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兒子生來身體怪異，會說話時他只說一個字，讓我止不住眼淚（下）

兒子生來身體怪異，會說話時他只說一個字，讓我止不住眼淚（上）

胡凱擺擺手說：「你別，咱們這麼多年老同學了，有兩個方法，第一個慢慢地告訴她這個世界本來的樣子，但是一點一點地讓她感覺到那個世界的缺陷，時間一長，她自己就會意識到問題，會從那個世界中出來，但是有個缺陷，就是這種方法會反覆，可能現實世界對她太過殘酷，她會重新回到那個世界。」

「不，我不要反覆的，我要把她留在這兒。」

我指的是這個現實的世界。

「如果她回不來現實世界，我還怎麼過，你讓我和父母，你讓她和她的父母，該怎麼過？」

「第二個方法就簡單粗暴得多了，直接把她拖出去，隨便在哪都好，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大腦無法欺騙自己，會強迫自己接受這個事實，不過這樣可能會對病人的精神世界造成一定的衝擊，嚴重的話，還有可能令其崩潰，變成一個瘋瘋癲癲的傻子。」

我一下愣住了。

我那麼愛她，我怎麼可以把她變成一個瘋子？

「你要怎麼選？」

胡凱說：「讓她當另一個世界的正常人，還是當這個世界的瘋子？」

我癱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怎麼去做。

胡凱掛斷了視頻通話。

3

我不能拿陳雪去冒險。

我絕對不能拿陳雪去冒險。

我已經失去小寶了，我真的不能再失去陳雪了。

我選擇了第一種方法，我試著一點一點地把她拉回這個真實的世界。

我把兒子穿過的衣服，玩過的玩具一點一點地都拿出來了，把死亡證明偷偷地藏在裡面，她早上起來的時候，看著那張死亡證明，愣了很久。

我把書房裡的全家福換成了一張小寶葬禮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圍著棺材裡的小寶莊嚴肅穆，看起來很沉重。

我在家裡也禁止她提孩子的事情，來我家裡的人也不能提，我要全方位地把她保護起來。

就這樣，她的話也漸漸地不多了，提小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她越來越迷茫，有時候會在夜裡突然叫醒我，問我為什麼總感覺小寶不對勁兒。

她說：「小寶不會叫媽媽，獃獃地，就像是......是個木偶。」

時間長了，她更迷茫了，有時候會抱著一團空氣，手慢慢地放下，突然又像是記起了什麼猛地抱起，然後淚水從她的眼眶裡流出來。

我覺得我要跟她攤牌了。

我把她拉到了客廳，很認真地說，有件事情要告訴她。

「你要說什麼？」

她十分警惕地看著我，臂彎里像摟著一個小孩。

我說：「其實我一直在騙你，小寶已經死了。」

她愣住了，半晌笑著說：「你沒開玩笑吧，你是不是發燒了？」

我說：「我沒有，小寶已經死了。」

她搖搖頭：「不，你騙我，小寶就在我的懷裡，不信你看，這是他的鼻子，這是他的眼睛，他還在笑呢。」

「這不是你的兒子，這是一團空氣！」

我搖著她的肩膀：「陳雪，別做夢了，夢該醒了。」

她搖著頭，站起來往後退：「不不不，小寶你看你爸又不認識你了，他不應該上班，應該跟你多待一段時間，這樣你們才能熟悉。」

她轉過頭：「你一定是太累了，自己的兒子都不認識了，你聽他叫你爸爸呢！」

「那不是爸爸，他沒有在喊爸爸。」

我拉著她走到卧室里：「這玩具都是假的，小寶的死亡證明在這裡，你仔細看看，葬禮的照片在書房，我把骨灰盒都取出來放到了梳妝台。」

我看著陳雪：「沒有小寶了，陳雪，你現在只有我了。」

「你到底要在夢裡躲多久，你要學著，學著去接受現實對不對，現在你放鬆下來，你跟著我仔細看看，你的臂彎里，到底是什麼？」

陳雪順著我的手指看過去，只見臂彎里空蕩蕩的一團空氣，小寶整個人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陳雪整個人發出一聲巨大的崩潰聲，旋即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她抬起頭四處尋找，她一邊找一邊跟我說：「高原，你聽見了嗎，你聽見了嗎，小寶在說疼，他在叫媽媽。」

我過去抱住她，大聲吼：「陳雪，你冷靜點兒，小寶已經走了，但你要勇敢起來，你還有你的爸爸媽媽，你還有我，你的人生不能只給小寶！」

她早就知道了那個美麗的夢境其實千瘡百孔，輕輕一戳就破碎了。

我死死地抱住她，她一邊哭一邊說說：「我要去找小寶，你別攔著我。」

「你還有我啊。」

我抱著她說。

她怎麼也掙脫不開，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不再掙扎了，抱著我一直哭，哭到整個人昏迷過去，我把她抱回了卧室，我看著她，她有幾次在夢中蘇醒，看著我，問我小寶哪，你把小寶藏哪了，然後又搖搖頭，說小寶走了，小寶走的時候疼不疼啊？

我知道陳雪已經開始接受了這個現實的世界了，但是她需要一段時間調理。

夢境之外，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4

但是，我萬萬沒想到陳雪的病情會再一次複發。

我緊跟著陳雪去了卧室，到了卧室門口，我停了下來，向里看，只見陳雪正在對著床做一些奇奇怪怪的表情，好像在逗一個小孩笑一樣。

「小寶乖哦，爸爸回來了，咱們要去吃飯飯哦。」

她雙手從床上懸空抱起來了一團空氣，然後向我走來。

「來，看看你爸爸，一天沒有見到他，是不是想他了？」

她笑得很溫馨，我曾經不止一次地看過她臉上陽光般的笑容，可是這都在小寶離開之後，化為了鉛重的烏雲，氤氳在這個本來就不穩固的家庭頭上。

我看著她臂彎里的空氣，一點也笑不出來。

她瞧見我的表情，把「孩子」往懷裡摟了摟，對我說道：「你怎麼了，見到你兒子不高興嗎？」

我看著她：「你又見到他了是么？」

陳雪沒有看我還在逗孩子笑：「什麼啊，你說的我都聽不懂啊。」

「小寶已經死了。」

我說：「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小寶已經死了。」

陳雪驚恐地看著我：「你怎麼了，小寶沒有死啊，你見到我們的兒子你不高興嗎？」

我沖她搖搖頭：「不，陳雪，這不是我們的兒子，你把它放開。」

「不不不，高原你一定是瘋了。」

陳雪抱著一團陌生的空氣往後退。

「是你瘋了！我要帶你去見見這個真實的世界，你跟我走，你跟我走！」

我衝過去一把抓住了陳雪的手，拖著她往外走，她極力地反抗，門開著，我要把她拖出門外，我要讓她真的從那個幻境中走出來。

陳雪死死地抓住門框，我咬著牙把她拖了出來，把她拖出來的一瞬間，一回身把她死死地摁在門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咚！」

「陳雪，現在你看看，在你抱著的，究竟是什麼！」

我歇斯底里地朝她大喊！

陡然，這個世界安靜下來。

陳雪不動了。

整個世界開始旋轉，沉痛的鼓風琴在角落裡發出低沉的聲響，似乎遊離在夢境和現實之間，宏大的交響樂發出了前奏，緊接著，樓道里，細微的塵埃在陽光中穿梭，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漫長而寂靜。

我看著冷冰冰的門，突然愣住了。

我的眼前是一團陌生的空氣。

我的手裡什麼東西也沒有，我的面前什麼東西也沒有，我根本就是一無所有。

這，這是怎麼回事？

陷入夢境的，竟然是......是我嗎？

我看向門內，一個模糊的身影沖我遙遙地伸出了手。

我不敢相信，我急急忙忙地拿出手機，對著自己打開攝像頭，頓時，一個年邁漆黑猙獰的怪臉從鏡頭裡伸出來。

她的頭髮花白，眼神驚恐，但是她的面容卻像極了我的母親。

我大叫了一聲，慌忙間就把手機扔了，那不可能是我，如果我是我的母親，那麼真正的我，究竟去了哪裡？

我慢慢地伸出手，摸著臉上溝壑一般的皺紋，又想起了胡凱說過的話，想起了那個神秘的迷失域。

「你不但會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還分不清自己是誰。」

真實和夢境不斷地交織糅雜在一起，那麼我呢，我到底在哪裡？

我倒退了兩步，依靠在門上，門內一雙眼睛在看著我。

真實的記憶如潮水一般把我淹沒，我什麼都想起了，那是一場火災，一場巨大的火災。

小寶在火焰中喊著，我疼，我疼，卻沒有一個人救他，他的皮膚在大火中大面積燒傷，柔嫩的皮膚在火焰的炙烤下融化，而那一場火災的原因，就是一位年邁的母親忘記關閉的煤氣爐。

夏天炎熱，整個城市被悶在一個透明的玻璃中，一位年邁的母親看著自己的兒子面對巨大的房貸和車貸，想要趁著孩子睡覺出門揀點塑料瓶子補貼家用，可她年紀大了，忘記了廚房裡還有未完成的雞蛋羹，火苗貪婪地舔著鍋底，等她出了門，火就悄悄地燃起來了。

大火焚燒著所有的一切，樓下的鄰居匆忙打救火電話，我第一個沖回來，滾滾黑煙從窗戶里竄出來，我簡直要瘋了，不顧一切地沖了進去。

火繼續燃著，控制不住的火焰就像是魔鬼一樣地侵蝕著樓層，樓下年邁的母親趕回來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被黑色侵蝕，她心如刀割，瘋了一樣大喊大叫，卻於事無補。

小寶是年邁的母親和陳雪一起照顧，一起看著這個年幼的生命死去的。

陳雪受不了這個刺激，她陷入了幻聽症的怪圈中，她總說在陽台上，有兩個聲音在叫她，一個是高原，一個是小寶，對她說，他們好想她。

年邁的母親雖然很心痛，但是也儘力地安慰著她，等她中午去給陳雪買飯的時候，陳雪拔掉了自己身上的針管，走到陽台上，扭頭跳了下去。

母親端著買來的飯急匆匆地往回趕，突然從眼前墜下一具屍體，她愣在原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臉慢慢拼湊出記憶中的模型。

沒有一個人活著。

我坐在樓梯上，巨大的悲涼湧來，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樣，我再也忍不住了，嗚嗚地哭起來。

渾濁的淚水從臉上的溝壑流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聽到樓下鄰居在打電話，幾聲之後，一個我很熟悉的聲音接了。

「喂，高醫生么？快回家看看吧，家裡的老太太坐在門口哭呢！」

「嗨，誰知道為什麼呢，你趕緊回來看看吧。」

......

「欸，好嘞，您回來看看吧，這麼大歲數了，在外面不容易。」

接著，樓下鄰居掛了電話，他陌生的身影在樓梯口一閃而過，沒多久，樓梯上響起了皮鞋落地的聲音，緊接著一個穿著白大褂，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

時間陡然停止。

這一刻，我知道他即將要說的話，我也知道後面即將要發生的所有事。

我只要打斷他，我就可以回到那個真實的世界，那個令人心碎的，殘忍的，真實的世界。

可是，我沒有開口。

整個世界開始旋轉，所有的往事場景里的一幕幕彷彿電影一樣在我的腦子中回放。

沒錯，這裡是夢境，

這裡沒有小寶，

但是至少，這裡有我的兒子，還有我的兒媳。

還有一張張友善的臉。（作品名：《幻聽症》,作者：卷耳。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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