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鳳凰城老堡子滿洲旗人老郭佳的老太太故事
唉！這看看，都有好久沒有講故事了。今年冬來的晚，也沒有那麼烈，暖暖的風拂過，人們還沒有打算過冬呢，可是這冬已然是來了。河北盲流多一半住在王家燒鍋的外頭，靠南邊蒙古韃子的地盤，那會也不是歧視，就是南邊王家大河那邊溝溝岔岔里無主的地多，地也好，盲流那會兒官家叫流民，也自然是合法安置，合法佔地，登記到了紅冊子、藍冊子，公家說的都不一，反正就是住下來了，跟老營子老堡子里的旗人也沒有什麼不同。河北熱河那邊後來的人就不行了，就沒有地，吃都供不上，混不好的就出了邊外了。
遼東鳳凰城白旗滿州老營子老堡子里的旗人人家，沒有覺得河北盲流人家差什麼，畢竟這些流民也都是康熙爺年間就來的遼東，也都是在冊，只不過不是正身而已。差多了的是山東家闖關東的，那叫夥計，夥伴的伙，身份是旗人的助手，河北流民館子東家的夥計，沒有山和地，靠出力掙吃喝，養家糊口，繁育子孫，靠手藝和體力。好處是不獨居，跟老滿洲旗人駐獵地混居，不格外。鳳凰城山下的李家堡子、赫家街上，山東家闖關東的夥計後來成了東家的多了，反客為主，滿漢聯姻，搭夥搭成了旗人女婿和嫁個旗人當媳婦的多了。
說老堡子里旗人人家有啥文化？老滿洲旗人人家多數開化，精進好學是罕王的規矩，文化自然也多樣。有一樣從京里傳回老堡子的東西，信佛。堡子里從溝口到溝里，好幾戶旗人人家家裡設佛龕，燒香拜佛。信什麼？這真是複雜的問題。老井台上的老奶活著的時候鬧過一次懸兒，在外屋地燒火，一頭就到灶坑邊，人都過去了。媳婦和孫女胡摟，折騰上炕，半天也沒有過來，三份上都上西屋柜子里翻妝老衣服了。孫女讀過書，又是壓胸，又是嘴對嘴呼吸，老奶真過來了，回身大汗一場。嘆一口氣，算是回了魂。老奶後來也沒有再清亮過，丟了魂，就不好還原。有一回，老奶跟來家坐著的三爺說，那會真走了。去的地兒清清亮亮的，佛聲音特清亮，一眼都忘不到頭的蓮花池，是生地兒，老奶起先是卧在一朵蓮心，能聽到佛聲。老奶自己就尋思這是佛界了，就想看看佛，就是蓮太多，擠擠插插的，老奶就站起來，站蓮上往高處看，有黃色的金光，刺眼睛，一閃一閃的，佛聲特別清亮。暖和，還有香氣。老奶用手擋著光，透過指縫看佛，就是光亮，一閃一閃的。後來就看不見了，人是回來了人世間，老奶說魂真的不想回了，不願意再回了，佛國是真好，暖和，有佛音，清亮，清清朗朗的。
今晚講的老滿洲旗人故事都太舊，屬於封建思想，或者說算是糟粕。老滿洲旗人人家的故事裡，啥境界的都有，我想也算是文化，記錄一下，也是對今人的一種交代。遼東鳳凰城白旗滿州老營子老堡子里的旗人故事、滿洲文化，漸漸的淡漠了，丟了怪可惜。老堡子里真說吃過見過，經過世面的，只准就是老郭佳。老郭佳後輩上出過鳳凰城守備太爺、岫岩廳守備太爺，都是正三品，都是武將，補子都是宮裡造辦處發下來的蘇州活兒，叫錦。老太太是大清人了，日本人來的時候，進的老郭佳，沒落的貴族。娘家是大北邊軍馬場的王爺（實際上是戲稱，沒有實授），家裡面也是金銀成車，牛馬成群，大富大貴。老太太解放後才沒的，最後面沒有福，癱炕上二年，遭罪了。那會遼東鳳凰城白旗滿州旗人人家窮，房子漏風，吃喝也不受。癱炕上的老太太會是什麼樣，那可想而知。
老太太輩大，老郭佳又是官宦，大奶奶這個稱呼鳳凰城和岫岩廳沒有幾個人可以叫，老太太算一個，郭羅大奶奶是官稱，大奶奶是族稱，大奶是堡子里的稱呼。大奶臨了長期卧床，一口痰沒上來，人就憋著了，只有出氣，一絲絲，一會兒就沒有了呼吸。人抬上床，衣服也都穿好了，西溝里大先生來的時候說天熱，從窗戶出去，人手來了就抬，還沒有上窗檯，大奶嗓音出來了，小聲咳嗽一聲。老大老三都聽到，大先生手急，一下就扯開佛經，大奶真活過來了。喪事辦成了喜事，大奶緩了幾天就好了。
上秋的時候，大奶精神頭緩回來了，西溝里大先生來家看大奶，大奶說夏天晚那天她自己是真走了。那會兒大奶睜眼看見的是一大片草坪，軟軟的，綿綿的草甸子，特別大，周遭能看到的地兒是白雲，飄著的，身子平躺在草上，熱乎乎的，還有香氣，有人跟大奶說話，聽聲音就是老大爺和大老爺在邊上說話，大奶覺得自己身子開始離地兒，有幾寸高，手和眼睛還能看到身邊的草，那草那個軟乎，像段子被面那麼軟那麼柔。嫩綠嫩綠的，風吹的草會動，躺著可舒服了。
大奶真想那地兒，就跟大先生叨咕，將來有一天能去到那裡就愈心了。遼東鳳凰城白旗老滿洲旗人人家從草原上來的不多，老輩上有，多都是傳說。後堡子里從前坎上的廟裡有喇嘛，紅衣喇嘛起初烏拉烏拉說啥沒人會聽，就以為是念經，後來韃子營那邊來的蒙古八旗韃子香香老來廟上，才知道喇嘛是說蒙古話，旗人也聽不懂。慢慢的喇嘛混熟了，也在堡子里走動。吃喝都隨旗人，不挑揀。喇嘛最好講的就是草原，叫人嚮往，藍天白雲牛羊成群。大奶小時候的記憶七八十年早就忘了了，這大喇嘛來了都給喚醒了。後來大奶走了，後堡子里的老滿洲旗人都說老太太回老家了，那兒有草原，天是藍的，草肥，嫩綠嫩綠的，水特別清亮。
作者鳳城白旗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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