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文:藏書第一與重編四庫,都是讀書人的一場夢啊
「祖父他只是銀行高級職員,不像我外祖父的祖父周扶九那樣自己就是大鹽商,擁有大量現金,所以祖父要搞收藏還是不容易,就算吃飯過活,對我們這麼一個大家庭來說,也絕不像外人想像的那樣輕鬆。」劉耋齡如此回憶祖父劉體智和他的收藏。
劉體智的父親劉秉璋,安徽廬江人,咸豐十年(1860)進士,選庶吉士,授翰林院編修。雖是文臣,但系淮軍一員大將,於平定浙西有大功。不過,他更被人銘記的是1885年中法戰爭鎮海之役大捷。時任浙江巡撫的劉秉璋在勝利後命人繪製《甲申浙東海防圖》,共12幅,現存安徽省博物館。
劉秉璋
《文庄公甲申浙東海防圖》之上元接仗獲勝情形
劉秉璋在軍旅之中不廢收藏。不過,他的遠碧樓藏書不講版本,曾被淮軍晚輩張華奎(合肥四姐妹的爺爺)「童言無忌」譏笑。劉體信(聲木)《萇楚齋四筆》中有記載:
言及淮軍剿平粵捻匪舊事,先文庄公喟然曰:「我在淮軍中,爵祿皆不如人,獨家有藏書數萬卷,自信他人無有,可稱第一。」靖達長子藹卿閣學華奎隅坐,亦先文庄公從甥也,因詢曰:「丈之藏書,宋槧元鈔者,共有若干種,可得而聞乎?」先文庄公聞之愕然,曰:「藏書須有此乎?」閣學曰然。先文庄公曰:「皆通行本耳。」閣學曰:「然則淮軍藏書家,尚須讓小侄第一也。」先文庄公尚未及言,靖達聞之失色,急謂先文庄公云:「莫聽伊胡說,伊有何書,堪稱第一。我看淮軍藏書家,終須推公為第一也。」先文庄公亦笑謂:「公家第一,我家第二,亦甚願也。」云云。先文庄公晚年諭聲木者如此。
鎮海一役後,劉秉璋聲名鵲起,提任四川總督,但後來因教案遭革職。李鴻章念及劉秉璋日後生計,招劉家子弟來天津入李氏家塾。劉家下一輩也都愛收藏著述。長子劉體乾在袁世凱當政時官至四川省省長(宣慰使),他搜集到了著名的蜀石經拓本。以東漢刻成熹平石經為源頭,此後六次由官方組織的儒家經典大規模刻石活動中,屬十國後蜀廣政年始刻的《廣政石經》字數最多、刊時最長、規模最大。1926年,劉體乾將據信為宋拓本的殘卷影印出版。
後蜀廣政石經拓本
北宋嘉祐石經拓本
二子劉體仁原是在京城為官的舉人,與長兄任洪憲職官的態度不同,自號辟園居士,寓「避袁」之意。
三子劉體信有著作多種,他關於《楚辭》的藏書,被郭沫若稱為海內第一。他自稱「典衣縮食,亦購得國朝人撰述柒千陸百玖拾餘種,共約拾萬零參千伍百貳拾卷有奇,編為《萇楚齋書目》廿二卷。晦弟所藏,明以前人為多,聲木所藏,大半皆國朝人,可以互相補苴,或仍不失為淮軍中第二流焉」。
晦弟即四子劉體智,聲名最著,曾出任民間商業銀行中國實業銀行總經理。在顯赫的甲骨與青銅器收藏之外,他還有彙編第八部《四庫全書》之夢——將四庫存目之書收齊,並將那些被篡改過的部分再恢復原貌。因此,他的小校經閣內很長時間都聘有鈔書、校書之人。這座上海新閘路上的八角樓,其營造即為這一樁大事業服務:二層小樓根據五百餘箱書的體積設計,地基很厚,平日上鎖,以防火。劉體智與家人起居在旁一棟四層樓內,劉耋齡回憶:「我家有三間書房,一間大書房靠近底樓東客廳,另外二間在兩樓,一間在他的卧室旁,其中裝有像一座橋似的書架連接卧室,很高級的。」
但此役終究未成。1951年,劉體智遷出新閘路,小校經閣所藏巨量圖書、碑帖、地圖捐贈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員會(參見《文匯報》1951年5月9日第四版),後撥上海圖書館。
劉秉璋《澹園瑣錄》
劉體智整理劉秉璋著作《澹園瑣錄》《靜軒筆記》,還託名兄長寫了《異辭錄》,被容庚當作他人著作。這引起後人筆墨官司。劉體智孫劉篤齡點校、考證《異辭錄》,認為是「作者記事,咸直筆無隱,對當時要人顯宦,頗有掊擊」,而仲兄體仁因與劉體智「志同道合,且已隱居,無所害於銀行業務,遂以此書託名焉」。開枝散葉的劉家後人持續整理先人著作。劉體智孫劉永齡與上圖重印《善齋吉金錄》,劉耋齡是劉體智孫輩中唯一致力於收藏的人,所藏品種眾多,尤能儘力搜羅先人遺芬。
1936年9月5日容庚致劉體智晦之先生左右:承寄令尊筆記四冊、令兄史學十五冊,拜誦一過。惟各書均未署名,即左右於筆記目錄後記稱先公,亦未自署名,將來編目者,恐無法考證何人之作,此請左右注意者一;用油光紙印刷不能久存,似非鄭重先人箸作之道,此請注意者二。……
來源:文匯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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