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張煜:《長阿含經》中的譬喻、故事及其他

張煜:《長阿含經》中的譬喻、故事及其他

《長阿含經》二十二卷,後秦佛陀耶舍、竺佛念譯,是原始佛教根本經典《四阿含》中的一部,收於《大正藏》第一冊。陳士強《大藏經總目提要·經藏一》中,有關於此經的詳細介紹。[1]學界通常認為是北傳系統法藏部的傳本,在成書時間上,要晚於說一切有部的《雜阿含》和《中阿含》。此經的文學性研究,前賢已有關注者。南傳系統的巴利三藏《長部》,也已有段晴等譯出。梵本《長阿含》的研究,則有劉震《禪定與苦修:關於佛傳原初梵本的發現和研究》。[2]另外近年來,佛經文學研究中,值得一提的著作還有吳海勇《中古漢譯佛經敘事文學研究》[3]和李小榮《漢譯佛典文體及其影響研究》[4]。本文擬結合以上相關資料,從文學譬喻與佛經故事角度,對於漢譯《長阿含》再作一些粗淺的探討。

佛典依文體與內容類別為十二種,稱為十二分教,或譯為十二部經、十二分聖教。這十二種分別是︰契經、祇夜、記別、諷頌、自說、因緣、譬喻、本事、本生、方廣、未曾有法、論議。吳海勇《中古漢譯佛經敘事文學研究》,大致將譬喻分為修辭的譬喻、例證的譬喻,以及寓言或故事的譬喻等三類。這樣的譬喻在《長阿含》的說教與敘述中,也大量存在,增強了佛經的文學性和感染力。

如卷一《第一分初大本緣經第一》,講述了毗婆尸佛的降生、三十二相、出家經過、悟道、教化等。菩薩在母胎時,他的母親可以觀測到胎兒的情況:

母自觀胎,見菩薩身諸根具足,如紫磨金,無有瑕穢。猶如有目之士觀凈琉璃,內外清徹,無眾障翳。諸比丘!此是諸佛常法。爾時,世尊而說偈言:

如凈琉璃珠,其明如日月;

仁尊處母胎,其母無惱患。

智慧為增益,觀胎如金像。

母懷妊安樂,此諸佛常法。

又如寫菩薩的降生:

猶如有目之士,以凈明珠投白繒上,兩不相污,二俱凈故。菩薩出胎亦復如是,此是常法。爾時,世尊而說偈言:

猶如凈明珠,投繒不染污。

菩薩出胎時,清凈無染污。

寫菩薩降生之後:

從右脅出,墮地行七步,無人扶侍,遍觀四方,舉手而言:天上天下,唯我為尊。要度眾生,生老病死。此是常法。爾時,世尊而說偈言:

猶如師子步,遍觀於四方;

墮地行七步,人師子亦然。

又如大龍行,遍觀於四方;

墮地行七步,人龍亦復然。

又如寫太子之三十二相:「三者手足網縵,猶如鵝王。四者手足柔軟,猶如天衣。……十九、身長廣等,如尼拘盧樹。二十、頰車如師子。二十一、胸膺方整如師子。……三十、眼如牛王,眼上下俱眴。」又如談十二因緣:「色受想行識,猶如朽故車;能諦觀此法,則成等正覺。如鳥游虛空,東西隨風逝;菩薩斷眾結,如風靡輕衣。」「譬如優缽羅花、缽頭摩花、鳩勿頭花、分陀利花,或有始出污泥未至水者,或有已出與水平者,或有出水未敷開者,然皆不為水所染著,易可開敷。世界眾生,亦復如是。」均運用了修辭學中比喻的手法。

卷七《第二分弊宿經第三》,則屬於比較典型的例證加故事的譬喻。記述了佛滅後不久,童子迦葉與婆羅門弊宿,就有無來生轉世、善惡報應等問題展開的生動而激烈的辯論。婆羅門認為:「今我論者,無有他世,亦無更生,無罪福報,汝論云何?」並問童子:

迦葉!我有親族知識,遇患困病,我往問言:「諸沙門、婆羅門各懷異見,言諸有殺生、盜竊、邪淫、兩舌、惡口、妄言、綺語、貪取、嫉妒、邪見者,身壞命終,皆入地獄。我初不信,所以然者?初未曾見死已來還,說所墮處。若有人來說所墮處,我必信受。汝今是我所親,十惡亦備,若如沙門語者,汝死必入大地獄中。今我相信,從汝取定,若審有地獄者,汝當還來,語我使知,然後當信。」迦葉!彼命終已,至今不來,彼是我親,不應欺我,許而不來,必無後世。……

迦葉童子以種種譬喻作答:

諸有智者,以譬喻得解,今當為汝引喻解之。譬如盜賊,常懷奸詐,犯王禁法,伺察所得,將詣王所,白言:「此人為賊,願王治之。」王即勅左右,收系其人,遍令街巷,然後載之,出城付刑人者;時左右人即將彼賊,付刑人者,彼賊以柔軟言,語守衛者:「汝可放我,見諸親里,言語辭別,然後當還。」云何?婆羅門!彼守衛者寧肯放不?……彼同人類,俱存現世,而猶不放,況汝所親,十惡備足,身死命終,必入地獄。獄鬼無慈,又非其類,死生異世,彼若以軟言求於獄鬼:「汝暫放我,還到世間,見親族言語辭別,然後當還。」寧得放不?……

婆羅門又問以一個親族生前修持「十善」,照理死後必生天上,但他也沒有根據臨終前的約定,於升天以後回來告訴 。所以,「必無他世」。迦葉說:

譬如有人,墮於深廁,身首沒溺,王勅左右:「挽此人出,以竹為篦,三刮其身,澡豆凈灰,次如洗之。後以香湯,沐浴其體,細末眾香,坌其身上,勅除發師,凈其鬚髮。」又勅左右,重將洗沐,如是至三,洗以香湯,坌以香末,名衣上服,莊嚴其身,百味甘膳,以恣其口,將詣高堂,五欲娛樂,其人復能還入廁不?……諸天亦爾。此閻浮利地,臭穢不凈,諸天在上,去此百由旬,遙聞人臭,甚於廁溷。婆羅門!汝親族知識,十善具足,然必生天,五欲自娛,快樂無極,寧當復肯還來,入此閻浮廁不?……

此間百歲,正當忉利天上一日一夜耳,如是亦三十日為一月,十二月為一歲,如是彼天壽千歲。云何?婆羅門!汝親族五戒具足,身壞命終,必生忉利天上。彼生天已,作是念言:「我初生此,當二三日中,娛樂遊戲,然後來下報汝言者」,寧得見不?……

婆羅門弊宿又發難道:

迦葉!我所封村人有作賊者,伺察所得,將詣我所,語我言:「此人為賊,唯願治之。」我答言:「收縛此人,著大釜中,圍蓋厚泥,使其牢密,勿令有泄,遣人圍繞,以火煮之。」我時欲觀知其精神所出之處,將諸侍從,繞釜而觀,都不見其神去來處。又發釜看,亦不見神有往來之處。以此緣故,知無他世。

迦葉答云:

我今問汝,若能答者隨意報之。婆羅門!汝在高樓,息寢卧時,頗曾夢見山林、江河、園觀、浴池、國邑、街巷不?答曰:「夢見!」。又問:「婆羅門!汝當夢時,居家眷屬侍衛汝不?」 答曰:「侍衛!」又問:「婆羅門!汝諸眷屬見汝識神有出入不?」答曰:「不見!」迦葉又言:「汝今生存,識神出入,尚不可見,況於死者乎?汝不可以目前現事觀於眾生。婆羅門!有比丘初夜、後夜捐除睡眠,精勤不懈,專念道品,以三昧力,修凈天眼;以天眼力,觀於眾生。死此生彼,從彼生此,壽命長短,顏色好醜,隨行受報,善惡之趣,皆悉知見。汝不可以穢濁肉眼,不能徹見眾生所趣,便言無也。婆羅門!以此可知,必有他世。」

婆羅門又問云:

我所封村人有作賊者,伺察所得,將詣我所,語我言:「此人為賊,唯願治之。」我勅左右收縛此人,生剝其皮,求其識神,而都不見;又勅左右臠割其肉,以求識神,又復不見;又勅左右截其筋、脈、骨間求神,又復不見;又勅左右打骨出髓,髓中求神,又復不見。迦葉!我以此緣,知無他世。

迦葉復言:

諸有智者,以譬喻得解,我今復當為汝引喻。乃往過去久遠世時,有一國壞,荒毀未復。時,有商賈五百乘車經過其土,有一梵志奉事火神,常止一林。時,諸商人皆往投宿,清旦別去。時,事火梵志作是念言:「向諸商人宿此林中,今者已去,儻有遺漏可試往看。」尋詣彼所,都無所見,唯有一小兒始年一歲,獨在彼坐。梵志復念:「我今何忍見此小兒於我前死?今者寧可將此小兒至吾所止,養活之耶!」即抱小兒往所住處而養育之,其兒轉大,至十餘歲。

時,此梵志以少因緣欲遊人間,語小兒曰:「我有少緣,欲暫出行,汝善守護此火,慎勿使滅。若火滅者,當以鑽鑽木,取火燃之。」具誡勅已,出林遊行。梵志去後,小兒貪戲,不數視火,火遂便滅;小兒戲還,見火已滅,懊惱而言:「我所為非,我父去時,具約勅我,守護此火,慎勿令滅,而我貪戲,致使火滅,當如之何?」彼時,小兒吹灰求火,不能得已;便以斧劈薪求火,復不能得;又復斬薪置於臼中,搗以求火,又不能得。

爾時,梵志於人間還,詣彼林所,問小兒曰:「吾先勅汝使守護火,火不滅耶?」小兒對曰:「我向齣戲,不時護視,火今已滅。」復問小兒:「汝以何方便更求火耶?」小兒報曰:「火出於木,我以斧破木求火,不得火;復斬之令碎,置於臼中,杵搗求火,復不能得。」時,彼梵志以鑽鑽木出火,積薪而燃,告小兒曰:「夫欲求火,法應如此,不應破析杵碎而求。」

婆羅門!汝亦如是無有方便,皮剝死人而求識神,汝不可以目前現事觀於眾生。婆羅門!有比丘初夜後夜捐除睡眠,精勤不懈,專念道品,以三昧力,修凈天眼,以天眼力,觀於眾生,死此生彼,從彼生此,壽命長短,顏色好醜,隨行受報,善惡之趣,皆悉知見;汝不可以穢濁肉眼,不能徹見眾生所趣,便言無也。婆羅門!以此可知,必有他世。

婆羅門又繼續發難:

我所封村人有作賊者,伺察所得,將詣我所,語我言:「此人為賊,唯願治之。」我勅左右:「將此人以稱稱之。」侍者受命,即以稱稱。又告侍者:「汝將此人安徐殺之,勿損皮肉。」即受我教,殺之無損。我復勅左右:「更重稱之。」乃重於本。迦葉!生稱彼人,識神猶在,顏色悅豫,猶能言語,其身乃輕;死已重稱,識神已滅,無有顏色,不能語言,其身更重,我以此緣,知無他世。

迦葉童子以秤鐵作喻:「吾今問汝,隨意答我。如人稱鐵,先冷稱已,然後熱稱。何有光色柔軟而輕?何無光色堅硬而重?」婆羅門言:「熱鐵有色,柔軟而輕,冷鐵無色,剛強而重。」迦葉語言:「人亦如是,生有顏色,柔軟而輕;死無顏色,剛強而重。以此可知,必有他世。」

婆羅門又言:

我有親族,遇患篤重。時,我到彼語言:「扶此病人,令右脅卧。」視瞻、屈伸、言語如常;又使左卧,反覆宛轉,屈伸、視瞻、言語如常,尋即命終。吾復使人扶轉,左卧右卧,反覆諦觀,不復屈伸、視瞻、言語,吾以是知,必無他世。

迦葉復言:

諸有智者,以譬喻得解,今當為汝引喻。昔有一國不聞貝聲,時,有一人善能吹貝,往到彼國,入一村中,執貝三吹,然後置地。時,村人男女聞聲驚動,皆就往問:「此是何聲,哀和清徹乃如是耶?「彼人指貝曰:「此物聲也。」時,彼村人以手觸貝曰:「汝可作聲!汝可作聲!」貝都不鳴,其主即取貝三吹置地。時,村人言:「向者美聲,非是貝力,有手有口,有氣吹之,然後乃鳴。」人亦如是,有壽有識,有息出入,則能屈伸、視瞻、語言;無壽無識,無出入息,則無屈伸、視瞻、語言。

此則譬喻,與此後中土北宋蘇軾所作之《題沈君琴》(又名《琴詩》),大有淵源。蘇軾《琴詩》如下:「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於君指上聽?」而同樣的譬喻,在印度更早期的《奧義書》中,也有出現。如《大林間奧義書》(B?hadara?yaka Up.)中之第二分《第四婆羅門書》,認為:

唯然!非為愛夫而夫可親,為愛性靈而夫可親!

唯然!非為愛妻而妻可親,為愛性靈而妻可親!

唯然!非為愛子而子可親,為愛性靈而子可親!

唯然!非為愛財富而財富可親,為愛性靈而財富可親!

唯然!非為愛婆羅門而婆羅門可親,為愛性靈而婆羅門可親!

唯然!非為愛剎帝利而剎帝利可親,為愛性靈而剎帝利可親!

唯然!非為愛諸界而諸界可親,為愛性靈而諸界可親!

唯然!非為愛諸天而諸天可親,為愛性靈而諸天可親!(五)

……

人若知性靈以外何處而有婆羅門者,則婆羅門當棄之矣!

人若知性靈以外何處而有剎帝利者,則剎帝利當棄之矣!

人若知性靈以外何處而有諸世界者,則諸世界當棄之矣!

人若知性靈以外何處而有諸世界者,則諸世界當棄之矣!(六)

……

是如擊鼓也,其外之聲未可掇也,然取其鼓,或取擊鼓者,則其聲得已。(七)

是如吹螺也,其外之聲未可掇也,然取其螺,或取吹螺者,則其聲得已。(八)

是如彈琵琶也,其外之聲未可掇也,然取其琵琶,或取彈琵琶之人,則其聲得已。(九)

……

以擊鼓、吹螺之聲之於樂器與演奏者,來比喻大梵之無所不在,是萬物之本源。然其用意,與此處正好相反,認為只有通過研究螺和吹螺者,才能從外部得到聲音的來源。

弊宿表示仍然無法接受,因為他接受人無來世的觀點,由來已久,難以改變。童子迦葉繼續為他設譬,循循善誘:

諸有智者,以譬喻得解,我今當更為汝引喻。乃往久遠有一國土,其土邊壃,人民荒壞。彼國有二人,一智一愚,自相謂言:「我是汝親,共汝出城,采侶求財。」即尋相隨,詣一空聚,見地有麻即語愚者:「共取持歸。」時,彼二人各取一擔,復過前村,見有麻縷,其一智者言:「麻縷成功,輕細可取。」其一人言:「我已取麻,系縛牢固,不能舍也。」其一智者即取麻縷,重擔而去。復共前進,見有麻布,其一智者言:「麻布成功,輕細可取。」彼一人言:「我以取麻,系縛牢固,不能復舍。」其一智者即舍麻縷取布自重。復共前行,見有劫貝,其一智者言:「劫貝價貴,輕細可取。」彼一人言:「我已取麻,系縛牢固,齎來道遠,不能舍也。」時一智者即舍麻布而取劫貝。

如是前行,見劫貝縷,次見白疊,次見白銅,次見白銀,次見黃金,其一智者言:「若無金者,當取白銀;若無白銀,當取白銅,乃至麻縷;若無麻縷,當取麻耳。今者此村大有黃金,集寶之上,汝宜舍麻,我當舍銀,共取黃金,自重而歸。」彼一人言:「我取此麻,系縛牢固,齎來道遠,不能舍也。汝欲取者,自隨汝意。」其一智者舍銀取金,重擔而歸其家,親族遙見彼人大得金寶,歡喜奉迎。時得金者見親族迎,復大歡喜。其無智人負麻而歸居家,親族見之,不悅亦不起迎,其負麻者倍增憂愧。婆羅門!汝今宜舍惡習邪見,勿為長夜自增苦惱,如負麻人執意堅固,不取金寶,負麻而歸,空自疲勞,親族不悅,長夜貧窮,自增憂苦也。

此後迦葉又舉了商主遇羅剎鬼、愚人雨中戴干糞、小母剖胎驗男女等譬喻故事,層層勸誘,最後終於說服了弊宿。

博喻的例子也有很多。如卷十《第二分釋提桓因經第十》,談欲心之難以舍離:

我心生染著,愛好不舍離;

欲舍不能去,如象為鉤制。

如熱遇涼風,如渴得冷泉;

如取涅槃者,如水滅於火。

如病得良醫,飢者得美食;

充足生快樂,如羅漢游法。

如象被深鉤,而猶不肯伏;

奔突難禁制,放逸不自止。

猶如清涼池,眾花覆水上;

疲熱象沐浴,舉身得清涼。

《長阿含》以破為主,其中不少的譬喻,被用來駁斥婆羅門的「邪說」。如卷十二《第二分清凈經第十三》:「猶如有人故殺眾生,自以為樂,此是如來、至真、等正覺之所呵責。猶如有人私竊偷盜,自以為樂,此為如來之所呵責。猶如有人犯於梵行,自以為樂,此是如來之所呵責。猶如有人故作妄語,自以為樂,此是如來之所呵責。猶如有人放蕩自恣,此是如來之所呵責。猶如有人行外苦行,非是如來所說正行,自以為樂,此是如來之所呵責。」此經末尾,主要講外道異學的三十六種見解。

又如卷十三《第三分阿摩晝經第一》,列舉了其他沙門(指佛教以外的出家修行者)、婆羅門所做的,但對佛弟子來說明不許做的種種事情,其中包括召喚鬼神、為人咒病、誦水火咒、安宅符咒、解夢、相手、相面、占雨、占日月星蝕、預言吉凶禍福等。又談及佛弟子的修行:

猶如有人以葯塗瘡,趣使瘡瘥,不求飾好,不以自高。摩納!比丘如是,食足支身,不懷慢恣。又如膏車,欲使通利以用運載,有所至到;比丘如是,食足支身,欲為行道。……

譬如有人與大眾行,若在前行,若在中、後,常得安隱,無有怖畏。摩納!比丘如是行步出入,至於語默,常念一心,無有憂畏。……

譬如僮僕,大家賜姓,安隱解脫,免於僕使,其心歡喜,無復憂畏。又 如有人舉財治生,大得利還,還本主物,余財足用,彼自念言:「我本舉財,恐不如意,今得利還,還主本物,余財足用,無復憂畏,發大歡喜。」如人久病,從病得瘥,飲食消化,色力充足,彼作是念:「我先有病,而今得瘥,飲食消化,色力充足,無復憂畏,發大歡喜。」又如人久閉牢獄,安隱得出,彼自念言:「我先拘閉,今已解脫,無復憂畏,發大歡喜。」又如人多持財寶,經大曠野,不遭賊盜,安隱得過,彼自念言:「我持財寶過此嶮難,無復憂畏發大歡喜,其心安樂。」……

如人巧浴器盛眾葯,以水漬之,中外俱潤,無不周遍。比丘如是得入初禪,喜樂遍身,無不充滿。……

彼已一心喜樂潤漬於身,周遍盈溢,無不充滿。猶如山頂涼泉水自中出,不從外來,即此池中出清凈水,還自浸漬,無不周遍。摩納!比丘如是入第二禪,定生喜、樂,無不充滿,是為第二現身得樂。……

彼身無喜,以樂潤漬,周遍盈溢,無不充滿。譬如優缽花、缽頭摩華、拘頭摩花、分陀利花,始出淤泥而未出水,根莖枝葉潤漬水中,無不周遍。摩納!比丘如是入第三禪。……

猶如有人沐浴清潔,以新白疊被覆其身,舉體清凈。摩納!比丘如是入第四禪,其心清凈,充滿於身,無不周遍。又入第四禪,心無增減,亦不傾動,住無愛恚、無動之地。譬如密室,內外塗治,堅閉戶向,無有風塵,於內燃燈無觸嬈者,其燈焰上怗然不動。摩納!比丘如是入第四禪,心無增減,亦不傾動,住無愛恚、無動之地,此是第四現身得樂。……

譬如有人鞘中拔刀,彼作是念:「鞘異刀異,而刀從鞘出。」又如有人合麻為繩,彼作是念:「麻異繩異,而繩從麻出。」又如有人篋中出蛇,彼作是念:「篋異蛇異,而蛇從篋出。」又如有人從簏出衣,彼作是念:「簏異衣異,而衣從簏出。」摩納!比丘亦如是,此是最初所得勝法。……

譬如琉璃、摩尼,瑩治甚明,清凈無穢,若以青、黃、赤綖貫之,有目之士置掌而觀,知珠異綖異,而綖依於珠,從珠至珠。摩納!比丘觀心依此身住,至彼化身亦復如是,此是比丘第二勝法。……

彼以定心,清凈無穢,柔濡調伏,住無動地,一心修習神通智證,能種種變化。變化一身為無數身,以無數身還合為一;身能飛行,石壁無礙;游空如鳥,履水如地;身出煙焰,如大火;手捫日月,立至梵天。譬如陶師善調和泥,隨意所造,任作何器,多所饒益。亦如巧匠善能治木,隨意所造,自在能成,多所饒益。又如牙師善治象牙,亦如金師善煉真金,隨意所造,多所饒益。摩納!比丘如是,定心清凈,住無動地,隨意變化,乃至手捫日月,立至梵天,此是比丘第三勝法。……

譬如城內有大講堂,高廣顯敞,有聰聽人居此堂內,堂內有聲,不勞聽功,種種悉聞;比丘如是,以心定故,天耳清凈,聞二種聲。摩納!此是比丘第四勝法。……

譬如有人以清水自照,好惡必察;比丘如是,以心凈故,能知他心。摩納!此是比丘第五勝法。……

除了四禪、五勝法以外,還有三明等,這些都是原始佛教反覆論述的重要理論,而其中都使用了譬喻的方法。

卷十六《第三分三明經第七》,與《阿摩晝經》有一些相似,記述佛與婆羅門弟子二人的談話。佛舉種種例子為喻,說明三明婆羅門所說的「梵天道」並不真實:

如是淫人言,我與彼端正女人交通,稱嘆淫法。餘人語言:「汝識彼女不?為在何處?東方、西方、南方、北方耶?」答曰:「不知。」又問:「汝知彼女所止土地城邑村落不?」答曰:「不知。」又問:「汝識彼女父母及其姓字不?」答曰:「不知。」又問:「汝知彼女為是剎利女,為是婆羅門、居士、首陀羅女耶?」答曰:「不知。」又問:「汝知彼女為長短、粗細、黑白、好醜耶?」答曰:「不知。」云何?婆悉吒!彼人讚歎為是實不?……

譬如有人立梯空地,餘人問言:「立梯用為?」答曰:「我欲上堂。」又問:「堂何所在?東、西、南、北耶?」答云:「不知。」云何?婆悉吒!此人立梯欲上堂者,豈非虛妄耶?……

譬如阿夷羅河,其水平岸,烏鳥得飲,有人慾渡,不以手足身力,不因船栰,能得渡不?……

猶如山水暴起,多漂人民,亦無船栰,又無橋樑。有行人來,欲渡彼岸,見山水暴起,多漂人民,亦無船栰,又無橋樑。彼人自念:「我今寧可多集草木,牢堅縛栰,自以身力渡彼岸耶?」即尋縛栰,自以身力安隱得渡。婆悉吒!此亦如是,若比丘舍非沙門不清凈行,行於沙門清凈梵行,欲生梵天者,則有是處。……

卷十七《第三分沙門果經第八》,則羅列了「六師外道」的種種「異端邪說」:

彼不蘭迦葉報我言:「王若自作,若教人作,斫伐殘害,煮炙切割,惱亂眾生,愁憂啼哭,殺生偷盜,淫逸妄語,踰牆劫奪,放火焚燒,斷道為惡。大王!行如此事,非為惡也。大王!若以利劍臠割一切眾生,以為肉聚,彌滿世間,此非為惡,亦無罪報。於恆水南,臠割眾生,亦無有惡報。於恆水北岸,為大施會,施一切眾,利人等利,亦無福報。」

王白佛言:「猶如有人問瓜報李,問李報瓜。彼亦如是,我問現得報不?而彼答我無罪福報。我即自念言:『我是剎利王,水澆頭種,無緣殺出家人,系縛驅遣。』時,我懷忿結心,作此念已,即便捨去。」……

彼(末伽梨拘舍梨)報我言:「大王!無施、無與,無祭祀法,亦無善惡,無善惡報,無有今世,亦無後世,無父、無母,無天、無化、無眾生,世無沙門、婆羅門平等行者,亦無今世、後世,自身作證,布現他人。諸言有者,皆是虛妄。」……

彼(阿夷陀翅舍欽婆羅)報我言:「受四大人取命終者,地大還歸地,水還歸水,火還歸火,風還歸風,皆悉壞敗,諸根歸空。若人死時,床輿舉身置於冢間,火燒其骨如鴿色,或變為灰土,若愚、若智取命終者,皆悉壞敗,為斷滅法。」……

彼(波浮陀伽旃延)答我言:「大王!無力、無精進,人無力、無方便,無因無緣眾生染著,無因無緣眾生清凈,一切眾生有命之類,皆悉無力,不得自在,無有冤讎定在數中,於此六生中受諸苦樂。」……

彼(散若毘羅梨子)答我言:「大王!現有沙門果報,問如是,答此事如是,此事實,此事異,此事非異非不異。大王!現無沙門果報,問如是,答此事如是,此事實,此事異,此事非異非不異。大王!現有無沙門果報,問如是,答此事如是,此事實,此事異,此事非異非不異。大王!現非有非無沙門果報,問如是,答此事如是,此事實,此事異,此事非異非不異。」……

彼(尼乾子)報我言:「大王!我是一切智、一切見人,盡知無餘,若行,若住、坐、卧,覺悟無餘,智常現在前。」……

段晴等新譯的南傳《長部》中,還有一部《帝釋所問經》,是《長阿含》中沒有的,見於《大正藏》第一冊中宋法賢譯《佛說帝釋所問經》。此經中乾闥婆子般遮斯喀關於佛、關於法、關於阿羅漢、關於愛欲的偈頌中,也存在大量的譬喻:

淑媛又字日光輝,我禮汝父底婆盧。

緣有此因汝得生,身肢善好令我喜。

如汗浹背遇風爽,如饑渴者想甘露。

我愛汝身美燦爛,好似羅漢求正法。

猶如病者思良藥,又似飢者思美食。

淑媛汝是清涼水,令此火焰得熄滅。

我猶大象酷熱擾,欲投蓮花清涼池。

絲絲花粉盡飄搖,我欲投汝雙乳間。

醉象不覺被鉤斫,我亦受得矛槍刺。

魂迷美相之雙乳,不能辨別因緣事。

我心已被汝束縛,心已變化舍本性。

掙脫捨棄我不能,猶如魚兒吞釣鉤。

美臂淑媛擁抱我!美目女郎身姣好,

擁抱我吧抱住我,此為我所極喜愛。

彎卷烏黑秀髮女,我本慾望甚微薄,

如今數倍而增長,如供施於阿羅漢。

倘若我於阿羅漢,造下一切之福德,

願以此得果報熟,獲汝美肢嬌娘伴。

若我於此大地輪,造得些許之福德,

願以此得善果報,獲汝美肢嬌娘伴。

釋迦子以禪定功,心一境性而黠慧,

牟尼尋求涅槃界,我只欲求日光輝。

譬如最上等正覺,牟尼若得欣悅喜。

如是身肢善好女,與汝結合我歡喜。

三十三天帝王釋,賜我恩慧與我禮。

我願迎娶此淑媛,此是我願甚堅固。

聰明女!

汝父即是娑羅樹,初始綻放嬌艷花。

我當施禮來致敬,為他有女花嬌艷。

《長阿含經》中最著名的寓言故事,莫過於卷十九《第四分世記經龍鳥品第五》。外道在「我」、「世間」、「命」、「身」等種種問題起各種執見,這就像盲人摸象一樣:

乃往過去有王名鏡面,時,集生盲人聚在一處,而告之曰:「汝等生盲,寧識象不?」對曰:「大王!我不識、不知。」王復告言:「汝等欲知彼形類不?」對曰:「欲知。」時,王即勅侍者,使將象來,令眾盲子手自捫象。中有摸象得鼻者,王言此是象,或有摸象得其牙者,或有摸象得其耳者,或有摸象得其頭者,或有摸象得其背者,或有摸象得其腹者,或有摸象得其?者,或有摸象得其膊者,或有摸象得其跡者,或有摸象得其尾者,王皆語言:「此是象也。」

時,鏡面王即卻彼象,問盲子言:「象何等類?」其諸盲子,得象鼻者,言象如曲轅;得象牙者,言象如杵;得象耳者,言象如箕;得象頭者,言象如鼎;得象背者,言象如丘阜;得象腹者,言象如壁;得象?者,言象如樹;得象膊者,言象如柱;得象跡者,言象如臼;得象尾者,言象如絙。各各共諍,互相是非,此言如是,彼言不爾,云云不已,遂至斗諍。時,王見此,歡喜大笑。

爾時,鏡面王即說頌曰:

諸盲人群集,

於此競諍訟,

象身本一體,

異相生是非。

作為一部最早集結的佛典,《長阿含經》除了譬喻與文學故事外,還有不少值得關注的地方。比如日本學者平川彰在所著《印度佛教史》中,曾經提出「考慮大乘的興起之時,不得無視於佛塔信仰,因為以《法華經》及《阿彌陀經》為始,在許多大乘經典中重視佛塔的信仰。」但其實在《長阿含》中,塔已經多次出現。如卷三《第一分遊行經第二之二》:

佛告阿難:「聖王葬法,先以香湯洗浴其體,以新劫貝周遍纏身,以五百張疊次如纏之。內身金棺灌以麻油畢,舉金棺置於第二大鐵槨中,栴檀香槨次重於外,積眾名香,厚衣其上而闍維之。訖收舍利,於四衢道起立塔廟,表剎懸繒,使國行人皆見法王塔,思慕正化,多所饒益。阿難!汝欲葬我,先以香湯洗浴,用新劫貝周遍纏身,以五百張疊次如纏之。內身金棺灌以麻油畢,舉金棺置於第二大鐵槨中,旃檀香槨次重於外,積眾名香,厚衣其上而闍維之。訖收舍利,於四衢道起立塔廟,表剎懸繒,使諸行人皆見佛塔,思慕如來法王道化,生獲福利,死得上天。」……

佛告阿難:「天下有四種人,應得起塔,香花繒蓋,伎樂供養。何等為四?一者如來應得起塔,二者辟支佛,三者聲聞人,四者轉輪王。阿難!此四種人應得起塔,香華繒蓋,伎樂供養。」爾時,世尊以偈頌曰:

佛應第一塔,辟支佛聲聞,

及轉輪聖王,典領四域主。

斯四應供養,如來之所記,

佛、辟支、聲聞,及轉輪王塔。

佛教在傳入中國之初,多有運用神通以神其事者,這也是吸引信眾的一種重要方式。但《長阿含經》中,對於神通的價值,評價似乎並不高。如卷十二《第二分自歡喜經第十四》,舍利弗敘列佛說的無上教法:

如來說法復有上者,謂神足證。神足證者,諸沙門、婆羅門以種種方便,入定意三昧,隨三昧心,作無數神力。能變一身為無數身,以無數身合為一身,石壁無礙,於虛空中結加趺坐。猶如飛鳥,出入於地;猶如在水,履水如地;身出煙火,如火積燃;以手捫日月,立至梵天。若沙門、婆羅門稱是神足者,當報彼言:「有此神足,非為不有。此神足者,卑賤下劣,凡夫所行,非是賢聖之所修習。若比丘於諸世間愛色不染,舍離此已,如所應行,斯乃名為賢聖神足。於無喜色,亦不憎惡,舍離此已,如所應行,斯乃名曰賢聖神足。」……

卷十六《第三分堅固經第五》,佛更是明確告訴長者子堅固:

我終不教諸比丘為婆羅門、長者、居士而現神足上人法也。我但教弟子於空閑處靜默思道,若有功德,當自覆藏,若有過失,當自發露。……

云何為神足?長者子!比丘習無量神足,能以一身變成無數,以無數身還合為一,若遠若近,山河石壁,自在無礙,猶如行空;於虛空中結加趺坐,猶如飛鳥;出入大地,猶如在水;若行水上;猶如履地;身出煙火,如大火聚,手捫日月,立至梵天。……

《長阿含經》最後五卷,運用驚人的想像力,創造了一個「四大部洲」中「最上勝勝」的世外桃源式的郁單曰洲和極陰森恐怖之能事的地獄。敘郁單曰洲則如卷十八《第四分世記經郁單曰品第二》:

又其河中有眾寶船,彼方人民欲入中洗浴遊戲時,脫衣岸上,乘船中流,遊戲娛樂訖已,度水遇衣便著,先出先著,後出後著,不求本衣。次至香樹,樹為曲躬,其人手取種種雜香,以自塗身。次到衣樹,樹為曲躬,其人手取種種雜衣,隨意所著。次到莊嚴樹,樹為曲躬,其人手取種種莊嚴,以自嚴飾。次到鬘樹,樹為曲躬,其人手取種種雜鬘,以著頭上。次到器樹,樹為曲躬,其人手取種種寶器,取寶器已。次到果樹,樹為曲躬,其人手取種種美果,或噉食者,或口含者,或漉汁飲者。次到樂器樹,樹為曲躬,其人手取種種樂器,調弦鼓之,並以妙聲和弦,而行詣於園林,隨意娛樂,或一日、二日至於七日,然後復去,無有定處。……

其園常生自然粳米,無有糠糩,如白花聚,眾味具足,如忉利天食。其園常有自然釜鍑,有摩尼珠,名曰焰光,置於鍑下,飯熟光滅,不假樵火,不勞人功。其園有樹,名曰曲躬,葉葉相次,天雨不漏,使諸男女止宿其下。復有香樹,高七十里,花果繁茂,其果熟時,皮殼自裂,出種種香,樹有高六十里、五十、四十,至高五里,花果繁茂,出種種香,乃至樂器樹,亦復如是。其土人民至彼園中遊戲娛樂,一日、二日,至於七日,其善見園無人守護,隨意遊戲,然後復去。……

又其土人身體相類,形貌同等,不可分別。其貌少壯,如閻浮提二十許人,其人口齒平正潔白,密緻無間,發紺青色,無有塵垢,發垂八指,齊眉而止,不長不短。若其土人起欲心時,則熟視女人而舍之去,彼女隨後往詣園林。若彼女人是彼男子父親、母親骨肉中表不應行欲者,樹不曲蔭,各自散去。若非父親、母親骨肉中表應行欲者,樹則曲躬,回蔭其身,隨意娛樂,一日、二日,或至七日,爾乃散去。彼人懷姙,七日、八日便產,隨生男女,置於四衢大交道頭,舍之而去。諸有行人經過其邊,出指令嗽,指出甘乳,充適兒身。過七日已,其兒長成與彼人等,男向男眾,女向女眾。……

真是一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如意世界。其間種種描寫,無疑對後來的凈土類經典產生了影響。

而卷十九《第四分世記經地獄品第四》中,關於「八大地獄」和「十六小地獄」的描寫,則又是一幅慘絕人寰的地獄景象,無疑對後來中土所造的《十王經》一類經典中的地獄想像產生了巨大影響。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中國歷史內參 的精彩文章:

藝術拍賣黑幕:名家字畫收藏九成贗品,500元花瓶拍出880萬天價!
黎文:藏書第一與重編四庫,都是讀書人的一場夢啊

TAG:中國歷史內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