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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魯迅文學獎看詩歌創作經典化

「經典化」是文學作品傳播接受的重要環節。從歷時層面看,「經典化」問題參與了新詩的發生與發展進程。在手機、電腦、無線網路、數字技術等新媒體的不斷影響下,當下的詩歌創作已不再僅僅拘囿於「詩歌」範疇,而被拋入新媒體所形成的多元文化空間之內。詩歌不再只是通過傳統的文學史書寫來實現其「經典化」,詩歌創作的複雜性也與日俱增。比如圍繞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以下簡稱「詩歌獎」)的獲獎作品便形成了由詩評家、詩歌史寫作者、新聞媒體等因素所組構的「經典化」闡釋空間,其中既包括文學層面的有關獎項評選及其價值討論,也包含媒介層面的獲獎作品傳播及其效力思考,同時還蘊含對當下詩歌寫作存在問題的反思。

「詩歌獎」與經典新標準

從根本上說,第七屆「詩歌獎」的評選本身包含著評選者對2014—2017年間經典詩歌的自覺認知。從「詩歌獎」的發展歷程來看,它與21世紀以來的詩歌創作幾乎同步進行(自第三屆起,「詩歌獎」開始面向21世紀之後的詩歌創作),也因此具備了見證與形塑當前詩歌經典的可能性。從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來看,當前詩歌經典的評選標準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

第一,運用古典思維與傳統意識。就當前大眾的閱讀興趣與接受習慣而言,「古典」與「傳統」佔據主要位置,這表現為《中國詩詞大會》節目熱播及「國學熱」等現象。在此情形下,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所運用的古典思維與傳統意識,有效契合了當前大眾的閱讀期待,具備成為經典的可能性。如湯養宗的《在人間》中頻繁出現杜甫、李白、李煜等古代詩人,及魏晉、唐代、清朝等歷史時期,即代表「古典」的詩學範疇。湯養宗選擇與之進行對話,在汲取古典詩學營養的同時,也將個體寫作建構在傳統的詩學意識之上。於是,這裡的「古典」與「傳統」便不僅僅是詩歌的對象物,而成為詩人創作的出發點與思維方式,從而幫助作者以更加主動的姿態來思考歷史與現實的關係。

與湯養宗相比,陳先發的《九章》也具備這種古典思維與傳統意蘊。該詩集最為突出的特點是形式層面的「九章」結構。正如頒獎詞所言:「陳先發的詩集《九章》具有結構上的整體性,在濃郁的現代感性中融合了格物致知的古典眼光。」尤其在「秋興九章」「茅山格物九章」「敬亭假託兼懷謝眺九章」「入洞庭九章」等部分中,陳先發藉助古典的「九章」結構,充分表達了自身對生存、死亡等問題的思考,對自然物及其品性的描摹,及對古代賢者的懷想等,具備強烈的古典韻味。

第二,關注並反思社會問題。「詩歌與社會」的關係問題在新詩發生初期便存在,並始終伴隨著新詩的發展進程。今天,以「城鄉關係」為核心的社會發展新問題受到詩人的普遍關注。在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中,很多詩人對此問題作出了積極回應,為詩歌贏取了更大的發展空間,使之符合「經典」的標準。

杜涯的詩集《落日與朝霞》書寫詩人對鄉村的深刻情感。作者以此為根基,在對「時間」和「季節」的深刻體悟中,拓展自身對社會問題的觀察。如《歲末詩》《團結湖路的改造》《挖煤工》等詩,詩人將目光聚焦在普通百姓身上,以敘事性筆法展現其對他們日常生活的關注和反思。張執浩的詩集《高原上的野花》中也有對社會問題的思考。與杜涯的直接審視相比,張執浩採取「迴環」的方式,在城市與鄉村的「循環復現」中揭示城市的「隱痛」。而胡弦對社會問題的思考則隱含在他對城市的「衰老」想像中,如《老街》《老城區》等詩。需要注意的是,這裡的「老」既帶有時間層面的「衰老」意味,同時又是詩人在精神層面營造的「暮晚」空間。

第三,注重自我精確剖析。當前生活的「快節奏」狀態,使現代人常常迷失自我。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為讀者提供了與「自我」交談的可能性。詩人自我剖析在以往的詩歌中也經常出現,但受當前社會文化語境多元性與複雜性的影響,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的自我剖析仍具備獨特價值,尤其包含了詩人對詩歌經典的期待。

詩人張執浩將自我融入他所創造的特殊「音色」與「音域」之內,並加入「修辭」的維度,無論是命運之「我」(《自畫像》),還是身體之「我」(《身體學》),抑或是擁有著「逆流和朔風」的「我」,均帶給讀者自我剖析的力量。胡弦的詩集《沙漏》將「自我」包裹於「時間裝置」之內,尤其在「蔥蘢」部分,無論時間以何種狀態出現(「快與慢」「生與死」等),胡弦都將「自我」置於由時間熔鑄的堅硬「砧板」之上,呈現自我剖析哲學。與前兩者相比,杜涯的「自我」則帶有強烈的性別意味,如《河流》《高處》《傍晚》等詩。這不僅是因為其女性詩人的身份,更重要的是我們從其文本中能捕捉到細膩與溫暖的女性之「我」。從傳播角度看,詩人對於「自我」的精確剖析契合了大眾的審美趣味,使他們在感受到詩人「自我」的同時,也能與內心深處所隱藏的真實「自我」進行對話,從而形成獨特的閱讀期待。

經典化與創作新走向

在當下的社會文化語境中,詩歌仍處於相對邊緣的位置。「詩歌獎」的設置與評選為詩歌(主要是新詩)的傳播與影響提供了有利平台,也為當下詩歌創作的「經典化」創造了可能。與此同時,這種「經典」的形塑還折射出當下詩歌創作回溯傳統的歷史走向。

從主題方面看,描寫大眾日常生活、思考社會問題是獲獎作品的重要內容。王東東認為,21世紀中國詩歌「呈現出關懷現實的社會主題,並在不斷分化中體現出前所未有的社會多元化視野」。(《21世紀中國新詩的主題、精神與風格》)這裡的「社會主題」主要表現為詩人對現實的關懷,尤其當現實以「苦難」的面貌呈現在詩人面前時,他們對現實的描摹與再現會更為深刻,其作品也能獲得更為廣泛的傳播。

杜涯、陳先發、張執浩等對農民、打工者現實命運與生存狀況的關注與書寫,既表達了詩人對寫作對象的深沉關懷,也包含著他們對社會現實的深入思考。就詩歌的社會性而言,詩人對社會問題予以關注並再現,可以充分發揮詩歌對社會文化的積極影響,同時也能為作品的「經典化」創造必要條件。

此外,在審美趣味上,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還表現出對詩歌語言之綜合性與表現力的重視。語言是詩歌寫作最根本的要素,而新詩也是在語言變革中生成的。今天,新詩語言經過近百年的發展已漸趨成熟。因此,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在語言藝術方面取得了較大成就,如湯養宗的《在人間》注重「對事物隱秘結構打開方式的綜合運用,對字詞的反覆掂量」,胡弦的《沙漏》「善於在詞與句的聯繫中發現精妙的詩意」等。獲獎作品極富張力的語言特色,為當前的詩歌創作提供了極具價值的範式參考。

內在限度與藝術新探索

不可否認,「詩歌獎」的設置與評選的確為當下詩歌創作提供了可供參考的範例,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確立了經典的新準則。但需警惕的是,這種範例與準則很可能會對未來的詩歌創作帶來局限。

首先,從評價機制方面來看,「詩歌獎」僅可作為相對完善的准入條件,但絕不是寫作的唯一準則。儘管「詩歌獎」能以較為正式的形式為詩人確立基本的評價機制,但這種機制本身存在一定局限性,在確定評委、選擇評選對象等方面會有不盡如人意之處。倘若詩人的創作唯「詩歌獎」的評價是從,而不是從社會生活中發掘自身對現實生存、人類情感等問題的特殊體驗,那麼他們的詩歌便可能流於平淡。因此,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的文學價值雖然以獎項的方式得以確認,但詩人們同樣需警惕當下詩歌寫作中出現的同質化、平面化等問題。換言之,湯養宗、杜涯、胡弦、陳先發、張執浩等詩人在某種程度上形成了個人化的寫作風格,但這種寫作風格的詩學效力仍需經歷時間的檢驗。

其次,從詩歌寫作角度來說,「詩歌獎」構成了當下詩歌寫作的「評價場」,詩人們很可能會依據該「評價場」所形成的規範來進行創作。與此同時,當前的諸多詩歌獎項也形成了一定的導向作用,不僅吸引詩人的目光,也左右著讀者的選擇和判斷。因此,當創作者被「詩歌獎」的「話語導向」左右時,就會出現「為獲獎而寫作」的現象。這將對未來的詩歌創作乃至文學發展帶來負面效應。

還需強調的是,「詩歌獎」也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讀者對詩人的認識和評價。當批評者的目光聚焦於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時,這些詩人的形象便通過其獲獎作品得以呈現並被固化下來,這既影響了批評者對其寫作歷程的整體評價和把握,又影響了讀者對其寫作狀況的全面認知。詩歌經典的形成不能只依靠獎項的獲得來實現,它還要求寫作者具有獨立的創作個性和精神品格,及能夠經受時間檢驗的寫作技能。從這個角度來看,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雖非以「經典」的形式呈現在大眾面前,但其藝術探索和嘗試值得充分肯定,獲獎詩人需進一步思考的問題是努力突破自我,追求藝術新變,從而創作出更多的經典作品。

(作者單位:華中師範大學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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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責任編輯:馮楓添 排版編輯:馮楓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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