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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爾赫斯「地圖冊」的意蘊

7月23日,博爾赫斯國際基金會會長瑪麗亞·兒玉(María Kodama)訪問中國社會科學院拉丁美洲研究所並發表演講。博爾赫斯是20世紀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其作品影響深遠,被稱為「作家中的作家」。此外,他也是擁有漢譯作品最多的拉美作家。今年適逢博爾赫斯誕辰120周年,瑪麗亞·兒玉女士專程訪問中國,為「博爾赫斯的地圖冊——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和瑪麗亞·兒玉旅行攝影巡迴展」揭幕。

最動人的示愛方式莫過於文字

1934年,博爾赫斯寫下兩首英文詩,獻給令他心動又讓他心碎的「貝雅特麗奇」,其中一句寫道:「我給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飢餓。」多年後,一位英語教師給一個5歲的小姑娘念了這首詩。小姑娘無法理解「心的飢餓」是什麼意思。女教師說:「就是對愛的渴求,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的。」幾年後,10歲的小姑娘偶然在雜誌上翻到了博爾赫斯的短篇小說《環形廢墟》。她完全沒讀懂,但開篇那句「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誰也沒有看到他上岸」卻莫名觸動了她。再後來,小姑娘愛上了文學,很想成為一名文學教師。但她不夠自信,覺得自己過於害羞,加之說話聲音又輕,或難實現自己的願望。直到她去聽了博爾赫斯的講座。她發現那位著名作家居然比她還膽怯,暗想:「既然他能站在台上演講,那麼我也能當老師。」後來有一天,她急匆匆地走在大街上,差點撞倒了一位先生。就這樣,16歲的瑪麗亞·兒玉「撞入了」博爾赫斯的人生。

《地圖冊》首版(1984)封面上的博爾赫斯與瑪麗亞·兒玉 作者/供圖

「我們的過去可能會在不斷重複的回憶中失真。」博爾赫斯的這句話不知是否適合瑪麗亞·兒玉的上述回憶。但至少後來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兒玉和博爾赫斯偶遇後,她先是「和他一起學習古英語」,後來成為他的秘書,最後成為他的伴侶。出於多種複雜的原因,這段年齡差距接近40歲的愛情和婚姻並未得到所有親朋摯友的祝福,甚至有人因兒玉的日本血統而將她比作文學界的小野洋子。但不管怎樣,一生情路坎坷的博爾赫斯在暮年獲得了一段溫暖且穩定的愛戀,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對於一個作家而言,最動人的示愛方式莫過於文字。博爾赫斯在《天數》里寫道:「同世界上所有的舉動一樣,為一本書題詞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也可以說是以一種最愜意、最動情的方式提及一個人的名字。瑪麗亞·兒玉,我現在要提到的就是您的名字。」《密謀》是博爾赫斯送給兒玉的另一份禮物:「這本書屬於你,瑪麗亞·兒玉。這個題詞包含有晨曦與晚霞、奈良的馬鹿、孤獨的夜晚與熙攘的黎明、共同到過的島嶼、大海、沙漠與花園……書籍和圖片,這一切,需要我一一點明嗎?」在博爾赫斯晚年發表的作品中,愛的印記隨處可見,但最閃亮的當屬《地圖冊》。

抽象與真實:兩個博爾赫斯的共存

20世紀70年代中期開始,博爾赫斯在兒玉的陪伴下遊歷了很多城市,足跡遍及美洲、歐洲、非洲和亞洲的多個國家。這是一場「互補式」旅行。失明的詩人需要藉助兒玉的眼睛才能週遊世界:「她來描述,我來想像,當然只是有限的想像。」與此同時,兒玉通過博爾赫斯這部「移動的百科全書」領略到了更多的風景:「博爾赫斯在18歲到20歲時曾到處旅行。因此,我們去的很多地方對他而言並非初見。有時候,常常是他在給我描述我所見到的景物。」這些漫長而豐盈的旅行最後變成了《地圖冊》。

1984年初版的《地圖冊》圖文並茂、裝幀精美,由博爾赫斯和兒玉合作完成。這種「合作」並非只是一起旅行,而是體現在他們以各自的方式記錄了同一場旅行。翻開書頁,每個獨立的標題下既有博爾赫斯的文字記錄,也有兒玉的影像記錄。誠如博爾赫斯所言,「它不是一系列附有照片的說明文字,或者一系列用文字解釋的照片」。這是一場文學和攝影的分開旅行。博爾赫斯的世界是由引文構成的,每到一處,他所見的都是當地的文化、歷史、思想和藝術。他來到愛爾蘭,感受到的是「我走在《尤利西斯》里的居民們走過的並且繼續在走的街道上」;他身處虎島,發現的卻是「世上所有的事物都把我引向一段引文或者一本書」。與博爾赫斯的抽象旅行構成鮮明對比的是瑪麗亞·兒玉用相機拍攝的真實瞬間,一幅幅照片將那時那地定格,將分秒流逝的瞬間凝固,證明那些旅行是切實發生過的。但這又是一場文學和攝影的協同敘事,屬於博爾赫斯所思所感的抽象碎片和源自兒玉相機的現實影像碎片拼貼在一起,互為補充,構成了一部多維度的地圖冊。這種「合作」亦是一種愛情的印證。巴爾加斯·略薩曾說,《地圖冊》是「一個戀愛中的男人寫下的筆記」,他從中讀到了博爾赫斯作品中極少涉及的人生的喜悅。

在《地圖冊》的書頁中,我們還發現了兩個博爾赫斯的共存。在文字部分,我們遇見的依舊是那個熟悉的博爾赫斯,那個在書海和夢境里徜徉、在幻想和哲思的迷宮裡漫步的博爾赫斯。但與此同時,我們在影像部分發現的卻是「另一個博爾赫斯」,一個處於現實生活中的真實的博爾赫斯。他挽著兒玉纖細的手臂在沙漠里和駱駝合影;他和兒玉乘坐熱氣球,「像天使或飛鳥似的置身高空」,感受真正飛翔的感覺;他甚至戴上怪異的面具出現在化裝舞會上。誠然,照片賦予博爾赫斯的文字和思考以真實感,也賦予了博爾赫斯本人一種真實感。《地圖冊》或許是讀者距離真實的博爾赫斯最近的一本書。但這種真實,卻因為我們過於習慣那個抽象的博爾赫斯,而變得不真切。失明的博爾赫斯常說他處於「灰藍色的薄霧之中」,但讀者和博爾赫斯之間何嘗不是籠罩著一層灰藍的迷霧呢?正是這些照片,正是瑪麗亞·兒玉,讓讀者得以撥開層疊的文字窺見一個真實的博爾赫斯。

文學大師的講述者

1989年,《地圖冊》被收入「博爾赫斯全集」。此後的版本略去圖片,只保留了文字部分,中文版亦是如此。所幸的是,在博爾赫斯誕辰120周年、《地圖冊》出版35周年之際,瑪麗亞·兒玉專程訪問中國,100多幅珍貴的照片將於上海和北京相繼展出。

7月23日,剛剛抵達北京的瑪麗亞·兒玉在阿根廷駐華大使蓋鐵戈的陪同下來到中國社會科學院拉丁美洲研究所。演講會上,她以「旅行的意義」開篇,講述了旅行在她生命中的重要性:「在西班牙語字典中,旅行是指從一個地方去往另外一個地方。但這一定義是否能涵蓋旅行之於我們的所有感受呢?」她演講的同時,身後的屏幕上循環播放著《地圖冊》中的照片。時光流轉,不知不覺間博爾赫斯已經離開30多年,而兒玉也韶華不再,也終於到了和照片中的博爾赫斯相仿的年紀。坐在台上演講的兒玉,聲音低柔,像是蒙了層輕紗,聽不真切。這位博爾赫斯的特殊讀者,雖未能實現當文學教師的心愿,卻成了文學大師的講述者。

「對我們來說,地圖冊意味著什麼,博爾赫斯?」兒玉曾這樣問道。而博爾赫斯早在《地圖冊》的序言里給出了答案:「瑪麗亞·兒玉和我一起驚喜地發現了各種不同、獨一無二的聲音、語言、晨昏、城市、花園和人們。希望這些篇章成為仍將繼續的漫長而奇妙歷程的紀念。」演講會結束後,年僅12歲的聽眾李蕙涵分享了一首她讀《地圖冊》後所作的小詩:「這個世界的地圖冊起點是來自哪裡?終點又通向何方?翻開這本地圖冊,呈現在你面前的將不再是這個世界。」不知瑪麗亞·兒玉女士是否會想起當年那個5歲的小姑娘,而「心的飢餓」是否就是她與博爾赫斯的地圖冊的起點?

往期回顧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責任編輯:劉星 排版編輯: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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