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靈谷寺看螢火蟲,抓住夏天的尾巴
靈谷寺的螢火蟲
文/達伯·霍爾斯
發於第911期《中國新聞周刊》
季夏月令,腐草為螢。來南京生活三年,我們突發興緻,摒棄臥遊,在夏季的一個傍晚,到靈谷寺去看螢火蟲。
上山是一條窄窄的小路,走路約半個鐘頭,才能到達目的地。越走人越多,中途偶有一些停下來往身上拍打花露水的青年男女,看得出經驗老到。不過,《大戴禮記·夏小正》中說「丹鳥羞白鳥」,意指螢火蟲可以吃蚊蚋,也算是為我們的粗枝大葉找到了理由。
路的中間是緩緩行進的車流。人車並進,更顯出道路逼仄。及至山門,路燈昏沉的光芒之下早已停滿了電瓶車和單車。指示牌下還有兩隻貓,背靠著背,曲肱而卧,一副看盡世間繁華的淡然模樣,卻也沒有人招弄它們。
行至寺內,匯入涌動的人流之中,探幽的趣味驟減,而好奇心卻被激發起來。往無梁殿的方向走著,起初只發現路旁偶有細微的閃耀,這就是《詩經·豳風·東山》中所說的「熠熠宵行」吧。及至轉彎處,亮光驟然多起來了。真美啊!
駱賓王的《螢火賦》寫道:「點綴懸珠之網,隱映落星之樓。乍滅乍興,或聚或散。居無定所,習無常玩。曳影周流,飄光凌亂。泛艷乎池沼,徘徊乎林岸。狀火井之沈熒,似明珠之出漢。」這樣的文字細膩地捕捉了螢火蟲的美。而當我面對這樣的美景時,卻總能理性地想到,數量和規模與螢火蟲的美呈現出了明顯的正相關。但從個體上來看,它閃爍任性而無規律,總體上卻富有衝擊力。
這種美既弱小而又強大,在這幽暗的環境之中,照清人臉和抓取螢火蟲的美是難以同時進行的。閃耀屬於螢火蟲,而靜默則屬於看客。也有人戴著熒光的貓耳站在蕪蔓中的小道上,可是螢火蟲自有它搶不走的好看。崔豹《古今注》里它的別名——耀夜、景天、熠耀、丹良、丹鳥、夜光、宵燭——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自然神奇,即便從這小小的造物中人也能感覺到自然難以捉摸、無法干預的一面。你可以思考人力終有其不逮,也可以想到人能超然於物外,人能夠沉浸在這美景之中,彷彿又說明了萬物皆備於我。
1941年2月11日的《申報》上的一篇科學小品《自然界的燈彩》中描繪:靜之螢火蟲有似彩牌樓,而動之螢火蟲彷彿放焰火。很多人甚至覺得相片上展現的,較之肉眼所見的還要更美些。其實,身處黑暗之中,感受明暗,感受那種期待與小小滿足之間的張力與節奏,是相片不能提供給我們的。
不過,尖叫著把螢火蟲往塑料瓶里塞的人還是出現了。也許人家並無功利的態度,也許只是為了美。就像汪曾祺在《端午的鴨蛋》中寫的那樣,將鴨蛋吃光後,「用清水把鴨蛋殼裡面洗凈,晚上捉了螢火蟲來,裝在蛋殼裡,空頭的地方糊一層薄羅。螢火蟲在鴨蛋殼裡一閃一閃地亮,好看極了!」
但礦泉水瓶畢竟沒有鴨蛋殼的青色那樣好看,而且,山林間才是螢火蟲的落腳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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