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玩具和愛：曲家瑞是這些東西做的

《康熙來了》已停播近四年，除了小S和蔡康永，節目上的許多嘉賓個性鮮明，時不時也會被2019年的互聯網翻出再掀一波風潮。而其中你必定無法忽視反應速度和語速一樣快的曲家瑞。

只把曲家瑞當作一個綜藝常客實在有失偏頗。翻閱她的履歷，你會發現她的才思敏捷絲毫不令人意外：畢業於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擁有藝術研究所碩士學位。從事藝術教育多年，現於台北實踐大學媒體傳達設計學系任教。多種身份重合的她，藝術家的樣子卻不為人所知，但卻柔軟而真實。

【曲家瑞你哪位】工作室還原局部，圖片來自誠品生活蘇州

在曲家瑞的畫作里，曾經有抽象陰暗，也有寫實平直。在所有人眼中風光無限的「曲老師」，也有普通人的苦惱。在邁入三十歲的關口時，她會因為周遭人都事業有成或是家庭美滿而有些焦慮，甚至感到自我的迷失。於是她便通過自畫像去尋找自己。在一系列自畫像里，她戴上髯口，或是穿上老生的戲袍，去通過異性的裝束窺伺自己身體里存在的另一個人。

《自畫像》，153x276cm，炭筆、紙，圖片來自曲家瑞Instagram主頁

藝術家從來都是一個流動的存在。曲家瑞暫時結束對自我的探尋後，把目光投向了周遭。2018年的曲家瑞在事業感情都墜入谷底後選擇去瑞典健行。在這次毫無體面的戶外探險里，曲家瑞嘗試了從未有過的艱苦生活，也目睹了感動人心的一幕：團隊里那些在台灣有頭有臉的人物們為了一對最平凡新人的婚紗拍攝盡心儘力。而那一刻曲家瑞突然感受到自己一直在追尋的所謂自我與特別，其實都蘊含在平凡里。

五十歲的曲家瑞回頭看時，她恍然發覺自我多年，卻沒有好好看看過周圍的平凡人。於是她把自己的觸角儘可能地伸出去，透過自己的獨特視角畫下了自己風采各異的朋友們：在夜市賣煙的小販阿貴、ins上逗樂大眾卻自我懷疑的博主阿翰、白天黑夜轉換身份的化妝師……在對他們的描繪里，曲家瑞也看到最真實的自己。

《阿貴》，材料：粉彩畫布，尺寸：190cmx140cm，圖片來自曲家瑞Instagram主頁

出生在一個上有最受寵的長姐，下有幺弟的家庭，曲家瑞自嘲是最不受寵的老二。因為童年無法觸及的玩具與寵愛，還有性格里虛張聲勢的自信，曲家瑞在成年後將這份渴望轉成了對玩具收集的喜愛，去彌補當年些許遺憾。全新的玩具在價格上讓人吃不消，跳蚤市場就成了曲家瑞的心頭好。她在市場里遊盪，看見玩具幾乎是腦子一頭熱地、一袋袋地買。在這個過程里，她發現全世界的小朋友即便說著不同語言，來自不同文化背景，他們喜歡乃至丟棄的玩具也都是一樣的。而二手玩具除了便宜，還承載著它們上一個主人的個性、樣貌和經歷。在這個令人驚喜的發現下，收集玩具就成為了她的愛好。這一愛好一堅持，便是五十年。

一開始的曲家瑞只知道買入。兩年前她突然想到，自己一直顧著自己收藏規模的擴大，卻從未好好審視自己的寶藏們——這實在是有些可惜。於是曲家瑞決定：我要為我的娃娃們畫畫。在這之中她一眼相中了一隻藍色的兔子：它頑皮可愛，無所畏懼，像是第二個自己。

《190公分的大兔子》，材質：亞克力畫布，尺寸：190x110cm，圖片來自曲家瑞Instagram主頁

很多時候曲家瑞會覺得收集玩具的她像個資源回收站。她把曾經被遺棄的玩具們洗乾淨，帶入工作室，安放在定製的展架上——給了它們新的舞台，玩具們重新煥發異彩。她想：就像人一樣，我們都會想擁有第二次被肯定的機會。而第二次，我們一定會做得比第一次還好。

在誠品生活蘇州，曲家瑞為她的玩具收藏們帶來了一個更大的舞台。曲家瑞舉辦首次個人藝術展 「曲家瑞，你哪位？」，展出了數十年來她的玩具收藏，也帶來了那些她精心繪製的畫作。在蘇州的現場，還原了曲家瑞在台北的工作室。YT在這間「曲家瑞工作室2.0」中訪問了曲老師，聽她真誠地剖析自己。

【曲家瑞你哪位】工作室還原局部，圖片來自誠品生活蘇州

YT：為什麼個展的第一站會放在蘇州而不是台灣？

曲家瑞：我沒有預設。一年前我甚至沒有想過會有這個展覽。

在誠品生活蘇州找到我的時候，一開始我並不知道展示空間會那麼大，我以為可能只有四五平米，只要掛幾幅畫上去就夠了。所以當我帶著我的團隊來到這裡，發現有那麼多可以發揮的空間時，我才審慎思考這件事。

【曲家瑞你哪位】娃娃毯，圖片來自誠品生活蘇州

YT：為什麼收集了那麼長時間的玩具？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態？

曲家瑞：我收集玩具應該有五十多年了，因為這裡還有很多我小時候的玩具。

有一次我聽我的一個學生跟我告狀，說全班同學都在角落裡議論我：雖然曲老師平時嗓門大聲音高，但她收集這麼多玩具是因為缺乏安全感。

【曲家瑞你哪位】娃娃牆，圖片來自誠品生活蘇州

我一開始很生氣，後來冷靜以後想：這可能就是他們心裡的想法，這就是真的我。所以我倒回去想，也許我收集玩具就是缺乏自信與安全感的證明。

當然這也是一種少女感的體現，也是我不想長大的一個方面。這裡布置得和我的工作室一模一樣。有時候我也會覺得自己很孤單。但當我回到工作室，我會覺得娃娃們在為我歡呼：「耶！大明星來了！」

YT：你常常會以各種身份出現在電視節目里，所以大家對你的藝術家身份可能不甚明晰。會有「不被當作藝術家」的煩惱嗎？

曲家瑞：我不在乎，現在跨界合作太多了，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種可能。我想讓大家看見，一個人活到五十歲，不會只有一個面，我有很多可能性。

【曲家瑞你哪位】繪畫作品，圖片來自誠品生活蘇州

其實很多人說自己會做、想做，但是他們都沒有做。你要去決定你要做的事情。我有這麼多時間，你也是。永遠不要放棄你想做的事，想做就去做，一定會有人看見你。

YT：現場有最能代表你的玩具嗎？

曲家瑞：這隻兔子代表現在的我。他搞笑、頑皮，天真無邪又很惡搞。它無所畏懼，我喜歡這樣的東西。

兩年多前我開始畫玩具的畫。因為曾經我只沉迷於買玩具，而忽略它們背後的故事。但後來我覺得我應該靜下心來問問自己它們是誰，它們對我的意義何在。於是就想為它們畫畫像好了。我不能預設立場，我得隨機選擇其中一個。所以那時候看到那隻兔子——誒，他在對我笑：你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應該做什麼。不過沒關係，我也和你一樣。我覺得他和我很像。我並不想講什麼大道理——這就是現在的我，放輕鬆享受現在的一切。

【曲家瑞你哪位】展廳局部，圖片來自誠品生活蘇州

YT：在你的畫作上，總會有豐富的色彩出現在人物的皮膚上。它們是在表現你的哪些想法嗎？

曲家瑞：其實這就是我看到的。這是身為藝術家的天職：你要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不然你畫的會和別人很雷同。

這要追溯到七年前我爸爸去世，我帶著我孤身一人的媽媽去了他們曾經的回憶之地聖彼得堡。那時我已經接近五十歲了，我的老花眼越來越嚴重，我沒有辦法像我年輕的時候畫很精細的畫。我遇到了瓶頸：如果我的眼睛看不清了，那我的手再好也沒有用。藝術家最重要的就是眼睛。所以我一度很沮喪。

【曲家瑞你哪位】最新系列畫作局部，圖片來自誠品生活蘇州

但當我和我媽旅行的時候，在街上行走，有一道陽光正好地灑在臉上，於是我和媽媽來了一張自拍。那個光灑在我臉上非常漂亮，陰影、顏色不是平時看到的黃色，帶了橘、紫、藍、綠。我當時就覺得雖然我的視力不如以前了，但我卻能夠看到光和顏色。

這又是我的新突破和方向：何必在乎年紀大了不能畫那麼精細的畫了，我又看到了新的可能性。

【曲家瑞你哪位】展廳局部，圖片來自誠品生活蘇州

YT：在2018年為金鐘獎創作的視覺形象與動畫里顯示了女性的力量，得到了2019年德國紅點設計獎的肯定。在藝術界越來越多的女性藝術家受到重視，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現象。在你看來這股力量在未來的發展會如何？會有過度放大女性角色的顧慮嗎？

曲家瑞：我們的確有可能放大女性角色，但是我們永遠都不嫌多。

1984年我念書的時候，我的女老師原來叫Louise，是個女名。在六十年代的美國，女性藝術家是不受重視的，即便給到女藝術家機會也是發來自一種憐憫。於是她就把e拿掉，成為了Louis。她從來不會出現在那個圈子裡，而靠著她的男名在很多地方都展出了她的作品。

第53屆金鐘獎頒獎典禮視覺形象設計，圖片來自曲家瑞Instagram主頁

一開始我不懂，後來回到台灣，發現性別歧視真的很嚴重。我做金鐘獎的時候，我找到了我們實踐大學的校友。的確有很多優秀的男性，他們有創意也有野心。但我想了想不太對，他們已經這麼優秀了，也很有成就，那女生在哪裡？我就去找了那些女同學的資料。她們其實都在業界，但一直在幕後活動，並不在乎自己的名字。我希望她們站出來。一開始大家覺得你很奇怪，為什麼要為了女性而女性。但我一定要這樣做。

而女設計師們在面對這件事的時候，她們更加認真，連多少錢都不在乎。紐約、倫敦、巴黎、首爾的設計師們都想要加入。你會覺得女生過於柔弱，但其實她們比男性更強悍、有衝勁。有時候我覺得OK了，她們還會要繼續改。女性一旦得到舞台，她們會更珍惜。所以做很好。於是就送去了紅點獎。

我做這個展覽也是想做給女生看。有個有意思的現象，一些男藝術家很容易中道崩阻，早年成名晚年後勁不足。而女藝術家會很有韌性，九十歲都能爆發出光彩。

近期展訊

「曲家瑞，你哪位？」

2019.09.07-2019.10.20

誠品生活蘇州3F展演廳

- E N D -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