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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魯:安娜的鈴蘭花

英國女作家朱迪斯·克爾的自傳體小說《希特勒偷走了粉紅兔》,是一部反思納粹歷史,講述 20世紀 30年代里希特勒和納粹統治德國時期,小女孩安娜跟著家人流徙異國他鄉,度過自己「艱苦童年」的故事。當時,年僅九歲的朱迪斯,並不明白「逃難」的含義,她離開家、離開自己的祖國後,仍然惦記著留在家裡的一隻粉紅色兔子玩偶,那是她小時候最心愛的東西。除了粉紅兔,她當時還有一隻玩偶小狗。「媽媽說每人只能帶一個玩具。」猶豫再三,她帶走了小狗,從此再沒見過她的粉紅兔子。

雖然故事發生在納粹時期,但是作家並沒有過多地去鋪排和渲染那場恐怖的人間災難,而是將小安娜和她的哥哥、同學、家人,在黑暗年代裡未曾泯滅的對美好生活的信念、希望與熱愛,作為整個小說的主線,書寫了這一代孩子直面「艱苦童年」、樂觀地走向新的生活的成長故事。

安娜的爸爸是一位有獨立思想、反對希特勒和納粹專制統治的猶太作家。在希特勒即將上台之前,他預感到,希特勒和納粹在德國可能會贏得大選。「假如出現這種情況,讓那幫人掌了權,他就不想在德國生活了。咱們誰也不願在這兒的。」媽媽告訴即將迎來自己十歲生日的安娜。

「因為咱們是猶太人嗎?」安娜問。

「不僅僅因為咱們是猶太人。你們的爸爸認為那時誰都不敢暢所欲言,他就無法寫作了。納粹不願意聽反對的聲音。」

果然,在德國大選前夕,安娜的媽媽給爸爸整理了一個小旅行箱,爸爸搭乘夜間火車去了布拉格,逃離了德國。如果納粹失敗,爸爸就會回來;如果納粹獲勝,那麼,小安娜這一家猶太人在德國就很難待下去了,到時候,媽媽會帶著全家人去布拉格,去瑞士,和爸爸在一起,「在那兒一直住到所有災難都過去。」

無論是爸爸、媽媽,還是其他親人、親戚,他們都有一個共識:雖然讓孩子們在童年時代從一個國家流浪到另一個國家,生活將會很難很難——就像小安娜看過的一本書上所描寫的「艱苦童年」一樣,但是,「不能讓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已經成了大家的流行語。

小安娜這一代猶太孩子生不逢時,他們註定要被迫離開熟悉的祖國,去陌生的異鄉流浪。因為,希特勒贏得了大選,他很快就控制了整個德國。正如爸爸預料的那樣,誰都不允許說個「不」字,誰如果反對希特勒,誰就會被關進監獄。

在這種境況下,媽媽帶著小安娜和她的哥哥,忍痛離開了祖國,星夜逃往異鄉。黑暗之中,火車轟隆隆地穿過德國,少女安娜的心裡卻一直在想著她在書上看到的那四個字:

艱苦童年……艱苦童年……艱苦童年……

臨離開時,孩子們幫媽媽捆紮書時,心裡還懷有這樣的希望:「所有的書還是要放回書架的!」可是接下來,「就跟悲劇里的劇情一樣,糟糕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納粹不僅點燃了專制的大火,燒毀了象徵著自由、民主、和平的國會大廈,還在各地干起了瘋狂的焚書行徑,不單單焚燒了安娜爸爸寫的書,還燒了其他一些傑出作家的書,如愛因斯坦的書,弗洛伊德的書,喬治·威爾斯的書……

納粹點燃的瘋狂的大火,不僅燒痛了小安娜幼小的心,也燒毀了一代德國孩子童年的美夢。

在異國簡陋的鄉村小學校里,安娜雖然也在上課、念書、寫詩,可是,

她的心中藏著沉重的心事。她知道,她再也不能在自己的祖國、自己的城市裡生活和念書了,不能和家鄉的男孩子一起玩滑雪橇、溜冰的遊戲了。她很懷念在祖國的那些快樂無憂的時光。

但是,這樣的時光已經消逝了。她被迫著去承受童年生活和命運的重量。在異國他鄉,她甚至親眼看到了這樣令她費解的事實:

當她遇見一個同樣幼小的德國男孩時,本來覺得應該和他一起快樂玩耍、成為友好的小夥伴,可是,那個德國孩子的家長不僅僅不允許他們一起玩,甚至不允許他們說話。末了,德國男孩只能抱歉地做了個鬼臉,聳了聳肩。不是因為別的,就因為安娜是猶太孩子,而他們,是納粹的孩子。

看到德國男孩被他的媽媽帶著離開了,安娜感到十分迷茫和傷心。「不知那個德國男孩現在是怎麼想的,不知他媽媽都講了她和麥克斯什麼壞話,也不知他長大後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安娜這樣在心裡想道。

作為「逃離希特勒的難民」,安娜在蘇黎世湖的渡船上,度過了自己的十歲生日。雖然也有爸爸媽媽和親人的祝福和禮物,可是小安娜還是覺得,「我還不太習慣當難民。」

那麼,如何給幼小的孩子去解釋這種災難呢?如何去安慰孩子迷惘和痛楚的心呢?

爸爸這樣告訴她生活的真相:「你在一個國家生活了一輩子,而這個國家突然被一群暴徒所佔領,你得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謀生,無親無友,一貧如洗。」

爸爸還這樣鼓勵正在成長的安娜:「猶太人遍及世界各地。納粹編造出可怕的謊言污衊猶太人,所以,咱們這樣的民族必須澄清謊言,這才是至關重要的。」

「怎麼澄清呢?」安娜問爸爸。

「要表現得比其他的民族更為優秀。」爸爸告訴她說,比如,納粹說猶太人不誠實,那麼我們不僅要和別的民族一樣誠實,還必須比他們更誠實;比別的民族更勤奮,證明咱們並不懶惰;比別的民族更慷慨,證明咱們並不吝嗇;比別的民族更懂禮貌,證明咱們並不粗魯。

爸爸也明白,這樣的要求,對孩子來說似乎太苛刻,「但我覺得很有必要,因為猶太是一個偉大的民族,身為其中一員是幸事。你們在瑞士代表的是猶太民族,當我和媽媽回來時,我相信我們一定會為你們的所作所為感到驕傲。」

爸爸的話,不僅給小安娜帶來了溫暖的安慰和鼓勵,更像是在黑暗中給小安娜點亮了一盞盞路燈,為她照亮了童年的小路。就像盛開在艱苦童年裡的春天的鈴蘭花,小安娜在一天天成長起來,堅強起來,成熟起來,散發出生命的芬芳。

當她看到,爸爸為了維持全家人的生活,拚命寫作,疲倦不堪,而且只要一閉上眼,就會不斷地做噩夢,夢見自己試圖逃出德國,卻在邊境被納粹攔了下來……安娜聽著爸爸在夢中的叫喊,心如刀割,她低聲祈禱上帝說:「求求你,讓我代替爸爸做噩夢吧!」

記得安徒生文學獎獲得者、以色列作家尤里·奧萊夫曾經呼籲,兒童文學作家要幫助和拯救那些「如履薄冰的孩子」,因為,大屠殺曾經是他童年的一部分;另一位應邀為國際兒童圖書節寫過獻辭的斯洛維尼亞作家鮑里斯·諾瓦克則直言,孩子們不僅僅生活在光明裡,同時也生存在陰影里,因此他希望,「作為一個不能再真實的警告,希望成年人不要把他們的童年變成地獄。讓我們都盡自己的一份力,讓孩子們免受苦難!」同樣是安徒生文學獎得主、奧地利作家克里斯蒂娜·涅斯特林格,談到她為兒童們寫作時的一個「精神支柱」就是:「既然他們(孩子們)生長於斯的環境不鼓勵他們建立自己的烏托邦,那我們就挽起他們的手,向他們展示這個世界可以變得如何美好、快樂、正義和人道。這樣可以使孩子們嚮往一個更美好的世界。這種嚮往會使他們思考應該擺脫什麼、應該創造些什麼以實現他們的嚮往。」

朱迪斯·克爾就是用這樣一本講述黑暗年代卻又充滿了溫暖和光亮的小說,回應和踐行著爸爸的期望。

每一個孩子,都是上天賜予我們的天使、寶貝和奇蹟。我們甚至會驚異地發現,越是在苦難、艱辛、瘋狂和黑暗的年代,在我們的孩子們身上,越具有一種如同芬蘭兒童文學作家托芙·揚森所謂的「非凡的自衛能力」:只有孩子才能將日常事激起的興奮,以及面對怪異而不慌不忙的安全感完美地平衡起來。

你們聽,在那天空中陰雲密布、災難即將來臨的日子裡,孩子們在雪地上玩雪橇時發出的開心的笑聲,是多麼美麗和爽朗!

你們看,當納粹正在到處製造人間地獄的時候,那開放在 5月里的一束束小巧的綠鈴蘭和白鈴蘭,正裝滿了籮筐,出現在街頭巷尾,給焦灼不安的人們送來美麗的希望!

就在這樣的 5月的早晨,小安娜看見,一位老者手中的報紙頭版上正登著一幅希特勒不可一世的講演照片。可是,老者把報紙攔腰一折,「希特勒就不見了」,隨後,他充滿感激地嗅嗅春天的氣息,微微一笑,把嘴裡僅有的一顆門牙露了出來。

「春天的氣息呀!」他說。

5月是橄欖樹返青的季節。嚴寒的冬天裡,橄欖樹的枝枝葉葉化成了泥土,但是,誰又能保證,那些死在納粹的集中營里,已經變成橄欖樹田的肥料的苦難者的骸骨,不在歷史的春天到來的時候,又化作青蔥的橄欖樹葉,來點綴那明媚的德國和歐洲呢?

在《希特勒偷走了粉紅兔》里,希特勒可以說是災難、邪惡、黑暗和魔鬼的代名詞,粉紅兔卻象徵了孩子們的美夢、熱愛、幸福、希望和信念。魔鬼最終真的能偷走孩子們的美夢、熱愛與信念嗎?不會的,永遠不會的!最終,所有的征服者、霸權者、災難製造者,也都將禍及自身。

「祝小安娜生日快樂!」

「祝 1935年快樂!」

聽,在艱苦的年代裡,人們都在舉杯祝願。

是啊,誰能阻擋歷史的腳步、春天的腳步呢?

2014年 12月 12日,東湖梨園

每一篇散文文字,都可能是作家自傳的片段,也是他生命和生活的旅程。徐魯最新散文選《蘆花如雪雁聲寒》收錄他近三年來發表於各大文學報刊以及私家珍藏的五十多篇美文,表達的正是作家的生活和情懷。其間文字表現的美澎湃而有詩意,內容所傳達的真親切而悲憫,是對一切美好事物的珍重,亦是對世道人心的關注,真實、真誠、真切,散發著散文的溫暖與現實的「正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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