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士趕高山水仙地「集會」

我總覺得冬天的水仙能讓人在茫茫冬日天寒地凍之間心頭一暖。從江南濕冷的室外回到家中，這香氣就像是一下子打開了鼻關的通竅，這是一種有溫度的香氣。為了讓這濃香不至於太俗氣，以臘梅的冷香壓一壓、竹子的清峻調一調，就成了「歲朝清供」之雅趣。

印象里家中沒那麼多講究，文竹是有一盆的，其餘就是簡單的各式綠植，臘梅偶爾折上兩枝，不知道放在哪個房間的桌角上。有一次大約是急著回鄉下過年，只來得及留下一顆未曾雕琢的球莖和滿滿一盆的水就走了，回家那天打開門的瞬間，一陣香風撲面而來，花開得熱鬧。沒有炮仗紅燭，清靜中徑自熱鬧著。

第一次聽聞瑞士的水仙花是開在初夏五六月的時候，覺得很神奇，再聽說這是高山上的水仙花，就更有些摸不著頭腦。感謝現代科技，足不出戶便可知天下事早已成了現實，翻翻陌生人隔著網路分享的照片，腦海里已大略有了一些模糊的想像。

但還是止不住好奇，就和同伴相約前往Les Pleiades——瑞士蒙特勒地區素有盛名的高山水仙地「集會」。齒輪小火車載著好奇的心，去尋找初夏的雪。甫一下車，迎接我們的是悠悠的鈴鐺聲，順著風聲來的方向一瞅，果然是懶洋洋的牛群，碧綠的草地上三三兩兩地小聚饕餮。草場之間是供人類徒步的土路，沿途豎著幾根細欄杆，算是告訴「兩腳動物」莫要走進別家的領土。頂著牛大爺審視的目光向前走，遠處是阿爾卑斯山系的綿延群山，忽地水仙花就出現在眼前。像是有一位畫家大手筆地在畫幅右上角塗抹最純凈的藍，在左下角鋪開剛冒頭的新綠，退後兩步端詳一番覺得少了些什麼，不如讓畫里的世界下一點雪？不用很厚，薄薄的一層即可，略微調和一下底子里純粹蓬勃的生機，讓這高山、藍天、白雲變得溫柔了很多。

這些花兒似乎是沒有香味的，倒是隱隱還有不遠處牛群的味道，花瓣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白玉的質感，簇擁著鵝黃色的花蕊，那頂端還用極深的紫紅色細細地勾了線，非湊近細看不得見。這花兒若是單看也就是一個工巧，但這開滿山坡恨不得一路向天邊蔓延的恣意和純粹實在動人，山勢起伏俯仰之間儘是芳菲。身處其間莫名就想到曾國藩先生的豪情，「倚天照海花無數，流水高山心自知。」

高山水仙，以其如雪般純凈到極致的美，讓人心曠神怡，想就地躺下融於天地之間。可在這一瞬的衝擊過後我忍不住會想，如果這個畫面里能加幾隻風箏、幾個遊人，或踏歌而行或相聚團坐，哪怕他們之間會為了爭某一絕佳視角有些摩擦齟齬，但到底是鮮活的煙火氣。江南冬日裡的「清供」之雅趣，也還是取這清靜之中別有天地之趣味呀。

（本文編輯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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