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里智取生辰綱為何破綻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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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許雲輝
《水滸傳》中「智取生辰綱」情節,至今仍赫然出現在人教版初中語文課本上,被教參解讀為一出由導演吳用精心設計、八條好漢傾情出演、楊志一行通力協作的智斗好戲。
可惜,從策劃構思劫取生辰綱到晁蓋毀庄出逃,前後不過十日。因此,該劇導演功力不足、眾好漢演技欠佳、楊志等智力有限。由於劫奪生辰綱的整個過程破綻百出,所以,《智取生辰綱》只能以「愚」字貫穿始終。
(一)動機愚蠢
劫寶小分隊劫奪生辰綱的動機絕非替天行道或劫富濟貧,而是見財起意利令智昏。吳用在拉阮氏三雄入伙時,已將目的道得分明:「取此一套富貴不義之財,大家圖個一世快活。」但劉唐為這次行動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此等不義之財,取之何礙?」晁蓋深表贊同且認為「天理知之,也不為罪!」
生辰綱是北京大名府梁中書敬獻岳父蔡太師的價值十萬貫的生辰禮物。生辰綱既被定位為不義之財,劫奪生辰綱自然成為維護正義的英雄壯舉。邏輯思維如此混亂,可謂愚蒙。
而要將這批價值連城的禮物從北京順利押送到東京,只能跋山涉水走旱路,且「經過的是紫金山,二龍山,桃花山,傘蓋山,黃泥岡,白沙塢,野雲渡,赤松林,這幾處都是強人出沒的去處。」沿途強人環伺、響馬覬覦,兇險萬分。各路強人雖對這筆珠寶垂涎三尺虎視眈眈,但懾於官府勢力,始終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偏有一股神秘劫匪,膽大包天,老鼠別手槍----起了打貓的心思,憑藉滴水不漏的計策和乾淨利落的手段,不僅成功劫取第一批生辰綱,更至今逍遙法外讓官府徒呼奈何。神秘劫匪的成功先例,強烈刺激了晁蓋等人的複製慾望,「和尚摸得,我就摸不得?」和尚可以作案後銷聲匿跡,我等就不能得手後安然無恙?在吳用的不斷唆使和信誓旦旦擔保下,晁蓋終於決定摸一回,走一趟,干一票,劫奪第二批生辰綱。
(二)鼓動愚拙
晁蓋將劉唐介紹給吳用後,緊接著道:「他的來意正應我一夢。我昨夜夢見北斗七星直墜在我屋脊上,斗柄上另有一顆小星,化道白光去了。我想星本家,安得不利?」吳用聰明透頂,不僅猜出晁蓋已經決定動手,還主動獻計獻策:「此一事卻好。只是一件∶人多不得,人少又做不得……這段事,須得七八個好漢方可,多也無用。」
吳用對人數的限定純屬主觀臆測,溜須拍馬。此時即便是能掐會算的神仙,也無法未卜先知押運隊伍人數。梁中書如果吸取上次被劫教訓,堅持按照預定計划行事,在「著落大名府差十輛太平車子;帳前十個廂禁軍,監押著車;每輛上各插一把黃旗,上寫著『獻賀太師生辰綱』;每輛車子,再使個軍健跟著」的同時,利用當朝太師女婿的特殊身份,責令或請求沿途官府派員協助武裝押運,吳用這區區七八人焉敢太歲頭上動土!所以懵懂如晁蓋,都看出了他的居心:「莫非要應夢中星數?」
既被窺破心思,吳用索性赤膊上陣將阮氏三雄拉下水,正巧公孫勝又主動找上門來,於是吳用在酒席宴上驕傲地宣稱:「保正夢見北斗七星墜在屋脊上,今日我等七人聚義舉事,豈不應天垂象?」當晁蓋言及白勝時,吳用再次找到「應天垂象」的根據:「北鬥上白光莫不是應在這人?」吳用何以念念不忘「應天垂象」?無非是以此向小分隊作出強烈心理暗示:既然我等七人聚義舉事純屬「應天垂象」,那麼生辰綱「此一套富貴,唾手而取。」
如此重大行動,不百般求證理論與實踐的可行性,不精密策劃設計預伏、劫奪、銷贓等具體步驟和行動方案,而只憑「應天垂象」四字,拽上幾個亡命徒,打上一劑強心針,就貿然前往黃泥岡,豈非愚拙?
(三)住店愚蠢
安樂村位於事發地黃泥岡東十里路,是白勝的老窩。按照吳用計劃,行動前夜「只這個白勝家,便是我們安身處。」後大約慮及七條形容古怪的大漢住到一個當地賭客家裡過於扎眼,臨時改住安樂村王家客店。宋時住店雖不需要身份證,但旅店「每夜有客商來歇息,須要問他『那裡來?何處去?姓甚名誰?做甚買賣?』都要抄寫在簿子上。官司察時,每月一次去里正處報名。」
晁蓋身為保正(略等於現在的鄉長),吳用「萬卷經書曾讀過」,見聞廣博,卻都不知如何投宿,豈非愚蠢?但進店登記時吳用又熟知住店規矩,「搶將過來答應道『我等姓李,從濠州來販棗子去東京賣』」。嫻熟的應答雖然完全符合住店登記四個條件,但結伴同行販棗正常,七條大漢同姓李未免過於巧合,吳用畫蛇添足的表現愚蠢之極。
此外,晁蓋在當地大名鼎鼎,「但有人來投奔他的,不論好歹,便留在莊上住。」這張臉已經是仗義疏財的標誌,吳用不幫晁蓋做絲毫掩飾,讓他素麵朝天冒充販棗客人推著江州車兒大搖大擺住店,愚笨至極。
(四)劫奪愚妄
他們按計劃在黃泥岡展開行動時,劉唐先緊握朴刀亮相,理由是「聽得多人說這裡黃泥岡上時常有賊打劫客商」,如此解釋自備防身武器本也無可厚非,但在楊志的隊伍與白勝拌嘴時,小分隊卻氣勢洶洶「都提著朴刀走出來」。如此全副武裝,人手朴刀一把,直接對付孤掌難鳴的楊志和十幾個疲憊不堪心懷怨恨的軍漢已是綽綽有餘。如果引起楊志警惕,豈不前功盡棄?
小分隊的表演證明了酒里沒有蒙汗藥後,眾軍漢湊了五貫足錢來買另一桶酒。白勝欲擒故縱做氣惱狀,小分隊成員表現出令人生疑的熱心,先是古道熱腸「勸」白勝「胡亂賣與他眾人吃些」,又喧賓奪主把白勝「推」開一邊,再自作主張將酒「提」給眾軍漢去吃,不僅樂於助人「借」椰瓢給他們用,更出手大方主動「送」棗子給他們下酒,如此拙劣愚妄的演技,竟然瞞過了精細的楊志,實屬僥倖。
(五)束手愚拙
雖然計劃不周,好歹僥倖得手。晁蓋卻高估了吳用策劃智力,低估了官府偵破能力。生辰綱事發後,鄆城縣「沸沸揚揚地說道是『一夥販棗子的客人,把蒙汗藥麻翻了人,劫了生辰綱去』」。晁蓋卻掩耳盜鈴充耳不聞,明知已「做下迷天大罪」,卻不未雨綢繆早做防範,廣布耳目四處探聽,反而與阮氏三雄瓜分金銀,和眾人「在後園葡萄樹下吃酒。」若非宋江通風報信,晁蓋必定束手就擒。倘無朱雷二都頭假公濟私,晁蓋早已家破人亡。晁蓋一介武夫缺乏智謀無可厚非,吳用「謀略敢欺諸葛亮,陳平豈敵才能」智在何處?
東京太師府給濟州府尹下達指示:「要拿這七個販棗子的並買酒一人。」濟州府刑偵大隊長何濤從弟弟口中獲得領頭的是鄆城縣東溪村晁蓋、賣酒的是安樂村賭客白日鼠白勝的準確情報後,奉命率專案組連夜趕到安樂村逮捕白勝,人贓俱獲。白勝熬不住酷刑,招供「為首的是晁保正。」專案組星夜兼程趕到鄆城縣後,已是「當下巳牌時分」(早上十點左右),恰逢知縣下早班吃飯,何濤只得傻等「吃了一個泡茶」的時間,此時大約十一點。
宋江從何清口中得知實情後飛馬報信,「沒半個時辰,早到晁蓋莊上。」從時間上可以推斷出,晁蓋得訊時間大約為正午十二點。為防萬一,宋江故意在公堂上為晁蓋爭取逃命時間,建議縣長和專案組:「日間去,只怕走了消息,只可差人就夜去捉」。所以,當官兵到達晁蓋莊園時,「已是一更天氣」,也就是傍晚六點左右。在生死攸關的寶貴的六個小時中,晁蓋賴在莊上幹了些什麼呢?
接到宋江報信,晁蓋的確「吃了一驚」,足以說明小分隊對案發一事毫無思想準備。晁蓋先接受吳用建議,叫吳用和劉唐先將還沒焐熱的生辰綱「收拾五七擔挑了,一徑都走奔石碣村三阮家裡去。」他自己和公孫勝做善後處理工作,心閑氣定地發幾塊大洋遣散不願跟隨逃命的下人,監督願意捨命相從的莊客「併疊財物,打拴行李」。這是逃命嗎?純粹是搬家。直到官兵將形成包夾之勢時,晁蓋才倉皇焚庄出逃,愚拙到了難以理喻的地步。
年前劫取第一批生辰綱的綠林豪傑,沒有留下絲毫蛛絲馬跡,案發地點、搶劫人數、劫取方式,成為一個永遠的謎團,這才得以天馬行空坐享其成,此方為智。反觀晁蓋等人劫奪第二批生辰綱,由於計劃破綻百出,從案發到白勝被逮捕,從白勝招供到小分隊逃竄梁山,不過區區十餘日。因此,「智取生辰綱」非但無「智」,反而自始至終貫穿著一個「愚」字!
【作者簡介】許雲輝,男,1984年畢業於雲南師範大學中文系,現為雲南省保山一中教育集團高級講師。曾出版專著兩部,在省級以上刊物發表文章五十餘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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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 、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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