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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芳華「譯」路情

世人所了解的楊絳,主要是她創作了大量的文學作品,但其實她在文學翻譯方面也頗有建樹,堪稱我國翻譯史上的資深翻譯家之一。先生作古之後,人民文學出版社再版了《楊絳全集》。九卷本的全集包含了四卷本文學譯著,一共140萬餘字,文字總量甚至超過了她的散文、小說、戲劇等原創作品。

從1948年翻譯英國文論名著《一九三九年以來的英國散文作品》到1999年翻譯古希臘哲學經典《斐多》,楊絳系統的翻譯實踐持續了大約半個世紀,也產生了代表性譯著《堂·吉訶德》文學翻譯在楊絳的一生中舉足輕重,從量變到質變的飛躍使她逐漸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翻譯思想體系。她提出的「一仆二主」、「翻譯度」、「點煩」、「鍊字」等觀點,成為我國文學翻譯研究寶貴的財富。

楊絳曾經說過:「談及翻譯,這是一項苦差,因為一切都得聽從主人,不能自作主張。而且一仆二主,同時伺候著兩個主人:一是原著,二是譯文的讀者。」之所以說翻譯難,在於譯者要同時做到對原文的徹底了解和用譯文適切地表達,目的是讓原文和譯文在各自文化語境中實現功能的對等。

以《小癩子》的書名為例,西班牙語的標題是「托美思河的小拉撒路」,而「拉撒路」源於《聖經·新約》里提到的一個癩皮花子,也就是俗稱的小乞丐。我國古典小說描述的潑皮無賴,一般稱為「喇子」或「辣子」,跟「癩子」是一音之轉,和「拉撒路」意義相同,所以最後譯作「小癩子」。因此,該書名的取捨照顧到了兩國讀者共同的文化訴求,堪稱運用「一仆二主」思想的典範。

再如《吉爾·布拉斯》中的seigneur一詞,本義是「封建君主、諸侯」,而楊絳根據不同句子所在的語境以及自己的母語習慣,譯成了「大爺、先生、主人」等,在原文和譯文之間尋求到一種和諧與平衡。這種處理方式,讓人感覺是原作者在用漢語寫作,絲毫沒有翻譯的痕迹。閱讀楊絳的譯本,自然驚訝於其行文之流暢,用詞之豐富,運用適合於漢語風格的文學語言,把原作的內容予以真實、貼切地再現。「一仆二主」思想就是同時兼顧原文的風格和譯文的習慣,旨在實現兩者的功能對等,讓譯文讀者和源語讀者產生相同的藝術享受。

忠實於原文是翻譯的第一要義,也是譯者最難把握的標準。楊絳認為,「要把西方語文翻成通順的漢語,就得翻個大跟頭才顛倒得過來……我試用個『翻譯度』的辭(詞)兒來解釋問題」。一般而言,「翻譯度」愈小,在文字上貼得愈近,「翻譯度」愈大,在文字上離得愈遠。有些譯者認為「翻譯度」愈小愈安全,即使譯文不通暢,至少是「信」的。但是,一味為了追求「信」而降低「翻譯度」,反而讓譯文亦步亦趨、晦澀難懂,無法「達」出原文的意境和風格。

因此,就「翻譯度」而言,首先是「信」和「達」的有機統一,「信」不能陷入「死譯、直譯、硬譯」的泥潭,「達」也不是毫無約束的「意譯」,只有在「信」和「達」的基礎上,才能實現「雅」的追求。

《斐多》是楊絳晚年的譯作,當時的她歷經風雨、洗盡鉛華,翻譯風格更顯淡定從容。對人生之思索,對人性之感悟,都完全融入到潤物細無聲的文字表述之中。徜徉其間,先哲的睿智於樸實的吐納之間和盤托出,如一股股清流浸染心扉。多年翻譯實踐的洗鍊,使她真正實現了「雅」的境界。關於「翻譯度」的精闢論述,本質上體現了「信、達、雅」的譯學思想,也是對經典譯論的一次生動註解和詮釋。

文學翻譯不是百分之百地照搬原作,譯者也不是「傳聲筒」。任何成功的翻譯,一定要有意識地發揮譯者自身的主體性,在忠實於原作風格的前提下對文字進行必要的加工,以確保譯文的可讀、可知、可品。楊絳提出的「點煩」手法,就是譯者主體性的表現之一。所謂點煩,就是芟蕪去雜,減掉大批廢字,把譯文洗鍊得明快流暢。

20世紀90年代,楊絳的《堂·吉訶德》譯本在學界引發了一些論辯和質疑,各種負面評價屢見報端,原因在於她的譯本比其他通行的譯本少了近十萬字,有可能存在刪改、誤譯等問題。而楊絳表示,她最初的譯本也有80多萬字,後來經過認真「點煩」,去掉累贅的敘述,才減到了72萬字。這並不是因疏忽犯下的錯誤,而是有意為之,也是她在長期實踐中形成的獨特翻譯思想的一種體現。經過「點煩」後的譯本,內容更加緊湊,節奏更加明快。

這也說明,譯者雖然「帶著鐐銬跳舞」,但也要在忠實於原文的前提下進行適當的再創造,增譯、減譯、變譯等策略,需要加以靈活運用。楊絳譯作中精練的語句,流暢的表達,讀來如母語的原創,既是譯者發揮主體性作用的結果,也是其深厚語言功底的再現。

所謂「鍊字」,就是選擇最恰當的字。這涉及譯文的語言表達問題,更會影響到讀者對譯文的接受度。如果譯文用字準確而傳神,讀者就會喜聞樂見;如果譯文的表達佶屈聱牙,讀者就會敬而遠之。因此,譯文要向讀者忠實而恰當地再現原文的精髓和內涵,就應該關注「鍊字」,以順應讀者的審美需求和文化品位。

楊絳總結了「鍊字」的幾個主要困難:概念的定名、譯入語和譯出語沒有對應詞語、雙關語難以音義兼顧、專門術語的翻譯等。於是,她提出了對「鍊字」的要求:譯者需儲備大量辭彙,通俗的、典雅的、說理的、敘述的、形容的,等等,供其隨意運用。

在翻譯《吉爾·布拉斯》時,楊絳就分外注重對某些辭彙的遴選和甄別。比如法語remontrance是「進諫;規勸」之義,語體色彩比較正式,大都用於古代議會的場合等;而原文是布拉斯離家時父母對他的一番交代和叮囑,如果譯成「進諫」顯然違背語境而令人不知所云,楊絳巧妙地將其處理成「金玉良言」,既體現了原文的語言特色,又順應了譯文讀者的習慣,大有「點石成金」的效果。

此外,楊絳也提到了翻譯中的「注釋」問題,不同時代、不同地域的風土習慣各有不同,譯者需要為本國讀者著想,為他們做注。對於具體的翻譯步驟和程序,她也有詳盡的論述:首先,以句為單位,譯妥每一句;其次,把原文的一句句連綴成章;再次,洗鍊全文。針對詩歌翻譯之難,她闡明了自己的立場,愈是好詩,經過翻譯損失愈大,而空洞無物的詩,換一種文字再押上韻卻並不難。凡此種種,她對翻譯中的諸多困惑和難題都有自己獨到的心得體悟,所言也鞭辟入裡、令人信服。

不求聞達於世,但求無愧於心。楊絳的翻譯曾經遭受過一些非議,更贏得過無數專家的認可,2004年被中國翻譯工作者協會授予「資深翻譯家」的稱號。不可否認,楊絳的文學翻譯思想是對傳統譯論的守正和出新,其翻譯成就也彰顯了一代翻譯名家的治學精神。

往期回顧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責任編輯:黃琲 排版編輯:黃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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