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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小說:吃貨不死,上海永生!

| 王真禎 | 科幻作者,南方科技大學航空航天工程本科生,擅長結合硬科幻的設定與貼近生活的故事,以及幽默的寫作風格。目前,在「不存在」公眾號發表過作品《共享「單」車》,在《科幻世界》發表作品《排雷者》、《誰的葬禮》 ,前者入選灕江出版社《2018科幻年選》。

上海墓碑

(全文約6800字,預計閱讀時間17分鐘)

「快退潮了,我去趟陸家嘴環礁,你換我。」我對著守礁的同僚吩咐了一句。

「又去弄『墓碑』了?」他問。

「好好接班,我去吃夜宵不行啊!」我扔下這句,便駕駛一艘小型水翼船離開了佘山礁,向東北方緩緩駛去。

上海海域的藍天和大海總比其他地方多蒙了一層鐵灰色,好像這裡過去的鋼筋水泥被一點點溶解出來,浸透了這方天地似的。今夜沒有雲,但群星依然只是零落地散在天空,月光在大氣中折射出了一片清冷的光暈。我抬頭向東北方望去,「微波爐星雲」依然高懸在天邊。不必導航,我把船頭正對著它,只要開20分鐘,就能到陸家嘴。

「微波爐星雲」是一顆超新星的殘骸。一百四十年前,這顆巨大而衰老的恆星在四十光年外一片黑暗的塵埃中默默走到了生命的終點。絢爛的伽馬爆捲起洶湧的高能粒子流,輕易地吹散了那些星塵。一百年前,四十光年外另一顆小小星塵上的生命知曉了這顆星的存在。那一年,我出生了。

除了人類文明的天際永遠多了一抹淡紅色的星雲,以及海平面將在未來五十年內上升百米以外,這次爆炸幾乎沒有對地球產生什麼重要的影響。不過,對我來說,其影響還是可觀的。

視線中陸家嘴環礁的建築群已然隱約可見。有著柔和線條,像書卷那樣的,是環球金融中心;方方正正,層層收窄的,是金茂大廈。我仍記得六歲時,父親帶我來外灘。那時的我努力地仰著脖子,視線也無法穿透雲層,觸及那些大樓的頂;我仔細地數,也數不清它們到底有多少層。我低下頭,灰白的浪花輕柔拍打著浦江堤。

「爸爸,這些大樓以後都會沉在海里嗎?」我問。

「對呀,南北極的冰蓋都會融化,海平面至少會上升幾十米。這些大樓不至於都沉在海里,但會被淹沒一部分。」

「為什麼冰蓋要融化呀,因為那顆星星嗎?」我指了指天邊,「它那麼遠,怎麼會影響到我們?」

「那是因為那顆星星有很強的磁場,會放出電磁波,又因為水分子是極性分子,在電磁場里會振動……這樣,你就想像我們呆在一個超級大,超級大的微波爐里,地球就像是盤子里的菜。那顆星星不會烤熟了我們,但它離我們還是近了一些,足以把南北極的冰蓋都融化掉。」

爸爸說的我基本上沒有聽懂,到最後就記住了「微波爐」三個字。他說完這些話時,我剛好數到金茂大廈的20層,一層樓差不多五米高,將來的海平面差不多會到那個位置吧。我想像著有一百米高的海水壓在我的頭頂,周圍很暗,看不見陽光。一種窒息感霎時包圍了我。我連忙搖了搖頭,從窒息感中擺脫出來。

視線中細長條的大樓已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黑影,我操縱水翼船,停泊在金茂大廈20層的岸邊。夜晚時分,這裡便是陸家嘴環礁最繁華的夜市。

「小白,一盆老醋海蜇頭,兩則(個)油煎帶魚。」我沖一個瘦長的少年叫了一聲。小白是守礁人的第一代孩子,從小在這裡長大,水性極好。他撈上來的海貨,在這裡有口皆碑。

「老伯好胃口。」他手腳麻利地拌好了一盆海蜇遞了過來,便煎起了帶魚段。浸潤了醋汁的海蜇呈現晶瑩的琥珀色,在盆里彈得直顫。我嘗了嘗,相比起以前吃到的海蜇,多了些澀味,不過也還不錯了。不一會兒,帶魚也煎好了,金黃色的表皮里嵌著縷縷銀色,火候剛剛好。我把這些菜肴放好,隨後便發動水翼船,向南方空無一物的夜色駛去。今天要採集的是山陰路的數據,我值得被自己好好犒勞一下。

「恆……曹里?」十一歲的我望著那座小小的拱門,讀出了上面的字。

「是恆豐(豐)里,豐盛的豐,我小時候上學經常走。」媽媽糾正我說,「今天帶你過來拜年,順便吃吃萬壽齋的小籠包」。

時值春節,整條山陰路上都沒有幾家店鋪開著,只有恆豐里旁,萬壽齋那兩人寬的小門面還在往外冒著騰騰的水蒸氣。聽說這家店從日租界時期就開張了。山陰路其他的店鋪都換了好幾波,唯有這裡像是時間凝固了一般,屹立至今。但我不知道日租界時期是什麼,或許比奧運要早一些吧?畢竟學校里只教數理,到高中才會有歷史選修課,我不知道也沒什麼。

媽媽和老闆是老相識,打了個招呼,不一會兒,便端上來二兩小籠,一碗牛肉湯。媽媽夾起一個小籠,在麵皮上戳了一個小孔,把澄黃的湯汁倒在一個調羹里,吹了吹。

「吃吧,小心燙。」她把勺子遞給我。這時,一對老夫妻坐在了鄰座。

「聽說遷移派又要遊行了!」鄰桌的爺爺說,「這幫小赤佬,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放下,浮城派會勝利的。」那位奶奶回道,「前兩天我跟姐妹吃飯,有人兒子在所里工作。說是浮城派的預算今年就能撥下來了。讓那些遷移派鬧去吧。」

「就是,讓我們遷外地去,這成何體統。」

我還沉浸在小籠包湯汁的鮮美中,聽到這話,還沒來得及回味,便「騰」地站起身來。

「爺爺,您說得不對。學校里說了,浮城派就是在浪費資源,剩下的土地足夠養活所有人,而建造海上浮城的成本太高,為了所謂『故鄉』的幻覺建造浮城是不理智的。」我站起身,用課堂上獲得的言語炮彈,義正言辭地抨擊道。

媽媽沒想到我會這樣,一把拉住了我,止不住地和鄰座道歉。鄰座的爺爺好像被嚇住了,愣著沒說話。「反正,我們這一輩人也看不到了。」那位奶奶倒是笑了笑,打了個圓場。我們很快吃完了剩下的小籠,離開了萬壽齋。

那天回家的路上,媽媽很沉默。

「媽,為什麼要攔我,他們明明說得不對。」我首先打破了沉默。

「遷移派和浮城派之間……不是你們學到的那麼簡單。」

「可我說得沒錯啊!」我有些急了,為什麼總有人這麼頑固呢?

媽媽又沉默了一會兒,轉過身:「可能說這些對你有點太早了,但你比媽媽聰明,一定能聽懂。他們在上海過了一生,已經融進了上海。他們就是這座城市活動著的部分。對他們來說,『故鄉』兩個字,遠遠不是邏輯計算能衡量的。」她深吸了一口氣,「遷移還是造浮城,這背後牽扯的利害太多了。你要學會自己去看,去想。」

「那,您是浮城派嗎?」我問。

「我不知道,或許更偏向浮城派吧。我怕我以後吃不上萬壽齋的小籠包。」媽媽笑了笑。

我抿了抿口水,陷入了沉默。

水翼船在一處空曠的海面停下來,從這裡向下百米,便是曾經的山陰路。我很快設置好了位置參數,穿好深潛裝,確認了光纜與裝備、船體的連接,縱身一躍,進入了幽暗的大海中。

從高處向下看去,城市的廢墟就像是一張巨大的波相圖。廣場、公園之類的地方是節點稀疏的波谷,而山陰路這樣阡陌縱橫的,則是節點密集的波峰。只有靜靜地懸浮在城市的上空,你才能發現這些。波相圖奏出的樂章,便是城市的基調。老字號小吃、珊瑚礁、商圈和小丑魚的巢,都依託於此而存在。

山陰路的建築大都是低矮的小洋房,住過魯迅先生、黃炎培烈士、范祥雍先生等等名人雅士,也承載過我童年重要的回憶。或許正因如此,這些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房子,卻頑強地抗住了洪水、颱風和時間,至今仍屹立不倒。這為我今晚的數據採集工作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從守礁的第二年起,我便決定開始採集上海廢墟中的數據。儘管在開源的資料庫中,可以訪問到大部分街區的詳盡資料,從街區的規劃、樓房的圖紙,到無人機的激光測繪圖。在自動建模演算法的幫助下,這些足以還原一個以假亂真的上海。但我並不止於採集這些。

我在為上海完成一座墓碑,而墓碑上,是不寫身高體重的。

如果說波相的疏密堆疊是城市的基調,那麼每一丈街沿、每一寸樹紋,這些無限堆疊產生的就是在城市中生活的質感。後者在大尺度分布上的混沌並不影響其在小範圍內的自相似性,而兩種堆疊在尺度上的差距也並不妨礙其相似性。只要兩者齊備,便能讓人知道她活著時的樣子。

於是,我成為了一名海底廢墟里的尋寶者。今晚我所要做的,就是從廢墟中把山陰路採集出來。路牌的RGB色值、梧桐的平均樹圍、一個失落的保險箱或是城隍廟的大梁,這些都是我的目標。

到現在,我已採集了上海廢墟中六十餘平方公里的面積。但即便自信於對這項工作的輕車熟路,對我來說,山陰路也是特殊的,我仍不免有些緊張。

我碩士畢業那年,防海堤上的刻度已經超過二十米了。遷移派和浮城派早已達成和解,在政府的資源調控下,同時推進雙方的計劃。最終,我選擇進入了浮島城建設聯合體,成為「上海號」海上浮島先導實驗城研製隊伍中的一顆小螺絲釘。由此,我的父母被安排優先離開了上海,乘船遷往內陸生活。

臨別前,我想買些點心讓父母路上吃,留個念想,卻發現我竟找不到可以久放的點心。王家沙的蟹殼黃是烘出來的,但就是薄薄的一層酥殼,放在手裡十分鐘便會塌下去;松月樓的菜包咸鮮,香軟,宣紙似的皮透著油光,但一旦冷掉再加熱,菜餡就會幹癟下來,變得連速凍包子都不如,更不用說蝴蝶酥這類一碰就碎的東西。城市的生活亦如是,美麗,但而經不起風雨。當我回到萬壽齋門口,想請父母吃一頓小籠包時,這家從民國時期便不曾停業的老店,也已經人去樓空。最終,我只得去超市買了兩瓶本地產的辣醬油。不管他們到哪裡,油條總應該是能買到的,蘸上辣醬油,配上一碗滾燙的白粥,也勉強是一頓正宗的上海早餐了。

送別了父母,我第一次來到了崇明礁造船廠,見到了秘密建造中的「上海號」浮城。我本以為我會看到一座笨重的海上巨無霸,但這座最終排水量將超千萬噸的浮城,竟給了我一種溫柔、輕盈的質感。如果海上蓬萊真的存在,那一定就是「上海號」的樣子了,因為它此刻,正穩穩地漂浮在空中,離海面約有半米。在浮島與海面間,隔著一層厚厚的雪白色雲霧。

「其實『上海號』是反重力實驗艦,年內就能上太空了。」我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短髮,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女孩。聽到她的話,我驚訝地轉過頭,瞪大眼睛看著她。這太難以置信了,但她眼神中的堅毅和睿智告訴我,這有可能……。

但半秒鐘後,她的眼睛便彎成了月牙兒,捂著肚子在原地笑起來。

「竟然真的能騙到人,你好可愛哦,哈哈。其實那下面是我們材料組最近做出來的硅基氣溶膠,石頭做原料,密度只有空氣的千分之一,絕水,性能比碳纖維也差不離。浮島外圍的基礎材料就是它了。還好本姑娘今天戴了口罩,你才沒看出來我在憋笑。」說完,她一把扯掉口罩,露出了面容。或許常年的無機材料合成實驗讓她的皮膚有些粗糙,但與微波爐星雲的照耀和崇明礁的海風正相得益彰。

我們的相識便開始於這樣的一個玩笑。她叫青,也是上海人,大我一歲。她有這個時代最為稀缺的幽默感,學術上也很牢靠,已經成了材料部的骨幹,而我則在損管機器人部門做助理,干雜活。

雖然船塢在上海,但實際上整個研製隊伍上海人的比例並不高,甚至中國人都沒有佔到一半。或許這使得我們兩個本地人在故鄉的近處產生了一種獨特的鄉愁,而這種鄉愁又表現為了一種無形的牽絆。在我們都有空的時候,會一起去浮島的干舷看星空,噶山胡(閑扯)。她一開始管微波爐星雲叫蒸籠星雲,但後來覺得我的叫法形象,便也跟著我叫了。我們有許多共同點,但唯獨來這兒的目的不一樣。我是個悲觀主義者,只是為了儘早換取父母的遷居權才參與了浮島的建設,而她是個徹底的技術樂觀主義者。她相信,眼前的災難對人類沒什麼大不了的,甚至是一個刺激技術發展的機會。或許哪天,我們真的可以駕著「上海號」反重力飛船,遨遊在暗紅色的微波爐星雲之間,從舷窗親眼看到那顆脈衝星,甚至和脈衝星表面的生命打個招呼。

和青在一起的時間總是很快樂,直到上海被淹沒的那天。那一年,我三十歲。人類有記載以來的最強颱風襲擊中國東海岸,而「上海號」的鈉冷卻快中子反應堆陣列和動力陣列已經安裝完畢,因此,政府決定將浮島開到風暴區,通過龐大的自重和推力對抗並削弱颱風,作為對整機系統可靠性驗收。我被分配到了艦橋的損管機器人調度中心參與指揮,而青這樣的研究人員則沒法參與實際任務,被安置在相對安全的反應堆陣列附近。我想好了,如果我安全地渡過了這次風暴,就向她表白。這個信念支撐著我完成了風暴中十二小時的高強度調度任務。當風暴終於過去,我松下一口氣時,卻只等來了她的噩耗。

由於結構設計上的缺陷,十二座反應堆與海浪產生了共振,在高負載的情況下,險些造成堆芯熔化。最終,損管機器人成功將反應堆停機,但距離反應堆不遠的技術人員卻在短時間內遭遇了大劑量輻射,奄奄一息。

青臨終的過程,大致是一個變得越來越稀薄的過程,就像是從實在的鋼鐵,一步步消散,變成陶瓷,變成石墨,最終變成虛無飄渺的硅基氣溶膠,只不過剩下了一個固體的影子。我逐漸接受了一個事實,在我們這個時代,這並算不上是一個多壞的結局,只不過她人生的幀率比別人高一些罷了。當我最後一次握著她的手,給她戴上戒指時,一顆彗星從微波爐星雲的方向划過天空。我和她都是彗星的一部分,只不過我在彗核,她在彗尾。

她離開後的第一天,我並沒有請假,照例去調試我負責的新型損管機器人。這一天過得很快。當我終於結束了工作,星辰已鋪滿了天空。我抬頭望向微波爐星雲的方向,又下意識看了看身邊,心臟才猛烈地一抽,隨後便是一夜的無眠。

這之後又發生了一些不足稱道的小事。由於可靠性低,資金不夠,研製人員傷亡等原因,「上海號」遭到了放棄,在拆空了所有核設施後,便放在外海任其自生自滅。有人猜測整個對抗颱風的行動是遷移派的陰謀,不過也沒有人在意了。沒多久,上海的人便撤空了,外圍的防海堤開始開閘放水,沒幾天就淹沒了這座城市。從此,地圖上只剩「上海群島」了,而我選擇加入了政府軍,成為上海群島的一名守礁者。

兩個小時過去,山陰路的採集工作順利完成了,可惜並沒有找到萬壽齋曾經的招牌,不過也算得上是收穫頗豐。我將標本箱小心地放在船尾,脫下潛水服,駕著水翼船向東北方駛去。我的目的地是曾經的「上海號」浮島城,現在我稱之為「上海墓碑」的地方。

很快,上海墓碑的尖頂便出現在遠處的天際線,隨後在視窗中越來越大,越來越厚重,直到撐滿整個屏幕。我停住水翼船,靠了岸。上海墓碑水線處的氣溶膠層還在,但早已失去了輕柔的質感。來自內部蝕骨的鐵鏽一點點滲透了這潔白的固態雲霧,把它染成了暗黃色。整座浮島看上去沒有一點燈光,像一頭死去的巨獸,只有我還知道,這裡的潮汐能採集器還在運作,維持著它最後的一絲氣息。

除了我以外,已經數十年沒有人來到這座浮島了,因此我有資格說對這裡了如指掌。很快,我來到了總控室,將標本箱交給機器人,分門別類地保存在全島最安全的倉庫中——那裡曾經是「上海號」的反應堆陣列。只要不是被大伊萬級的氫彈正面擊中,納米損管機器人就可以在千年、萬年的時間跨度上確保這些上海標本,以及上海墓碑本身的完好。或許有一天,人們自星海歸來,會看到這座上海墓碑,看到這些上海標本,就能夠根據這些數據還原出一個上海。在那個上海城中,高樓大廈還在,山陰路還在,她還在。

把剩下的工作都交給自動化流程處理後,我望了一眼星空。微波爐星雲比出發時向南移了十度左右,群星也多了一些。我感到有些餓,便走到船舷,坐了下來,拿出之前買的海蜇和帶魚段,揀起一塊帶魚扔在了海里。不一會兒,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海面下潛了過來,停在了我的面前。

她叫「熊貓」,是一頭成年雌虎鯨,居留在這片海域,喜歡吃油煎帶魚、老醋海蜇等本幫菜。我們最開始的相遇也是在這樣的一個夜晚。我正回憶著青的點點滴滴,情不自禁地往海里扔了一些吃的,希望另一個世界的她能感受到我的思念。沒想到,一頭成年虎鯨聞到了味道,突然從我面前鑽了出來。當她散發著濃烈腥臭味的巨口在我面前翕動著時,我以為萬事休矣。但當我與她對峙了十五分鐘,發現她並沒有吃掉我的意思時,才發現自己可能是誤會了什麼。於是我試著往她嘴裡扔了幾塊帶魚,而她竟然一口吞了下去,發出一聲高昂的嘶鳴,並搖了幾下尾巴。當我食物告罄時,向她擺擺手,大喊「沒有了」,她也像聽懂了似的,轉身離去。後來我每次扔下一些食物,她總會來這兒。久而久之,我們便成為了朋友。

我跨過船舷的扶手,坐在岸邊,又了幾塊海蜇下去。熊貓吃得很開心,發出了幾聲歡快的嚶嚶聲。

「今天想聽故事嗎?」我戴上了一個擴音器,伸出手,撫摸著她的額頭說。她擠了以下噴水孔,發出了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哨聲。她能聽懂我說話,我也能聽得懂一些她說的。在大多數情況下,這是肯定的意思。

「那我給你講《賣火柴的小女孩》,好不好?」我掏出一個終端,可以播放有聲書版的童話,她很喜歡童話的配樂。沒想到她只是發出了一聲呼嚕,她今天並不太想聽童話。「那我給你講關於我的故事?」我又問道。她還是一幅意興闌珊的樣子。我有些不耐煩,問:「那你想聽什麼呢?」

她向後退了一些,然後輕輕地把頭頂了過來,叩擊在浮島城的船舷上。雲霧狀的氣溶膠把大部分的聲音都被吸收了,只發出了很輕微的「咚」一聲。

「你想聽……它的故事?」

「啾啾~」她連著吹了兩聲口哨。

「好,我們今晚就講它的故事。」我又扔了兩塊帶魚下去,深吸一口氣:「它叫『上海墓碑』,曾經叫做『上海號』浮城。它是為了紀念曾經存在於此的一座大城市——那兒有比天還高的高樓,有各種好吃的,還有一個個美麗的夢……」

從聖墟的最東端的擎天之柱向東120里格,便能到達祖鯨奧德修斯的城堡。據說,那是古聖在這顆星球上留下的遺物,在古聖的時代,這座城堡被來自天上之天的雲霧托起,高懸於天頂之上。那時,最後的古聖還活著,他給先祖奧德修斯以文明和史詩。也是從那個時代開始,鯨族的母親們之間開始流傳這樣一個傳說:「當奧德修斯的城堡開啟之時,聖墟將會重新現世。古聖們將跨過百萬個潮汐,從星空中歸來,重新開始他們的黃金時代。」

在那個傳說中,似乎還提到了聖墟原本的名字,那是屬於古聖的語言,只有兩個音節,但用鯨族的語言很難發音。

我記得,好像叫做……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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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中國科幻電影元年」的真正到來,不出所料,上海這座城市開始正式上演各種毀滅大戲。一個關於城市毀滅的故事,其震撼之處,不僅在於視覺奇觀,也在於,這裡是我們生活過的地方,有我們的親人,我們的朋友,我們所愛的人。這裡有著我們愛吃的食物,逛國的店,漫步過的街道,看過的風景,留下的回憶。如果你要保護和留住它,首先你就要讓讀者們相信,為什麼這是一個值得被記住和熱愛的地方。

——責編 | 宇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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