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癲的《無主之地》，背後隱藏著怎樣一個充實的太空西部世界
大槍、狂徒、賞金獵人與漫天黃沙的邊境星球。雖然一提到《無主之地》的劇情元素，我們最先想到的還是那些無厘頭的搞笑內容，但這並不代表它的故事和背景設定就隨便糊弄人了事。相反，在它瘋癲的表面之下，其實埋藏著十分豐富完善的世界觀。
作為一個強調戰鬥與裝備驅動的系列，其系列作品都是構建在一個太空科幻主題的世界觀下的。但它與常見的、諸如太空歌劇這類風格有著明顯的不同，裡頭的劇情、人物和敘事基調是吸收自另一種主題作為靈感源泉的。所以在《無主之地 3》即將發售之際，我也打算來聊一聊影響這個系列的一些理念。
不過在開始之前，首先我們要在這裡解開一個多年來被不少人所誤解的事情：《無主之地》系列並非後啟示錄、或者說廢土題材。
啟示錄很好理解 —— 世界末日。而「後啟示錄」的核心自然就是展現在經歷了一場毀天滅地的戰爭或自然災難後，隨著文明崩塌而形成的末世。在這個世界降臨之前的社會體制早已不復存在，生態環境往往遭到毀滅性打擊，而生物鏈也因此而進入一個混亂、仰仗暴力來維持生命的循環中。
簡而言之，廢土作品多數都是以帶有對往日的追思，強調「過去」的美好與「現在」的末日形成的反差。
而無主之地裡頭除了任何動作遊戲都有的以暴制暴外，絲毫找不到多少上述這些玩意兒。是的，它很「廢」—— 在潘多拉星球上有兇狠的怪物（還不是變異的），有各種悍匪和邪惡組織（但都是外來的），也滿足了蠻橫混亂的環境（壓根就自找的）；也很土 —— 荒漠地區是挺多的，但綠化做得不好的遊戲比比皆是。
所以，雖然可以說視覺上有稍微向廢土鼻祖《瘋狂麥克斯》致敬的意圖，但千萬別再把這個系列歸納於末世題材遊戲了。真正支持起系列故事核心，對其世界觀塑造形成關鍵影響的，其實是另一種相對來說沒那麼熱門的文學流派：太空西部。
牛仔上天
太空西部這個概念起源自早期的紙漿文學。作為上世紀 30 年代盛行一時的「地攤雜誌」，這種以追求讓讀者、作者與雜誌社同時爽到的文學形式誕生了許多有趣的創作流派。
在無數建立與無窮星海的科幻故事裡，有著許多種形式的分支：或是如同《星球大戰》那種歐洲騎士情懷下的太空歌劇；要麼也可能是如同《太空堡壘卡拉狄加》這類充滿懸疑色彩的星際航海故事。
而太空西部則就如同它的名稱一樣淺顯易懂。它通常指的是在科幻小說、尤其是太空科幻作品裡加入西部主題或是精神。故事基本上圍繞著一個性格自由奔放的主角，駕駛著星際飛船在宇宙中冒險。劇情和背景設定往往十分突出無法無天的邊境地帶、不被人所知的神秘宙域和驚險又充滿浪漫氣息的冒險情懷。
早期的太空西部為了強調這種主題（怕讀者看不懂），出場人物在造型方面往往也是和傳統西部故事無異的牛仔打扮，甚至還有不少騎著機械馬的情況出現。
如果要我指出一個對國人來說，最具有代表性的典型太空西部產物，那應該就要屬小時候曾經風靡一時的動畫片：《布雷斯塔警長》(BraveStarr）。或者我這麼說會應該更具體些 ——「熊的力量、鷹的眼睛、狼的耳朵、豹的速度和魚的記憶！」
這部經典的動畫長片符合了最刻板印象的太空西部元素。比如仍舊以德克薩斯作為名稱的殖民星球，能夠變形的機器馬和身手不凡的牛仔主角等等。動畫長達 65 集，引進到國內後也曾影響了一代人，可惜在第一季完結的次年製作公司 Filmation 就宣布倒閉了。
關於這個奇怪流派的誕生其實也不算難以理解。太空科幻很流行，西部牛仔也很受歡迎，那麼 1 1=2 肯定能大賣了。
有趣的是，最初記載的太空西部英雄形象以及故事的創作者是一位女性：C.L.Moore。她同時也是歐美最早的女性科幻作家之一，在超級英雄漫畫與恐怖漫畫雙雙沒落的 40～50 年代，以她筆下 Northwest Smith 為首的一眾太空牛仔形象自然就成了市場搶手貨。
隨著時代的推進，西部文學開始逐漸衰敗，但其核心的精神卻因其對美國歷史的代表性而長存。太空西部在這個時期也經歷了變遷，慢慢從直白的牛仔未來換皮版本，漸變為擁有了自己獨樹一幟的表現形式。
刻板印象的牛仔基本上不復存在了。對於太空西部主題的創作來說，留下來的基礎是蠻橫邊境、不屈的冒險精神以及未知世界的探索。當然，如果能在視覺元素或是辭彙設定上致敬西部片那就更酷了。
以 80 年代經典科幻電影《異形 2》為例。這部科幻片詳細描述了一個標準的太空西部事件 —— 在某個偏遠行星上的殖民者因外星生物襲擊而失蹤，一群太空陸戰隊員被召集並開始調查。如何？把上述名詞換成「邊境、牧農、印第安土著和遊騎兵」是不是就成為了味道頗正的西部墾荒劇了。
當然，《異形 2》的創作也受到了包括越戰和傳統恐怖片範式等諸多主題元素的影響。不過從這個概念的轉換我們也可以看到，這種經典的劇情模式不論是刻意還是巧合，都是來自於歐美對西部題材的一種延續。
有時候，這種對未知疆土進發的精神也適用於「航海」。所以在風格的區分上，太空西部最關鍵的還是要體現出那種蠻荒艱苦的環境，混亂的社會局面與危險的外來物種這些元素。
隨著《星際迷航》等作品的出現，可以看到這種融合幾乎根植於所有叫得上名號的經典太空科幻中。由於在 80 年代之前大眾對西部題材一定程度上的厭倦，不論創作者是否受到了這類風格的影響，這個時期多數還是直接把它歸納到進深空探險的主題里。
直到 2002 年，一部名為《螢火蟲》（Firefly）的 14 集科幻劇集上映後，現代的太空西部題材才真正有了一個範式。這部劇在播出時不太被看好，在播放到 11 集左右就遭到停播。但隨著時間推移，它的價值很快就被人們所挖掘出來，並在科幻迷心目中的地位越來越高。
《螢火蟲》的背景同樣是在未來，人類開始進行深空殖民的時代。為了管理各個殖民星球，世界上僅存的兩大文明：美國和中國組成了一個星際聯盟，宣布所有的行星都必須歸於他們統治之下。這個決定導致了人類之間的內戰，最終的結果是戰敗的獨立派人士開始遠離聯盟所管轄的星域並向外擴張。
故事的主視角聚焦在一艘名為「寧靜號」的太空船上，以其展開的一系列冒險向觀眾揭露開整個龐大的世界觀背景。在這個一度發生過內戰的宇宙里形成了獨特的人文環境，處在聯盟管轄中的社會與邊緣地區的括荒者之前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是一部將西部文化精神與太空科幻完美結合在一起的佳作。
隨著劇集人氣的高漲，後來還專門為其拍攝了電影版《衝出寧靜號》。本片的角色全部都是劇集原班人馬，曾獲 2003 年艾美獎「影集類最佳視覺特效」，算是為中途被砍的劇集做了一個收尾。
不要相信藏寶圖
西部故事最青睞的時間背景有兩種：要麼是美國政府剛開始推行西進運動，人們紛紛踏入蠻橫之地尋求「美國夢」的時期；或者是描述西部括荒的尾聲，展現這個神奇年代黃昏歲月的故事 —— 比如我們最熟悉的《荒野大鏢客》。
《無主之地》初代可以視為前一種類型的再創作。如果直接使用遊戲的英文原標題，可能故事背景就會更加好理解一些。「邊疆」（Borderlands）的含義簡單明了，就是告訴玩家這個遊戲的舞台是遠離文明社會的邊境地帶。
因此，在無主之地的世界觀里，首先就需要一個能夠與這個邊境地帶形成對比的存在。遊戲的背景發生在遙遠的未來，一個人類早已征服宇宙，在各大行星上展開殖民運動的時代。靠著強大無比的科技力量，即便是生老病死也能夠靠著各種尖端技術扭轉。
然而，越是向著浩瀚星海前進，越是能明白人類在宇宙中的渺小。隨著被開採發展的星球增多，許多現有科技也無法理解的事物也在不斷挑戰人類的極限。比如外星人遺迹、比如魔女等等。
在帶領人類進行殖民擴張的時代，地位類似於其它科幻作品裡常見的集權機構 ——「中央政府」還擁有著管轄與統領各地區的功能。但隨著探索領域的不斷延伸，以及各個企業力量的增強，中央政府也逐漸失去了領導作用並在不久後宣布垮台。
從這場變革中趁機奪取了大量利益的「公司」，真正成為了取代國家概念的存在。他們的業務往往有著跨星球級別的範圍，在商業、醫學到軍事等各個領域都有著強大的力量與資源。各個公司之間不斷持續著明爭暗鬥，並瘋狂地向未開發的星球派出考察隊與僱傭兵以期能先一步超越對手。
其中一家阿特拉斯公司（Atlas）在某個星球的勘探過程中，發現了一個埋藏著大量先進外星科技的古代遺迹。這次發現讓他們迅速從一家排行靠後的小公司晉陞到龍頭企業。於是導致其它公司也開始以尋找外星科技作為主要目標。
最後，一家名為達爾（Dahl）的武器生產商在名為潘多拉（Pandora）的邊境行星上發現了一種「鎰元素」（Eridium）的物質。他們認為這種新物質有著很大的潛力，於是便使用了無償的囚犯勞工進行開採。而一些殖民者也開始在此地定居，以期能得到一夜暴富的機遇，或是在這裡尋求不受約束的生活。
然而很快隨著礦脈的枯竭，人們發現這裡並沒有更多值得逗留的東西了。潘多拉是個危險、充滿了無數致命危險的荒蕪之地。尤其是在來到這裡 7 個地球年後，由於慢速軌道運行而遲遲到來的春天，讓無數棲息此地的兇猛怪物從冬眠中醒來，摧毀了許多公司與殖民者所建立的營地。
隨著大公司撤資，許多被充當勞動力的犯人被丟棄在星球上，使得潘多拉行星變得更加致命。幾乎每天都有人在槍炮、利爪與惡劣自然環境下死去。
但即便如此，這裡仍舊是宇宙中嚮往著冒險與刺激，不願意在文明秩序下碌碌無為一生的人聚集的場所。
在遊戲主線開始時，潘多拉已經是個臭名昭著的罪惡之地了。但是隨著外星技術被發現的流言開始傳播後，許多亡命之徒也紛紛來到這裡尋找寶藏。
初代是個非常典型的尋寶故事。雖然有詳細龐大的科幻背景，有許多陰謀論和奇奇怪怪的個性角色，但它本質上就是個寶物獵人歷險記。和許多西部故事一樣，大背景就是個無法無天的偏遠地區，而玩家在這裡慢慢打響自己的名聲，經歷了一系列事件後最終找到寶藏埋藏的地點。
玩家的身份是一位有著特殊身份（依你所選角色而定）的賞金獵人。不過既然是主角，自然就有著天選之子的體質 —— 剛下車，你頭腦里就突然出現了一個天使，開始引導你去打怪升級撿大槍。順便找那個肯定是騙人的寶藏。
而你的敵人分為三種，且同樣都是這類題材的常客：居住在星球當地的土著與野獸、拉幫結夥佔山為王的各路盜匪、以及代表著與邊境居民對立面的「公司」或官方組織。作為標準到有些刻板的反派現象，這三種敵人主要分類幾乎能在所有虛構西部故事裡找到對應原型。
尤其是代表著權威與控制欲的大型企業，在《無主之地 2》里作為貫穿全程的關鍵元素，始終隨著故事進程在扮演著大惡人的角色。
流於俗套的續作故事
如果說初代背景是類似西進運動的鼎盛時期，講述了勇敢冒險者在殖民者幫助下功成名就的故事，那麼續作就是括荒時代後期的科幻版本了。
隨著初代玩家所能扮演的 4 個賞金獵人 —— 羅蘭、莫迪凱、莉莉絲和布里克在「天使」的引導下找到古代外星人的寶庫後，他們發現這一切（果然）不過只是場騙局。在保存著所謂古老科技與財寶的金庫里，只有一個名為「毀滅者」的怪物，雖然賞金獵人合力將其擊敗，但卻沒能得到夢想中的寶藏。
不過，在之後他們發現隨著金庫被打開後，原本在這裡已經被開採殆盡的珍貴礦產鎰元素又再次蔓延開。這不僅讓賞金獵人們決定留在潘多拉，幫助當地殖民者，也吸引來了新的威脅 —— 更多的強盜匪徒、各種僱傭兵組織、以及野心勃勃的大公司。
這次的主要對手來自於亥伯龍公司（Hyperion）。作為一家以注重準確性與殺傷力的武器公司（主要是狙擊槍），人們對其更熟悉的產品其實是「NEW-U 站」（New-U Station） —— 能夠幫助註冊會員提供肉體再造功能的高科技醫療裝置。
亥伯龍的主要收入來源也是遍布各地的復活服務。它會以每次收取使用者 7% 財產的費用，幫助所有註冊會員高枕無憂的探索危險地區。而且它們完全不會對顧客挑剔，不管你是士兵警察還是強盜惡棍，甚至連與亥伯龍公司勢不兩立的人都可以使用。畢竟你的錢會幫助他們繼續殺死你，而你死了之後還是得給他們錢......
隨著鎰元素的再次出現，亥伯龍搶先在潘多拉星球表面建立了許多基地，以開採運送這些珍貴礦物。他們甚至還在月球軌道上準備了一座「H」形的基地，以隨時監控行星地表狀況並傳送部隊進行空降打擊。
在《無主之地 2》故事開始之前，亥伯龍高級員工帥哥傑克通過各種手段奪取了整個公司的權力，成為亥伯龍總裁。他宣布自己是潘多拉的統治者，計劃用強硬手段將整個星球上的野蠻人 —— 不論是真正的強盜土匪還是普通的殖民者全部消滅。
順便一提，在傑克（如今是帥哥傑克）接管了亥伯龍後，他還銷毀並停止了公司另一個招牌產品，同時也是自己深惡痛絕的眼中釘 —— 小吵鬧的生產線。
帥哥傑克收集鎰元素除了用它製造武器之外，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目地，那便是用鎰元素為另一個被發現的寶庫鑰匙進行充能。而既然有寶庫，那麼肯定就會吸引來尋寶者。於是《無主之地 2》的故事，便開始於玩家扮演的新任獵手來到此地尋找寶藏，順便收拾邪惡反派。
慫恿、欺騙或是直接脅迫底層的人群去完成各種危險的工作，在發現有利可圖後又立刻奪走他們的勞動成果。這種代表著邪惡的資本家形象總是在文學作品裡屢見不鮮。而殖民者與手段強硬的公司或政府機構之間的衝突，也是許多描寫後西部時代作品裡的核心。
嚴格來說，雖然整個系列的世界觀背景都屬於標準的太空西部主題，但只有初代在氛圍上比較能「達標」。
不論是續作還是前傳，後來的無主之地系列為了擴展世界觀，故事主線都更多聚焦於明顯的善惡對立。只有一些設定和不太重要的支線細節裡頭，偶爾還能稍微找到點荒野遊俠的味道。
當然，故事怎麼講，對遊戲來說仍然只是在體驗時的添料、或是結束後的談資。對於這個系列來說最關鍵的仍然還是好玩與否。只是不知道在時隔多年的《無主之地 3》裡頭，製作組還記不記得當初影響整個系列的西部情懷，而他們又將如何演繹接下來的故事。
結語
遺憾的是，太空西部在其它遊戲作品裡不算常見。至少在主流商業領域裡，不是很容易找到像《無主之地》這麼明顯具有參考性的案例。但是，我們仍然能看到這個主題，對許多科幻遊戲產生了非常深厚的影響。
比如暴雪的《星際爭霸》，由於靈感來源於《異形 2》與《戰錘 40K》，所以在戰役模式里人類勢力的早期故事氛圍里，能很明顯感受到那種邊境居民遭遇外星生物襲擊的恐慌感。
人類勢力的主角雷諾在早期劇情里的身份，是一位在偏遠的瑪爾薩拉行星上的本地執法官。他剛登場的關卡是十分標準的西部式橋段 —— 本地居民出現了奇怪的襲擊事件（蟲族），在雷諾與同伴的調查下發現了未知種族的入侵，最後合力抵抗並保護當地居民。
不過，如果你是要找這類主題里的其中一環、比如說「太空騎行」這個元素的話，倒是有更多遊戲能夠滿足你的願望。比如在《叛逆銀河》（Rebel Galaxy）裡頭，駕駛著自己的飛船向著宇宙最後的疆域前進，遨遊在危機四伏又充滿著無盡自由空間的星海。
老實說，個人認為《無主之地》這個系列的流程並不出彩，空洞的世界地圖廣闊但缺乏細節。不過玩家可不在意這些，畢竟人們關注的還是去哪兒殺誰拿了什麼新武器做獎勵，而它在任務期間各種笑料百出的瘋癲扮演，足以彌補其重複率極高的任務玩法。
另一方面，就像前面所說的那樣，除了在 10 月份即將發售的《天外世界》，如今的商業大作裡頭你很難找到味道那麼純正的太空西部作品了。所以《無主之地》系列即便不是特別喜歡刷刷刷的玩家，如果對這種奇特的西部片有興趣的話，也是值得關注它的 —— 畢竟西部不僅僅只是牛仔。那帶著點野蠻與殘酷、同時又充滿了對冒險精神的致命誘惑，才是它最大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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