的心,騎上野馬在無邊的天際狂奔
捉迷藏,撿石子,跳大海,過家家是不管過多久,回味起來仍覺有趣的遊戲。
夏天的黃昏,沒有日頭西下的遲暮,反倒有種盎然生機。貓兒會在牆頭上開會,偷偷打著哪家鹹魚的主意。
天空偶爾有飛機飛過,院子里的鵝都會仰起頭顱向上看,似乎飛行是所有物種的夢想。
年少不懂蟬鳴,不知星空,不理解螢火蟲,只知道打死可惡的蚊子,捉住可愛的蜻蜓,早上起床尋找屋檐下的蛛網,深更半夜提著桶捉蛤蟆和爬猴。
沒有電視,沒有空調,少有西瓜,還有夜幕下的繁星點點和小手使勁搖晃的蒲扇。
沒有做不來作業的憂傷,只有爬不上樹的痛哭,沒有缺錢花的苦惱,只有捉不住蜻蜓的失落。
是誰說,七歲的那一年,只要抓住那隻蟬,就可以抓住夏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