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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爾早期弗萊堡時期的真理觀

在早期弗萊堡時期(1919—1923),海德格爾思想的核心問題是「實際生活經驗」。這一時期,「真理」問題還沒有獲得後期海德格爾所賦予它的那種地位。但是,通過對「實際生活經驗」,尤其是其具有的「前理論」和「動蕩」特徵的闡釋,早期弗萊堡時期的海德格爾已經獲得了一種異於傳統的真理觀,而且它作為海德格爾意義上的「起源」根本性地影響了他後來的真理觀。

回顧海德格爾思想發展的最初歷程,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實際生活經驗」從一開始就與真理問題密切相關,它是從海德格爾追求「生活之真理」的原初動機中涌流出來的。在1919年的戰時亟須學期講座中突入生活體驗領域之後,他不僅反對把真理看作有效性,也反對把真理理解為有價值的東西,而是認為實際生活自身就在真理中,它自身就是為真的存在,就是真理,從而最終回溯到實際生活經驗自身的真理。1921年夏季學期的講座《奧古斯丁和新柏拉圖主義》表明:這種「生活的真理,不是理論的」,而是前理論的,是最為原初意義上的真理。

在戰時亟須學期講座中,海德格爾第一次使用了希臘詞「a-letheia」,即「去—遮蔽」,來表示「真理」。這意味著,真理與非真理之間有內在的、根本性的關聯。在1920/21年冬季學期的講座《宗教現象學導論》中,他有了如下洞見:一方面,本真的自我在自身中攜帶著假象,由於受到種種誘惑,本真的自我一再地在實際生活中遮蔽著自身;但另一方面,在將自身交付給自足的實際生活而沉淪的傾向中,也存在著朝向真理的傾向,因為面對由畏敞開的可能性,周圍世界性的意蘊可以不再被考慮,本真的自我可以被顯現和經驗到,海德格爾稱此為「生存論的真理」。

1921/22冬季學期的講座《對亞里士多德的現象學解釋:現象學研究導論》則進一步表明:「實際生活經驗」或「此在」自身向來就處身於「沒落—反沒落」的動蕩之中。也就是說,它向來就在真與非真的雙重運作之中。而這恰恰就是最為原初的生活之真理,或者說生活之真相。據此,海德格爾在《那托普手稿》中明確指出:沉淪是生活之實際性的一個構成性因素,它不是生活之偶爾出現的邪惡特徵,而是無法徹底消除的。

1923年夏季學期的講座《存在論——實際性的解釋學》是海德格爾早期弗萊堡時期最後一個講座,也是他這一時期思想的總結與深化。在該講座中,海德格爾認識到,「邏各斯」是實際生活顯明自身並揭示存在者的一種特殊方式。在其原初意義上,「邏各斯」並不是指理性,而是指言談、言說。作為言說的邏各斯具有特殊的「使之為真」的可能性。也就是說,它能將先前遮蔽著的東西揭蔽。另外,海德格爾還發現,只有出自意蘊的先行展開狀態,並在此展開狀態之中,此在才能遭遇到存在者。這一展開狀態具有兩個統一的特徵,即先行可得和公共世界的先行顯現。此在與意蘊原本就處於一種親熟狀態中,所以它對此展開狀態是有所知曉的,或者說對之有一種先行的領會。在這種「擁有先行領會」的意義上,海德格爾把「此在」稱為「真理」。在「此在」的真理中顯現自身的東西,則在「被揭蔽狀態」的意義上在真理之中。

尤為重要的是,在《存在論——實際性的解釋學》講座中,海德格爾已經明確看到:自我遮蔽屬於存在的「存在特徵」。這裡,他是從兩個層面闡述「自我遮蔽」的:一方面,它指實際生活總是以某種方式顯明自身,但是以浮雕的方式,即總是將自身的某些方面驅入暗淡之中;另一方面,它是指實際生活經驗雖然總是對自己的存在及存在自身有先行的領會,但這種先行的領會通常是非本己的,即本真的自我通常沒落在周圍世界之中而不顯現,本真的自我理解需要通過反沒落的運動爭而後得。

海德格爾在早期弗萊堡時期對「真理」的這種理解,從根底上引導著他馬堡時期的「真理」觀念。

海德格爾馬堡時期(1923—1928)第一個講座(1923/24年冬季學期的講座《現象學研究導論》)的前言提出了現象學研究的基本問題,其中雖然不涉及「真理」問題,但是包括「語言」問題。在該講座的第一部分,海德格爾探討了亞里士多德的「現象」和「邏各斯」概念。他指出:對於現象之「光」而言,「暗」完全是肯定性的東西。作為此在的一種存在方式的語言可以把現象帶入光明之中,但由於語言總是把某物作為某物來說,因而存在著把被言說者作為他者而不是其自身來看的可能,因而欺騙、假象、遮蔽的可能性一開始就同時存在了,以至於只要此在作為言說而在,那麼它自身就是「虛假」的來源。可以說,在語言的實際性中就存在著謊言,恰恰是語言遮蔽著事情。這樣,在「自身顯示自身」這一原初意義上的顯現者就會成為假象。而且,此在越是具體地在世界之中,虛假就越本己。這顯然是海德格爾早期弗萊堡時期真理觀念的進一步深化和具體化。

而且,在1923/24年冬季學期的這個講座中,海德格爾通過對笛卡爾真理觀的探討,第一次專題性地討論了真理問題——什麼叫作生活和此在的真理?他指出,真理不是理論認知的特徵,而是生活自身的基本狀態。但是,如1924年夏季學期的講座《亞里士多德哲學的基本問題》所指出的,此在首先、通常、最初並不在其本己的「此」之中,而是生活在常人之中。它沒有看到或故意逃避自身的被揭蔽性,因為在其被揭蔽性中顯現出來的是生活的真理,即其無家可歸狀態。所以,本真的生存狀態需要通過某種牽掛的方式,從其他可能性中被搶奪出來,而且這種「搶奪」也是可能的。海德格爾在1924年題為「時間概念」的講演中指出:此在的本真性是其存在的最極端可能性,而死就是這樣的一種可能性,因而通過先行到死中去,此在就能在對「無」的畏中,決斷本真的生存。因為,在這畏中,在世界中存在被轉換成了純粹的不在家。所以,1924/25冬季學期的講座《柏拉圖的〈智者篇〉》明確說道:真理是一個褫奪性概念。1925/26年冬季學期的講座《邏輯學:關於真理的追問》則又說:本真性和非本真性是此在之存在的基本可能性,真理問題與存在問題相互纏結。這樣的真理觀念顯然同樣源自海德格爾早期弗萊堡時期對「實際生活經驗」之動蕩的理解。

由上述可見,海德格爾顯然並不像圖根特哈特所說的那樣,在《存在與時間》第四十四節中才第一次展開真理概念。海德格爾馬堡時期對不同意義和層次上的真理的理解,在其早期弗萊堡時期的思想中就都已有相應的萌芽了,前者歸根結底導源於「實際生活經驗」的顯明性、浮雕性、歷史性、實際性等前理論特徵和「前構—回溯」「沒落—反沒落」的動蕩特徵。要恰當地理解海德格爾馬堡時期的真理觀,就需要返回他早期弗萊堡時期通過對「實際生活經驗」的闡釋而獲得的真理觀上來。不僅如此,熟悉海德格爾後期思想的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海德格爾馬堡時期之後的真理觀念的核心要素同樣可以在其早期弗萊堡時期的真理觀中找到「起源」。

(作者單位: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哲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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