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周一圍:油膩這個詞惡毒啊
出道近20年,周一圍與流量的關係,一直是個坎。
從北京電影學院畢業兩年後,周一圍接演海岩劇《陽光像花一樣綻放》。那是海岩劇的時代,《永不瞑目》《拿什麼拯救你,我的愛人》捧紅了陸毅、劉燁等中國第一批電視劇小生。
戲還沒播,頒獎禮、綜藝、劇本紛至沓來,周一圍成了那時當之無愧的流量,他躲得遠遠的,要做實力派。他不擁抱市場,市場也就把他從最紅的演員陣營剔除了。
時隔十多年,流量玩法碾壓整個娛樂工業,周一圍參加《演員的誕生》,又被人當作翻紅的演技派。
流量的洪流把他托舉到眾人面前,但窺探和謾罵也隨之而來。有網友質疑他與朱丹的家庭生活,在最近熱播的《長安十二時辰》中,周一圍飾演反派龍波,評論兩極分化。
一個演員走向流量後,該如何自處?
談演技
中國新聞周刊:《長安十二時辰》最近在播出,你看了相關評論嗎?
周一圍:也看。就像我們當年在劇場里演出,要聽下邊的反饋,下邊的呼吸,下邊的歡笑咒罵,你就會知道你今天演得怎麼樣,現在這樣的反饋來自彈幕。
但是實打實地說,(負面評論)影響不大,因為我自己看了一些戲我知道,有些是對的是有道理的,有些罵就沒道理了。比如,含手指有人喜歡,有人厭惡,正常。
中國新聞周刊:你在彈幕中有看到比較中肯的意見嗎?
周一圍:有,當然有。觀眾說的耍帥秀演技,這個真沒有。演技有啥好秀的,多無聊,耍帥就有點沒法接受了,真沒這愛好,髮型和服裝的鍋演員不背,至於油膩,這個詞惡毒啊,見仁見智吧。還有些人會說我老是氣聲,老是慢動作,我也發現了,我跟鏡頭音樂剪輯沒配合好,我會去調整。
中國新聞周刊:你也可以用一些技巧,讓人覺得沒那麼油膩。
周一圍:張頌文總說怎麼會有人說你油膩,你是我認為最不油膩的人,我說大概我這個樣子在有些人看來就像那些特別油膩的、較暗勁的、裝X的人吧,各人有各人的口味,不必爭吧。
中國新聞周刊:你經歷了參加《演員的誕生》突然翻紅,大眾和評論界都在誇你有演技,到後來你在《創業時代》《長安十二時辰》中的表現被一些影評人批評演技退步,你怎麼看待這種大起大落?
周一圍:《創業時代》是參加《演員的誕生》之前拍的。《演員的誕生》那時候,各種褒獎撲面而來,大概也會有很多人不同意吧,只是那個時候大家都說好,怎麼辦,就憋著了,這會兒風向變了,壓抑的大家就直抒胸中不快了唄。(笑)正經說,《霸王別姬》都那麼多人不喜歡,《活著》也是,到今天還有多少人連老薑都說裝,正常,月圓月缺,正常。
說到各種公眾號,有些影評人真的很有水平,看了我會有觸動和反思,但還有一些要麼略年輕,要麼略激進,要麼收沒收錢不好說的所謂專業人士,就算了吧。
中國新聞周刊:批評中有一種聲音說你最近幾部戲演得都像《綉春刀》里的丁修,你怎麼看這種質疑?
周一圍:這個我不同意,龍波身上有著很多我不夠嚴謹的個人習慣,這是我的問題,但是和丁修之間還是有著本質的區隔的,不能因為鬢邊剃髮就混為一談,這太粗糙隨便了。
表演就像服裝品牌,也是有很多不同潮流的。伊莎貝爾·於佩爾一輩子的表演都是從自我出發,她不偉大嗎?梅蘭芳先生一生演了那麼多戲,我們一樣可以一眼看出那是梅先生。貝多芬、肖邦、梵高、塞尚和白石老人,各有特點。表演沒有一定之規,不是只有一種道理的。
中國新聞周刊:但您之前曾說過希望成為丹尼爾·戴·劉易斯這樣一人千面的演員,飾演的角色有極大差異性。
周一圍:上學的時候我接受的也是這樣的教育,我也想做他那樣的所謂的演技派,我曾經也會盡量找不同的角色演,儘力地去區隔每一個角色,你仔細看我的履歷,我那時的角色區分是很大的。現在我沒有那麼執著了,如果一個演員在表演時只談演技,那才是秀演技好嗎?我現在對技法沒那麼有興趣了。
中國新聞周刊: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不要執著秀演技?那時候發生了什麼?
周一圍:從2016年開始,我不嗨做一個好演員。我嗨的是每一個戲背後的故事。2016年我跟郝蕾拍過一部戲,我們倆聊了很多,那時看的於佩爾的《她》,我忽然不嗨說我非要演不一樣的人了。
中國新聞周刊:那在表演這件事上,你嗨什麼?
周一圍:我嗨不管是什麼樣的戲,背後傳達的意思對整個世界、各個家庭或者某一種人的價值,這價值能不能激發他們對於生活的反思或者哪怕只是一點點回憶啥的。
今天說一個演員好,說他胖了瘦了、如何炸裂,這事不值錢,值錢的是他改變了一些東西。演員只是一部戲的一個組成部分,相比最佳男主角,還是最佳影片比較值錢。
中國新聞周刊:你對自己的表演功底很自信嗎?
周一圍:嗯,關於基本功,不是大風刮來的,那是天天一個人面對著牆自個練出來的,心裡一點不虛。上學出晨功,每天不管排練到幾點睡,六點我一定在操場上,風雪無阻,如果記憶沒出錯,大學期間我是全勤的。
表演上常會遇到階段性的問題,我會去跟黎叔(張黎)聊、跟海岩老師聊,跟張頌文聊。
中國新聞周刊:你覺得自己有缺點嗎?
周一圍:缺點太多了,簡單說處女座的缺點都是我的缺點,有點好為人師,有點目中無人,這都是我的問題。
但目中無人不是詞面的目中無人,是因為有的人實在是太差了。天才是1%的靈感和99%的努力,你甚至可以不努力,我在意的是最終你的創造性在哪裡,你是不是一個獨立的自由的靈魂。
中國新聞周刊:你在《魯豫有約》說朱丹的演戲不是你標準意義上的演戲,當時為什麼這麼說?
周一圍:那一段有點被斷章取義了,而且那個話我沒說透,怪我,我非要這麼去聊天,就是一個好人,總想把自己說得壞壞的。
談流量
中國新聞周刊:2006年《陽光像花一樣燦爛》播出後你紅了,但是拒絕了不少角色和曝光機會,當時是怎麼考慮的?
周一圍:一是有點資本,那個時候很多戲會找我,另外我個人的追求也是盡量找好戲,找我有表達慾望的戲。
中國新聞周刊:不擔心一直只拍叫好不叫座的戲,以後可能慢慢就沒戲拍了?
周一圍:沒想過,不太擔心,但好像結果就是這樣的(笑)。
中國新聞周刊:哪來的底氣?
周一圍:我從小比較自信,以為自己知道什麼是對的,我受的文藝教育是這樣的。我在一個那樣的家庭長大,從小天天沒事,看見的就是各位大藝術家叔叔,阿姨,他們當時忙他們的,我就在一邊玩。我沒拿這個行噹噹下九流,我拿我當個讀書人,但是到今天,現在我恐怕也要活成我從前討厭的樣子了。
中國新聞周刊:因為妥協了?
周一圍:談不上妥協,今天我們想要做點事情,要先拿到一些注意力,翻過頭來才有可能夾帶私貨,但是步子大了確實會扯著蛋。
對於我來說,不是說我全面妥協,完全潰敗,我在想應該用什麼樣的姿勢跟現在的大家相處?到底是扭扭捏捏不肯走,還是主動擁抱?參加《演員的誕生》就是這樣的思辨下的一個選擇。我現在會根據時代改變很多,市場越來越喜歡喜劇,OK,那就把私貨夾帶在喜劇里,但是不太想大家愛吃什麼就給什麼。
中國新聞周刊:你夾帶私貨的方式是怎樣的?
周一圍:就是你得先做大家喜聞樂見的事,才能讓大家跟上你想要的節奏。原來我會堅持說,我這個事就是對的,大家怎麼就不懂呢?這是原來我的心態,也許是我有問題吧。
這種堅持後來變成一種逃避,我沒有去理解市場,沒有跟上時代的變化,比如我很晚才開始用微信,享受「我今天的手機只能打電話」這個狀態好幾年。
現在是你不懂?那我錯了,我說得不對,你別換姿勢,我換個姿勢來跟你聊。
中國新聞周刊:原來那種堅持,你的拳會打不到想打的地方。
周一圍:對,我好像是堅持了,但是我的受眾更小了。如果我們去迎合市場去掙錢,我們為的只是掙錢,當然是不值得稱道,不值得推崇的,但是如果一切的一切是為了說對的話,那過程用什麼招我都尊重。
中國新聞周刊:為什麼接《創業時代》和《你和我的傾城時光》?
周一圍:接《創業時代》是那個時候確實沒有錢,有孩子了,其次是覺得跟流量演員一起演個戲,是不是我就能被大家看見了?《你和我的傾城時光》是另外的情況,幾天的事情,沒啥好討論的。
中國新聞周刊:您曾說對話劇舞台沒有感覺了,也是出於受眾的考量?
周一圍:對,我不是說那個東西不好,好得一塌糊塗。可是劇場坐滿了就一千三百人,我了不得一年演三十場,一年能看這個戲的多不過三萬人。
我剛剛放棄了一個話劇邀約,非常好的導演,猶豫了兩次還是放棄了。因為我還想抗爭,我還想說點話,而不是又縮回去不說話。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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