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女延續父母的心理創傷，是表觀遺傳還是環境影響？

（圖源：Reuters）

符征編譯

心理創傷也會遺傳嗎？在20年前，這可能還是一個很無聊的問題，因為人們普遍認為心理狀況會對孩子產生影響，但這種影響一定是後天的而不是先天的，是可以改變的。但現在一些科學家已經開始嚴肅地研究這一問題，並且逐漸認為：一個人的經歷尤其是心理創傷，可能會改變他們後代的生理、行為和心理。

科學家是從兩種路徑開展這一研究的。第一，研究在生活中遭受創傷的特殊人類群體或個人，觀察其後代的健康情況；第二，人為地使一些動物遭受壓力，觀察其後代的健康情況。

表觀遺傳真實存在——「荷蘭嬰兒」

經典遺傳學（genetics）是指由於基因序列改變（如基因突變等）所引起的基因功能的變化，從而導致表型發生可遺傳的改變；表觀遺傳學（epigenetics）則是指在基因的DNA序列沒有發生改變的情況下，基因功能發生了可遺傳的變化，並最終導致了表型的變化。

華盛頓州立大學生物學家 MichaelSkinner的研究表明，表觀生物因子的變化，可以遺傳好幾代。他認為，如果創傷可以觸發人類的某些表觀遺傳變化，那麼這些變化可以作為個體的某些精神疾病或其他健康問題的標誌，並且以它為可能的干預目標，來逆轉這種不良的遺傳。

荷蘭大饑荒 （圖源：hongerwinter）

早期的研究人員在人類社會中發現了類似的模式。其中一個最著名的例子是荷蘭大饑荒時期的「荷蘭嬰兒」事例。在二戰結束後的幾個月里，饑荒席捲了荷蘭。醫生髮現：在糧食短缺期間懷孕的婦女，生下的孩子比其他孩子死亡得早，而且患肥胖症、糖尿病和精神分裂症的幾率更高。

對其他群體的研究也表明，如果父母早年挨餓，那麼他們的孩子患心臟病的幾率更高。也有研究表明，戰俘的兒女比其他軍人的兒女死得更早。

在生命世界中，類似的實例還有很多。研究人員發現，秀麗隱桿線蟲這類簡單生物，其部分基因有時會關閉遺傳，在80代或更久的時間裡保持沉默。他們還發現，如果水蚤暴露在捕食者的惡劣環境下，那麼它們的後代就會有著尖尖的、堅硬的頭部。Skinner等研究人員發現，如果老鼠父母暴露在飢餓、低溫或毒素環境中，其後代的行為會發生變化，體重也會增加。

然而主流的觀點認為：糟糕的後天教育環境才是後代生理或心理惡化的原因，而不是表觀遺傳基因。作為對此觀點的回應，研究人員專門設計了一個老鼠實驗。

創傷遺傳——老鼠實驗

Isabelle Mansuy是蘇黎世大學和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的研究員，她從2001年開始設計老鼠干預實驗，以重現某些童年創傷。她先是不定期地將母鼠和幼鼠分開，並將母鼠放進水中或狹窄管子中等惡劣環境下，進一步擾亂養育過程，使母鼠遭受磨難，最後再將母鼠放回幼鼠籠子。此時母鼠已因狂亂而不關心幼鼠。關於老鼠遭受的痛苦，Mansuy說是受「人類狀況」的啟發。

Isabelle Mansuy（圖源：science）

不出所料，這些幼鼠在成年後表現出與正常幼鼠截然不同的行為。不過真正令Mansuy驚訝的是，在以後幾代老鼠身上也都可以觀察到這種反常。起初，她認為這是幼鼠後天獲得性行為的結果，是幼鼠把母鼠的不關心行為複製給了下一代。

為了進一步深入研究，Mansuy決定只研究雄鼠。她先用受過創傷的雄鼠培育出未受創傷的「天真的」雌幼鼠；然後她將雄鼠與幼鼠分離，讓未受創傷的雌鼠母親來照顧幼鼠，這樣雄鼠的行為就不會影響到它們的後代；幼鼠斷奶後，她將老鼠分成不同的小組飼養，以防止幼崽互相強化行為。通過多次重複該試驗，有的老鼠甚至繁衍了6代，結果是：當那些受過創傷的雄鼠後代掉入水中，會更早地停止游泳——這是小鼠抑鬱的一個行為指標。

（圖源：science）

其他研究人員也開發了類似的模型，例如改變雄性老鼠的飲食，或讓它們接觸尼古丁，並追蹤幾代老鼠的新陳代謝和行為變化。加拿大蒙特利爾麥吉爾大學的表觀遺傳學研究員Michael Meaney說：「父母的經歷會影響孩子的成長過程嗎?答案是肯定的。」他還認為，Mansuy等人記錄了父母的經歷可以在多大程度上遺傳下去，不過怎麼遺傳還不得而知。

可能的社會影響

這一成果的社會影響是十分深遠的。如果心理創傷能夠遺傳，那麼干預的難度將會非常大。「這是很可怕的！」Skinner說，「如果你祖父母的創傷經歷會遺傳給你，那麼我們今天也許很快就忘記的創傷，也會影響我們的後代。」這將迫使我們重新思考，抽煙、離婚、移民等方面的社會政策可能導致的複雜社會結果。

參考文獻：

Andrew Curry. A painful legacy. Science. 19Jul 2019. Vol. 365, Issue 6450, pp. 212-215. DOI: 10.1126/science.365.645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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