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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eeping Dogs:律動在前,這回遊戲可以被拋到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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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把時間往回撥11年。北京辦了奧運會,昂貴的煙火被發射到鳥巢的上空,杭州人阿炳剛上高二,在蕭山中學的理科班埋頭讀書準備高考。那會他正值青春期,有些超越了身邊人聽的流行歌的東西正在俘獲他。江浙的學校不讓帶電子設備,他只能偷偷夾帶 MP3,聽聽 Radiohead 和 Oasis。

李子超初中畢業,在貴陽無聊到發慌,「學校」 對他來說不是個合適的地方。他討厭被管著,討厭無聊,怎麼都覺得不舒服。那會兒有時間就去一個 livehouse 幫忙,跟著老闆零零散散地學一點鼓,高中還是沒撐下去,覺得沒意思,退學。

劉心宇那時候還是百度朋克吧吧主,去看一場吉他噪音演出的時候被何凡搭訕要煙,搭訕的動機是 「那個現場台下難得看到同齡觀眾」 。倆人聊著覺得合得來,喜歡的東西也相近,決定一起組個樂隊。何凡拉上了王欣九,劉心宇拉上了還在上高中的朋克吧吧友修迪,吹薩克斯。他們組了一個無浪潮樂隊 「心臟雜音」 (Cardiac Murmur)。在 D-22 演出的時候,劉心宇才十八歲,修迪十六。

三年後,2011年。李子超從貴陽北上,想來北京玩樂隊。他去了迷笛音樂學校,灰色磚塊砌的房子,怎麼看都有點兒寒磣,一年學費要兩萬。李子超學錄音工程,心裡隱約覺得不靠譜。學著學著就覺得沒意思,又從學校跑路了。這是他第二次退學。

彼時阿炳高考成績排在全班前列,考上了浙大的計算機系。從封閉管理的高中出來,他覺得世界一下子開闊了,當然這純粹是因為能用手機和互聯網:各種各樣的音樂和海量信息撲面而來,「小鎮的孩子嘛,看什麼都新奇,都覺得有趣想試試」。他開始動了組樂隊的心。

已經開始玩音樂的劉心宇愛紐約無浪潮,也愛玩些實驗音樂。他泡在 DNA、Teenage Jesus and the Jerks,還有 James Chance 的音樂里,想做點厲害東西,但喜歡的偏是 「反技術流派」 ,所以沒怎麼認真練過琴。那會兒他還會在燥眠夜演出,兩到三周演一場,用調音台創造聲音,把 input 直接接到 output,形成內部的信號迴路。沒巡演的時候他就每周都去燥眠夜看演出,「十年了,也就落下了十多場吧。」

然後我們回到2019年8月2日。劉心宇昨天剛過完29歲生日,一隻腳已經踏進三十歲。事實上那不算 「過生日」。妻子早上7點多就出門了,劉心宇後腳去上班。下了班之後他跟李子超和阿炳一起聽新 EP 混音,一直到凌晨三點才回家,兩人一整天沒見上。

第二天排練,排練室定的晚上八點到十點半,因為劉心宇得趕6號線回家。他下了班趕來,打了聲招呼說自己可能會遲到,但還是踩著點兒來了,手裡拎著一盒7-11的壽司,嘴裡還塞著半個飯糰。排練室里李子超和阿炳已經 setting 完了,劉心宇把壽司順手往身後的音箱上一放,拿起吉他,擺弄他的效果器。

那盒壽司就在他身後的呆了一晚,最後他也沒吃。

劉心宇的壽司還擺在箱子上

「睡狗」 不是搖滾樂隊

非要定性的話,睡狗們覺得自己從搖滾樂中脫離。「沒那麼苦大仇深,什麼都看不慣,但想要有一種自己的、自然的狀態」,李子超覺得他們三個和而不同。還在 Chui Wan 打鼓的時候,他對生活和未來都沒想那麼多。

白天在 「鼓樓吃面」 上班,十八九歲的李子超戴著黑框眼鏡顯得青澀。麵館里的同事很多都是樂手,老朋克們和 skinhead 聚在一起吃面喝酒。他的老闆、蜜三刀樂隊的主唱雷駿是個值得尊敬的大哥。「每天都見到,時間長了多少會對我有一些影響,雖然我看著也不是朋克」。他愛市井氣,下了班之後帶著一身油煙去排練,常跟阿炳說自己當工人階級才覺得舒服。

2015年底阿炳跟趙叢、朱文博和洛來組了 「不在話下」 。他們想做一個像 「宇宙塑料人」 的樂隊,「那種反叛的、糙礪的音樂特別打動人」。那兩年黑膠開始回潮,相應地,CD 作為「最新的過時品」被掃進潮底下,於是淘寶上有特多兩塊錢、五塊錢一張的CD —— 這可把阿炳高興壞了。每回都買一堆,一張一張聽。他對六十年代的黑人爵士樂感興趣,就在店鋪的爵士專欄底下轉悠,發現了一張 Madlib 的《Shades Of Blues》。

這真是突然挖到的寶藏。阿炳覺得他真是太牛逼了,就順著他開始聽,把 Madlib 用別名創造的分支一路聽個遍,了解黑人音樂的版圖慢慢拓寬。

阿炳那時候只是劉心宇口中的 「朋友的朋友」,認識而已。劉心宇和李子超還在 Chui Wan ,他們在聽迷幻搖滾時,不知不覺,聽歌的重點已經開始偏向律動了。他們順著 Now Again 廠牌下的樂隊聽,喜歡這些融合了世界音樂、funk 和 jazz 元素的樂隊。那時候他倆沒覺察到黑人音樂,只是喜歡這律動。漸漸劉心宇聽一些 hip-hop beat,覺得其中一些採樣好聽,就一點點挖都是採樣了誰的歌,拼圖就這樣開始拼起來。他會分享一些喜歡的 beat 給李子超,而他也愛學,打的東西開始發生變化。

從 「鼓樓吃面」 離開後,李子超跟朋友在不遠處開了 「SOS 救命小酒館」 。有回他們都在 「SOS」 喝酒聊天,劉心宇放了一首 The Heliocentrics 的 「Distant Star」 ,這成了打開三個人話匣子的鑰匙。正經聊下來,發現他們愛的是同一掛的音樂:從 Goat、Whitefield Brothers,到 Tony Allen、Madlib —— 聊得這麼來勁挺難得的,不然組個樂隊一起玩?

愛打 「熱血無賴」 的 Sleeping Dogs 如何成為 「睡狗」 ?

2017年底,在一個因為想不出名字而快要失眠的夜裡,三個人為了儘快入眠,快刀斬亂麻地用了都愛打的遊戲 《Sleeping Dogs》(熱血無賴) 作為樂隊名字, 「睡狗」 也就叫得順理成章。

當初他們是想要成為一支 「器樂 hip-hop 樂隊」,還想做些採樣 —— 就像他們都愛聽的那些厲害的音樂人那樣。但後來實踐所得,這玩意兒用傳統的三大件做現場演出太難了,「特別吃混響和音效,現場器樂表達不了」,加之玩軟體三個人都不怎麼擅長,跟樂隊的創作思維又是兩回事,於是放棄。他們還是回歸了傳統樂隊編製。

他們會花上一兩個月磨一首作品。那一兩個月里所有排練都花在這首歌上,一節一節,再一段一段,找到彼此都最舒服的方式。劉心宇覺得他們仨都比較隨性,也因為李子超和他都特別在乎溝通和不同意見的表達:「我會尊重多數意見,要是我說了個想法,阿炳和劉心宇都覺得沒意思,我就算了。雖然他們經常覺得我的想法沒意思。」

你能聽到各類黑人音樂對他們的影響:律動,是他們最明顯的特徵之一。李子超因為一次 NAOITO 的現場演出而愛上Tony Allen( NAOITO 說自己是 Tony Allen 的徒弟)—— 「那天之後我聽他的東西更能聽進去了,Tony Allen 不像別的樂器大師那麼無聊,他不會有油膩的炫技,打得很輕巧」。

李子超在架鼓,這次租的大排練室,有些不習慣

他總踩著一雙全黑的 Converse ,底鼓和 Hi-hat 在腳下給出穩定的節奏,他愛在每個樂句的連接處加一小節頻率極高的軍鼓。你會覺得他們有些 funk 的元素,但有更飽滿的旋律線 —— 劉心宇的吉他和阿炳的貝斯交織,像分別在高頻和低頻展開的雙人組合。迷幻元素也有,還有 Krautrock 系樂隊的浸潤,雖然無合成器的多變音色,你也能從中捕捉到一些蛛絲馬跡。

你不會長久地將目光停留在他們某個人身上 —— 他們像三條相互交錯又獨立的線,每個單拉出來都能推敲,又層次分明地交織在一起。不過阿炳拒絕了這個評論:「因為我不會彈貝斯,我都用吉他的思路在彈,所以旋律性會比較強;再者如果我只墊在底下,劉心宇的吉他就顯得特別單薄。」 旋律性更強的貝斯讓聽眾能享受更多合奏帶來的美感,劉心宇的吉他音色時而銳,阿炳的貝斯溫和地在低頻里托著,溫溫吞吞地,你仔細聽低頻時能聽到他花了心思的 bassline 。

睡狗想要 「睡得舒服」

李子超說這兩年會開始想想未來,畢竟今年他25歲了。去年他開始給 The Molds 打鼓,作為鼓手跟了全國巡演,後來也開始跟一些其他歌手的現場演出,他總是在自己的樂隊和工作樂隊間來回切換。

「我想安排好自己的時間,把自己的作品做好。」 沒有固定的每天8小時工時,李子超能睡到中午才醒。在大把自由的時間裡他會琢磨打鼓, 「對音樂的態度比之前認真一點了」。

阿炳當年想來北京的原因是,他覺得讀書那會兒杭州沒什麼好的氛圍,但遙聞北京很好,於是北上。「北京是一個地下氛圍濃,跟主流分得很開的地方。」 2014年底,「煮河馬」(Boiled Hippo) 樂隊開張,一直延續至今。白天他是機核網的程序員,下班後的閑散時間,大都分給了睡狗和煮河馬。

劉心宇大約兩年前放棄了噪音。他的豆瓣小站里唯一一首作品 「The Ear Choose Me」 長達34分鐘,用的是四台錄音機話筒跟一對監聽音響的回授 —— 原理還是當年 input 接 output 的路子,而放棄的原因是因為對噪音漸漸失去興趣。但他跟何凡的 「革命友誼」 還在繼續。「致命搖籃死」 是他們的 「放養樂隊」 ,時而有演出邀約,倆人就去演。

《馬甘諾》太久沒排。李子超喊著 「劉心宇肯定已經不記得怎麼彈了」 ,自己打了三次搖鈴才順利切入正題。他們的音樂都有奇奇怪怪的名字,據說都是生活所得。有些簡單地用錄製 demo 日期命名,比如 「0413」;蝦米上那首 「Spider」 則是因為排練這首歌的時候劉心宇和阿炳的腳下忽然爬過來一隻很大的蜘蛛;寫《里約之春》的時候,他們想提取一些巴西的 highlife 音樂元素,後來正好三人玩的賽車遊戲里有一個地圖叫里約之春,就用上了。說起這歌,李子超心嚮往之:「我們特別喜歡里約,雖然不知道是哪裡。」

「里約,就在馬來西亞嘛!」

阿炳站得有點兒累,索性坐在椅子上彈。他們仨的現場或許有些 「悶」,寡言,不會跟觀眾互動。劉心宇和阿炳總盯著一處彈琴,沒什麼表情。李子超稍微活潑一點 —— 那大概也是因為打鼓四肢都得動彈。

阿炳彈了一會,起身看後邊的貝斯箱頭。他掛了一串鑰匙在牛仔褲上,上邊有兩塊兒粉色的感應門鑰匙,在一身黑灰色里特別顯眼。他彈琴的時候愛耷拉著眼睛,眼圈黑得像沒睡醒。但每有人彈錯的時候他會抬起眼皮看一眼。

阿炳看起來總是有點困,總耷拉著眼睛

他們沒什麼大的欲求,包括懸而未決的廠牌,還有樂隊的未來。阿炳說自己是個挺務實的人,倒沒有想那麼遠。李子超天生不愛被束縛,三個人在脾性上意外合拍:沒想著要依傍哪個大廠牌。他們一直在尋求一種 「自然而舒適」 的狀態。「國內廠牌不多,做我們這種音樂的更在少數」,欲速不達。沒有演出的時候,他們一周排練三四次,有演出會更緊些。畢竟現在玩的音樂對手上技術要求挺高。

在這點上劉心宇還挺後悔的。喜歡無浪潮和實驗音樂那幾年,疏忽了練琴;轉而投奔黑人音樂的時候必然會有些技術上的磕絆。李子超插科打諢的時候 「嘴欠」 ,排練室里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句話就是:「劉心宇彈錯了!」 「都是劉心宇!」

劉心宇懶得廢話,就真的 「錯給你看」 :百度朋克吧吧主狂來了一段朋克掃弦,李子超順勢開始噼里啪啦對著鼓組一頓猛打;阿炳笑開了,一排白牙。我有種自己走入了某個校園朋克樂隊排練室的錯覺。

「錄下來了,給你們把這段髮網上。」

「不行不行使不得。」

「阿炳你別翻白眼」,然後他對著鏡頭笑了

宇飛大廈的地下四層的排練室總是來來往往著各個樂隊,總能遇到熟面孔。睡狗原來的排練室被投訴了,短期內他們無處可排,只得每周按小時租,新的排練室還在尋找當中。他們想嘗試些新東西,也在找新的樂手 —— 鍵盤、打擊樂、雙吉他,都想試試。可豆瓣小站上掛的「征賢帖」 已經4個月了,也沒合適的樂手來應徵,來來回回也只能在熟人堆里轉悠。除了技術得佳,臭味相投,你還得會打 「For Honor」。

這年2019,劉心宇29歲,阿炳27歲,李子超最小,25歲。睡狗們看似懶散,但每一個下了班的夜晚,他們都直奔排練室,拿起琴和鼓棒,把時間獻給音樂。這回,遊戲可完全被拋到腦後。

來一首排練室版的 《里約之春》,拍攝於2019年8月6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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