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颯專欄｜一隻香蕉的非正常死亡
李颯
一、一隻香蕉為什麼能賣到15萬美元？
卡特蘭的作品《喜劇演員》
2019年12月在邁阿密海灘巴塞爾藝術展上，一根用膠帶粘在牆上的香蕉被被命名為《喜劇演員》，並以15萬美元的價格售出，更令人驚奇的是，這已經是該藝術展上售出的第3根香蕉。它被一位名叫戴維(David Datuna)的行為藝術家取下，並且當場吃掉。戴維在Instagram上發布了他的行動視頻，他稱這是一場名為「飢餓的藝術家」的「藝術表演」。
重要的並不是香蕉，畫廊出售的實際上是一張授權書（COA）。在這個事件中，畫廊和藝術家知道他們賣的是什麼，收藏家和美術館知道他們買的是什麼，大眾只是看了個熱鬧，並用在網路上的傳播流量為這張證書增加了價值（流量就是價值）。這是二戰後當代藝術的一個重要特徵：當代藝術與金融業的結合。當代藝術成為了一種可以獲取暴利的金融產品，可以像金融產品一樣在市場上隨意炒作（類似紙黃金交易）。
為什麼一隻香蕉可以賣到15萬美元，因為它實際上是一種金融產品。
畫廊出售的實際上是這種授權書（COA）
二、9000萬美元的《兔子》
2019年5月15日，佳士得紐約戰後及當代藝術晚拍中，傑夫·昆斯的作品《兔子》如約上拍，加傭金以9107.5萬美元成交，摺合人民幣6.26億元。創造了在世藝術家最貴紀錄。
傑夫·昆斯的作品《兔子》
這件作品的驚人的價格證明了三件事：
1，金融資本的強大威力；
2，藝術作品文化價值與商業價值的分離；
3，當藝術成為一個金錢符號，這不是藝術的勝利，這是藝術的衰落。
三、當代藝術不再等同於「美」，而是一種問題意識
藝術就是「美」，這給一個誤解。正像美國藝術理論家阿瑟丹托的著作《審美的濫用》中所說，美是生活中最重要的品質，但美並不是藝術中最重要的品質。
「美」意味著靜態的結構，「問題意識」意味著主動的探尋和思考這個世界，答案不再是唯一的。當然，當代藝術並不排斥「美」，但並不特意為了追求美。
四、藝術成為了「思考有關於人的一切問題」。
由於20世紀初世界發生的劇烈變化（一戰和二戰的爆發），藝術給自己來了一次「大手術」，藝術成為了「關於人的一切問題的思考」。它不想再壓制有關於人的任何思考、任何探索、任何嘗試，壓制有關於「人」的任何可能性。它不斷拓展有關於「人」的各種理解，釋放人的各種可能。我們今天看到了無窮無盡、千奇百怪的「藝術」。
五、藝術家創作可以不需要邏輯，但是藝術史是邏輯判斷
藝術家個人在創作可以不需要邏輯（隨心所欲，感性衝動，至少表面如此），但藝術史的判斷是邏輯判斷。藝術史上任何重要的一件藝術作品的判斷都有邏輯依據。比如馬列維奇1913年創作的《黑色正方形》，如果僅看作品本身，只是在一張白紙上用鉛筆畫了一個黑色大方塊，完全無法理解。但是放在藝術史上來觀察，20世紀的現代藝術運動：從現實主義完全寫實的風格；到印象派轉向平面化、強調光線的影響；到後印象派強調主觀的感受；到立體主義切碎畫面重新拼貼；到未來主義強調運動；到形而上畫派強調思辨，等等，一直到馬列維奇走到了抽象藝術的極致，一個純黑色的方塊。在藝術史的結構中，這件作品的邏輯演變非常清晰。現代主義藝術通過一系列藝術運動的演變，體現了從寫實到抽象，不斷追求主觀性，對歷史的不斷反思，以及追求精神純粹性的不斷演變的過程。
藝術史是邏輯判斷。
馬列維奇1913年創作的《黑色正方形》
六、當代藝術的一個重要標準：力量和深度
在今天，藝術可以是有趣、即興、好看，愉快，好玩兒、輕鬆、淺薄、無聊、娛樂、麻木、沉悶、瘋癲、嘻哈、顫抖、晃動、磕巴、搖搖擺擺、稀里糊塗、上上下下、奇奇怪怪、無病呻吟、裝瘋賣傻、故弄玄虛、胡說八道，反正隨你高興，藝術可以是任何東西。
但是在藝術史上，能真正獲得尊重和普遍認可的，仍然有力量和有認知深度的作品。
七、當代藝術的轉折
今天，全球秩序正在發生深刻轉變，中國融入世界的願望非常強烈，全球化和國際化的趨勢會日益清晰和明顯。尤其在藝術方面，中國和世界越來越會用同一個標準來討論和比較。在國際上，沒有人強調當代藝術，大家只談藝術（都是當代藝術）。隨著中國與世界的融合，當代藝術會越來越重要。這是一個歷史的機遇期，在國際上，隨著時代的轉變，西方也在討論藝術的危機。而中國社會由於快速發展社會釋放出巨大能量，為藝術家提供了很好的思考和體驗的背景，具有很大的可能性。
我個人的幾點看法：
1，當代藝術，證明的是我們在這個時代的文化價值。
2，學藝術不要指望發財，那不現實，少數藝術家的成功（和金融資本的結合），除了個人的運作能力，有很大的偶然性。
3，當一個時代過去，能留下來具有持續影響的，是文化、藝術、思想。科技發展日新月異，改變世界。但如果沒有思想，沒有藝術，人類或許仍然陷入黑暗世界（自相殘殺）。
4，謀生很重要，但藝術是一種信仰，是一種精神支持。文化是真正能夠安定人心的東西。熱愛藝術，可以獲得幸福感，避免個人的「精神坍塌」。
李颯
2019年12月18日
（本文為2019年12月17日下午在北京服裝學院藝術樓802講座的概述）
本文為作者本人觀點，不代表本網站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