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值近1400億，營收暴漲7年，中國醫藥龍頭的資本「騙局」

文/高行之

億歐專欄作者

巴菲特有一個投資習慣：當一隻股票非常熱的時候，他往往非常謹慎，甚至不願在這支股票上花費一個金幣。在他看來，股票是一種投資，更是一場遊戲，要想贏得這場遊戲，就必須「有冷靜的大腦，抑制群體性衝動」。

大多數人在面對一隻概念股時沒法抵制股票上升的誘惑，買到即是賺到，是多數人對股票市場的期待。股票就像是一場貓捉老鼠般的遊戲，然而多數人扮演的是被吃掉的老鼠，真正在幕後操盤的，是為數不多的老貓。

康美葯業就是這樣一隻股票。還在一年前，這支股票作為人們眼中的中醫藥白馬股，投資人眼裡的吸金石，股民眼裡的搖錢樹，在資本的噱頭下扶搖直上，市值直逼1400億元，成為為數不多的中國醫藥巨頭。

社會資本化，大多數人都做著一夜暴富的夢想，也正是這些夢想，助推康美葯業股價節節攀升。然而但凡是夢，終究有醒的那天，被叫醒終不如自醒，受外力影響醒來只會落得精神迷茫甚至萎靡不振的下場。

事情還要追回到2018年10月初，有媒體報道，質疑康美葯業貨幣現金高、存貸雙高以及股東質押比例高等「三高」問題。消息一出，康美葯業股價應聲而跌。事後，康美葯業迅速做出澄清，並就相關問題給出回答，以告慰股民。

但屋漏偏逢連夜雨，半月之後，又有媒體爆料，康美葯業母公司康美實業旗下子公司博益投資法定代表人王某涉嫌操縱股價以及內幕交易，被公安部門採取強制措施。禍起蕭牆，康美葯業雖在第一時間給出回復，卻沒能抑制住股價下跌，而財務問題就像是一簇火苗，越燒越大，最終發展成一場足以毀滅康美葯業這一參天巨木的大火。

在經歷兩個多月的沉寂之後，證監會的一紙調查通知，打破了康美葯業多年的太平夢。

2018年12月28日，康美葯業正式被證監會立案調查，中國醫藥股史上最大的一宗財務造假案呼之欲出。當時康美葯業的市值比起最高時的1380億元已經下滑近930億。2019年上半年，康美葯業總市值持續走低，8月20日，已下降至167.6億元。一年時間，康美葯業像坐過山車一般，從如日中天的中醫藥白馬股，淪為岌岌可危的ST股。

此前持有康美葯業股份的股東，在春天來臨之際種下種子，卻沒能在秋天到來之際收穫果實。十數萬股民心裡茫然，有的人憤怒，有的人沉默，還有的人仍然想著投機倒把，他們的想法不盡相同，但其身份卻不言而喻存在共性：賭徒！

股票市場上存在一種賭徒心理，叫萬分之一可能性。一隻股票只要有萬分之一可能性獲得高於成本的收益，那就值得為此冒險，因為他們堅信，自己就是那萬分之一。在股票交易這場遊戲里，偵查與反偵察、利用與被利用，都只是貓和老鼠開展博弈的常用手段，誰都想從對方撈取更多，「股票有風險，投資需謹慎」這一忠告，早已被拋之腦後。

事實上，在貓和老鼠的爭奪里，貓並不在意老鼠多撈取一些蛋糕，甚至可以分掉一部分給老鼠，以此套住老鼠，因為不管老鼠吃得再多，吃得再胖，都會淪為貓的腹中物。

在股民與康美葯業的賭博中，雙方都不懷好意，前者意欲從後者的利潤中分取蛋糕，後者想著如何從前者手裡「偷」走錢財，以壯大己身。在這場賭博中，由於信息不對稱，股民作為散戶，所掌控的信息資源遠遠不如上市公司，而這早就註定了這場遊戲的結局。

康美葯業通過虛造數據，偽裝成形式一片大好的樣子，吸引資金流入，資金的流入推升其股價，股票一漲再漲，給股民坐實「白馬股」的形象，然後有更多資金流入。這種手法頗有龐氏騙局的味道，但唯一不同的是，龐氏騙局是「拆東牆補西牆」，而康美葯業卻有實實在在的利潤分紅。如果不是有心人士暗中揭底，康美葯業的騙局也許會持續更久，會有更多小白鼠入套。

對於散戶而言，他們很難辨認上市公司的財務數據是否注水，有時僅是依靠近幾年甚至近幾月的股價走勢盲目投資，打一槍換一炮的意識根深蒂固，哪兒賺錢往哪兒鑽。股民王明（化名）在接受採訪時表示，作為長期攀爬在股票市場的老客，他從來不去了解購入股票的公司的主營業務，「股票只是短期投資，找準時機低買高賣賺一發立刻走人接下一家」，公司做什麼不重要，哪怕只是一隻概念股，能炒起來，有錢賺，就會有大量資金流入。對於投資者和經營者而言，唯一的目的是把蛋糕做大，有錢可分，只要有錢可分，就不怕堵不住嘴。

萬物皆有源，沒有實體經濟支撐的虛擬經濟，宛如沙灘上的高樓，海風一吹當即垮塌。2008年席捲全球的次貸危機，根源就在於居民實際收入與房貸之間的差額導致整個次級貸款市場的資金流斷裂。華爾街精英們的算盤成立的前提條件在於，次級貸款者能按時還貸以及市場上房價高於房屋實際價值。一旦貸款人還不上債，加之房屋供過於求導致貶值，銀行回籠資金困難，資金周轉不暢，次貸危機即刻爆發。

同樣，上市公司的利潤分紅，歸根到底來源於日常經營帶來的營收利潤，純粹的資本運作對於投機倒把的投機分子是利器，但對於一家靠實業發展的醫藥公司而言卻是毒藥。

康美葯業通過虛增營收、貨幣資金、營業利潤等方式打造一棟精美絕倫的大廈，邀請數以萬計的股民入駐，年終進行利潤分紅。隨著越來越多的股民入駐，康美葯業總市值不斷攀升，醫藥白馬股名號坐實，營收蛋糕不斷做大做強，如同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滾過雪球的人都知道，雪球太大容易崩塌，有經驗的人會控制雪球大小，但康美葯業卻沒能及時止損。事實上，康美葯業的雪球從虛增營收那一刻，就已經脫離控制。

資本逐利性驅動下，康美葯業的市值節節攀升，由於本身存在財務造假問題，康美葯業只能通過虛增營收以維持虛假繁榮，否則泡沫破碎，股票崩盤，投資者們將血本無歸。而這種飲鴆止渴的方法，本身也存在問題，康美葯業這棟大廈建得越高，進入這棟大廈的股民也會越多，股民基數增大而凈利潤卻緩慢增長，僧多粥少之際，便是大廈崩塌之時。

在2011年，康美葯業營收大漲83.77%，營收從2010年的33.08億元猛增至60.80億元；而凈利潤則增長44.60%，純增長近3.2億元，其資產負債率約為39.31%。然而在2011年年報中，康美葯業卻並未披露營收漲幅的原因，既未說明主營業務具體發生了什麼變化，也沒有具體產品實現暴漲，僅是含糊其辭說行業發展。事實上這套說辭用了7年，康美葯業也經歷了暴漲的7年。

如果不是因為2018年年底財務爆雷，康美葯業的數據應當更加華麗，亦如調整前高速增長的態勢。雪球從2011年滾到2016年，早已脫離康美葯業的控制，只能越滾越大。前面說過，即便沒有證監會的介入，康美葯業的雪球也必然會在某個點崩塌，立案調查僅是崩塌時間提前到來。

可以看出，康美葯業在調整後的經營業績自2016年開始下滑，三年之間虛增營收206.44億元，營業利潤21.53億元。而這恰好是康美葯業為股民們畫下的一張大餡餅，饑渴難耐的股民恰好被引入了圈套。

和2008年震驚世界的麥道夫騙局不同，麥道夫的手法是「借新債還舊債」，而康美葯業虛增營收及利潤過後，有實實在在的利潤分紅，虛中有實，實中有虛，投資人和股民不查之下，便主動上鉤。

康美葯業財務造假並非個例，康得新、新綠股份等皆在名單之內。然而人民網刊文指出，康美葯業及相關當事人將要承擔刑事責任。長久以來，國家對上市公司的處罰向來以罰款、警告、通稿批評等形式為主，很少有相關當事人被直接追究刑事責任。

人民網的這篇刊文事實上傳遞出一條重要消息：上市公司財務造假這一塊，國家將出台相應的法律法規，或將引入歐美的相關經驗，對財務造假的上市公司、相關機構進行降級處置，對相關人員進行刑事處罰。

據知情人士透露，證監會正會同有關方面，推動儘快修改完善《證券法》《刑法》有關規定，擬對發行人、上市公司及其控股股東、實際控制人信息披露虛假，和會計師事務所、保薦人等中介機構未勤勉盡責等證券違法行為，大幅提高刑期上限和罰款、罰金數額標準，強化民事損害賠償責任，實施失信聯合懲戒，切實提高資本市場違法違規成本。

上交所通報的2019年上市公司信披違規處理情況顯示，上半年度共發出公開譴責決定11份、通報批評決定30份、監管關注決定45份，合計86份，同期增加11份。

為何上市公司甘願冒著被查處的風險也要違規披露？原因在於違法成本過低，與違法帶來的收益不匹配。究其根源，在於失信懲戒制度的不健全。雖然我國逐漸建立起失信懲戒機制，但對於上市公司的違規披露行為更多從經濟上予以處罰，懲罰措施的單一性、時效性以及懲罰力度較弱等無法戳中上市公司、發行人的核心痛點。

從資本的角度看，財務造假的目的是通過虛增業績吸引更多資本入局，這是大股東為小股東設立的圈套。事實上，中國股市發展近30年，整個體制仍然存在很多問題，例如監管不到位、懲治措施威懾性較弱、懲罰措施單一等，給上市公司留了鑽空子的機會。

在虛擬經濟繁榮發展的時代，股票也可以看成是虛擬經濟的一種形式。在股市上，來來往往的資本經常催生出明星公司，也經常毀掉明星公司。很多上市公司只需要盈利，不需要賺錢，便會有大量的資本湧入。資本噱頭下，一支高股價、高市值的明星公司被「造出來」；隨後有更多的資本進入，這後進入的便是盤踞在股票市場上的散戶，上市公司利用信息槓桿，將他們拉下水，但他們仍以為形式一片大好，等到雪球崩塌的時候，卻難以抽身。

歸根到底，股票交易的實質是賭博，而且是一場不平等的賭博。上市公司在這場賭博里牢牢掌握著主動權，散戶們想要虎口奪食，可謂難上加難。人們常說「十賭九輸」，通過股票發財致富的人寥寥無幾，多數人顆粒無收甚至血本無歸。

社會資本化，多數人做著一夜暴富的美夢，從而催生出許多概念股。但就像虛擬經濟離不開實體經濟一樣，概念股的存在只是資本噱頭的產物，而不是上市公司發展的必然結果，一旦離開主營業務的實際發展，僅靠資本運作手段企圖矇混過關，只能隱一時，不能藏一世。

康美葯業財務造假令人震驚，但其本質不過是資本逐利下的一場追逐遊戲，在股票市場里，還有很多場這樣的遊戲處於進行時。康美葯業自食苦果，卻也正好應了那句被人們遺忘的話：股市有風險，投資需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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