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詢晚年「逸筆」，到底學誰？

書畫 08-18

唐人書家中，歐陽詢享譽極盛。歐陽詢傳世行書墨跡紙本中，以《夢奠帖》價值最高。後人推斷《夢奠帖》為歐陽詢老年時期書寫。其作為歐陽詢為數不多的行書作品真跡，具有重要的書法藝術價值，值得探索。

我們將通過賞讀歐陽詢《夢奠帖》全篇、帖後題跋及後世評價，分析其帖中章法、筆法、字法等，可以發現歐陽詢《夢奠帖》逸中有法，妙和古人。

歐陽詢平生好書史事，「博覽經史，尤精三史」，並與裴矩、陳叔達共撰《藝文類聚》一百卷。《夢奠帖》與《張翰帖》、《卜商帖》均為歐陽詢記述古人逸事之作，後世將其同歸為「史事帖」。《禮記》中曾記載孔子「夢坐奠於兩楹之間」，「蓋寢疾七日而沒」。自此後世用「夢奠」一詞表意為死亡。

《夢奠帖》，全名《仲尼夢奠帖》。全文共78字。其內容是通過敘述孔子、周文王、武王、樊重、彭祖等人雖得長壽，然都未免於寂滅之事，來說明世上沒有生來不老或不死的人，人死後神靈魂魄都交還給上蒼，善惡報應也死生相隨，無有更改。

歐陽詢傳世行書中，《夢奠帖》為遺世真跡，被認為價值最高。《平生壯觀》雲:「《卜商讀書帖》《張季鷹帖》，羞勝於《夢奠》。」足以可見其對於《夢奠帖》書法價值的肯定。南宋周密《雲煙過往錄》最早有記載並認為此帖為歐陽詢真跡。

《夢奠帖》的流傳十分有緒，帖上鈐有南宋「御府法書」朱文印、「紹興」聯珠印，南宋賈似道「悅生」印。當今所存真跡前有乾隆鑒定並題四字「真跡無疑」，後分別由金城郭天賜、趙孟頫、高士奇、王鴻儲、朱應祥審定為真跡並題跋。

下面我們對《夢奠帖》的書法特點進行簡要分析：

章法

今天我們看到的真跡整體顏色發灰，筆者推斷可能是由兩種原因造成：一是由於歷經存儲時間過長而出現褪色現象，二是由於此帖為淡墨禿筆書寫。

《夢奠帖》全篇章法簡潔自然，共書九行，行間舒朗，字間茂密，給人以清雅流暢之感。統觀全篇，字形大都向左欹側，前期還稍顯拘謹，嚴整有序。書至後三行，稍顯激蕩欹側，翰墨揮灑愈加自如，可見書寫速度加疾，筆意更加暢快，少「安排」之意，多飄逸自得。

筆法

蔡襄《論書》中言:「古之善書者，必先楷法，漸而至於行草，亦不離乎楷正。」唐人尤重尚「法」，歐陽詢作為楷書集大成者，其書法度謹嚴，方正勁挺，直傳北派碑版之意。

《夢奠帖》中將歐楷書端肅峭拔之意盡顯，此帖雖為墨跡紙本，但給人以碑刻般森嚴肅然之氣，如「虎餓而愈健」。整體莊嚴凝重，樸拙富於金石氣。結字偏長，中宮緊收，字體風格厚重含蓄，字形清秀勁健，毫無輕浮鬆散之意。

整體結構取縱勢，字勢險峻挺拔。用筆清晰肯定，落筆沉著痛快，無絲毫怯滯之跡。

字法

全篇中無一處是由外部纖絲連帶而成的字組，筆畫密結及纖絲連帶都在字內部，凡縱略筆畫都有所回遁，「力健而筆圓」。可謂無往不收，無垂不縮，毫不懈怠，以收為縱，無縱不擒。帖中筆意和字勢相互映帶，字間疏密安排有序。正如宋曹在《書法約言》中所說:「字雖不連而氣候貫通。」

例如，「不老」中「不」字向左倚側且右側空間較疏，「老」字書寫時就有意向右側靠攏，長撇粗重有力，照應「不」字右側的空處。

「如影」二字中「如」字左側筆畫稍細，「影」字右側三撇筆力加重，旨在平衡空間。

「不差」中「不」字右點取橫勢痛快掠出，字勢與「差」字頭左豎點形成呼應。

【對《夢奠帖》的評價】

梁巘《評書帖》中說:「學古人須得其神骨，勿圖貌似。」《夢奠帖》是歐陽詢最具王羲之筆意的一件作品。清王鴻緒跋此帖:「細審是帖用筆之意，直與《蘭亭》相似。」

歐陽詢《夢奠帖》中筆法全以帖意，將其真書遒勁嚴整之味表現得靈動流暢，將右軍妍媚秀麗的書風自然蘊藏在點畫向背及起伏轉折之間。因此，達到率意自得的境界，可謂「幽思入於毫間，逸氣彌於宇內」。

《夢奠帖》全篇筆法激蕩飛揚，縱橫有度，蘇軾曾評「歐陽率更書妍緊拔群」，稱讚的就是歐書雖字形緊結勁健，然又不失妍媚；雖點畫險峭長瘦，然又不失秀潤。於樸拙凝重之中不失逸氣。法逸相通，妙合古人，使得整幅作品氣韻生動、神采飛揚。

郭天賜評《夢奠帖》:「此本勁顯刻厲，森森然若武庫之戈戟，向背轉折，渾得二王氣息，世之歐行第一書也。」實乃不誣也。

【結語】

歐陽詢歷經陳、隋、唐三代，書風帶有明顯的承前啟後色彩，《唐書》歐本傳雲:「詢初學王羲之，後更漸變其體，筆力險勁。」由於唐太宗極度推崇王羲之，歐陽詢受二王書風影響極深。唐初始，歐奉敕臨《蘭亭》一紙，後世稱「定武蘭亭本」。通過略比《定武蘭亭》與《夢奠帖》可以發現，前者多冷峻方正碑版之氣，不如後者書寫流暢自然。但二者字形筆法與纖絲連帶全都相同，可知歐陽詢行書筆法字形均出於右軍，且《夢奠帖》書寫更加洒脫自如，少生硬刻板，可謂「逸中有法」，神、骨、氣妙合羲之精神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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