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交友目的參加讀書會,真能如願嗎?
讀書的社交功能
文/鄺海炎
發於第910期《中國新聞周刊》
讀書向來有社交功能,錢鍾書小說《圍城》里有句妙語:「吃飯和借書,都是極其曖昧的兩件事,一借一還,一請一去,情份就這麼結下了。」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借錢常弄壞關係,借書卻多能融洽關係。
作家范福潮曾回憶他父親向友人借書:「暮橋兄:因家事煩擾,書未讀完,先如期璧還,若允弟再讀三日,最好。另,前日所還《甲申傳信錄》,有幾處尚有疑惑,能否再借三日?盼復。即問安。」對方回信:「仁兄如面:書遇仁兄如人遇知己,善莫大焉。家中藏書,隨兄取用,無須按期歸還。明晚七點半,河聲戲院有馬金鳳《穆桂英挂帥》,我已買好甲票兩張,王家茶館等你。請嫂夫人安。」這一來一往,人情款款,好不風雅。
近些年,各地讀書會蜂起,我回老家後也湊過趣。某日,書友茶敘,說起有些年輕人尤其單身人士抱著交友目的進讀書會。這原本很正常,西方一些青年多才多藝,鋼琴繪畫音樂玩得溜,很多時候也是社交需要逼出來的。英國上層社交聊天喜歡引用莎士比亞,類似中國古代讀書人喜歡引用四書五經,既是社交需要,也是社會階層「區隔」的必要手段。讓我好奇的是,抱著交友目的參加讀書會,真能如願嗎?書友告訴我,脫單情況確實不理想。這其實也是生活經驗可以預判的:過於抱緊某一目的,反而會錯失很多人生真趣。
李清照《金石錄後序》有一段回憶夫妻美好讀書生活的文字:「余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後。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就是夫妻飯後喝茶,比誰更博聞強記,贏了的人舉杯大笑,導致茶水濺在衣服上浪費了,但這開心的過程比先喝了茶還爽。
我們常渴望著去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情,可哪天經過千辛萬苦要達成時,卻可能被一件小意外「截和」了。晉人王徽之獨酌時忽憶朋友戴逵,便夜乘小船詣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反,人問其故,答曰:「本乘興而行,興盡而反,何必見戴!」《查令十字街84號》女主人公打算跨國去看看自己神往的書店,但前提是自己膽子足夠大。「隔著三千英里的安全距離,寫了一堆沒大沒小的信,我大概只會悄悄溜進去又靜靜踱出來,而不敢告訴他們我是誰。」
用博爾赫斯的說法,無數的時刻有無數的你我,我們以何種方式相遇是很不確定的。對生活目的的偏移和軼出,或許也是人生之美所在。
就以那天晚上茶敘為例,五六個書友天南海北地聊,我覺得很享受。刻意兩三個人組局,專門聊讀書,反而意思不大,因為一個人說一個人就必須聽,吧嗒吧嗒,會很累的。多人茶敘就隨意一些,每人不用講多麼多,還可以適當發發獃、走走神,也不會冷場尷尬。《紅樓夢》寫眾人聯詩,忽然罰寶玉去妙玉處折梅,一路上冰天雪地,美不勝收,回來大家繼續溫酒聯詩,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這就是最高級的「開小差」。
讀書活動也是如此,放下對某個目的的偏執,靈魂才能自由涌流。既然入了讀書會,不妨隨大流認真讀書、真誠交流,或許哪一天另一個人就從你對某本書的見解里感受到你的真誠風趣、思維縝密以及悲憫等情懷。有時,你甚至不用發言,只是認真傾聽,也會有寧靜如蓮花的魅力。那是一種旁逸斜出的美,或許還會有「截和」的驚喜,既悅人,又悅己。那時候,交友就水到渠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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