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天下 > 兩位北京岩友的酋長岩攀登小記

兩位北京岩友的酋長岩攀登小記

編者按:

可能沒有哪塊岩壁像酋長岩那樣受到全世界攀岩者的矚目。2019年,我們很高興地看到有越來越多的中國攀岩者向酋長岩進發的消息,更令人激動的是其中兩支中國隊伍成功登頂,第一支是常駐美國的吳爭和田野,他們經由「The Nose" 線路抵達;但第二支隊伍離我們更近,他們是常駐北京白河的小聶和Griff,在今年11月經由賽勒斯牆(Salathe Wall)線路登頂。小聶也特別撰文記述了他們的攀登過程。

本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白河攀岩基金」,由作者小聶授權轉載,也在此祝賀他們!

2019年的11月,我和搭檔Griff在美國優勝美地國家公園的酋長岩千米大牆上睡了四晚,終於經由賽勒斯牆(Salathe Wall)線路登上了頂峰。這對於兩個都是第一次來到美國的白河土著來說,簡直就是做夢都要笑醒的好事。一個月後,在北京的家中,翻看當時的照片心情依然有些激動,謹以此文獻給讓我們學習、成長、生活的白河。

休息日酋長岩合影

攀登過程概述:

Day1: 沿公園固定路繩(5段)吊包加攀登至P14頂。下降回地面,宿車裡。

Day2: 休息日。

Day3: P1-P14,大約早上8點開始攀登,小聶AID領攀P5的C1 部分時沖墜9米受傷,改為推上升器,Griff領攀至P14,平台露營(Bivvy)。

Day4: P15-P20,Griff領攀,小聶跟攀推上升器。The Alcove平台露營(Bivvy)。

Day5: P21-P25,暴晒、疲勞導致犯錯,差一點兒包掉下去。The Block露營(Bivvy)。

Day6: P26-P31,P31一共12米的C2,天黑後AID了一個多小時,到平台後已經晚上9點多,全程最晚的一天。Long Ledge露營(Bivvy)。

Day7: P32-P35,下午兩點半登頂,吃飯、拍照後感覺下山時間不夠,山頂露營(Bivvy)。

Day8: 背大包徒步 沿固定路繩下降三段 背大包徒步,中午回到停車場。

賽勒斯牆(Salathe Wall)線路示意圖(圖片來自網路)

此次攀登於我個人而言完全是一個意外,在之前的十月初,先於我到達美國的Griff在初步適應後已經和我們的朋友飛馬一起搭檔嘗試了一次賽勒斯牆(Salathe Wall),由於線路塞車、檔期等問題在一半多的位置選擇了下撤。彼時的我剛剛從新疆吃喝回來,正一門心思的趕工幹活兒,體重也在穩步增長。十月中,飛馬回京出差,在飯局中聊了聊線路以及目前缺人的情況後我才開始認真考慮這件事情。憑心而論,酋長岩、1000米、賽勒斯牆,單這幾個詞兒就足以讓我動心。更重要的是,這種級別的大活兒,前期準備是否充分已經決定了至少一半的成功率。而我的朋友們已經把前期工作都做好了,甚至還試攀了一次,而我,只需要攜帶個人裝備就可以去嘗試傳說中的六級大牆線路,這樣的機會可不常見。因此,沒有太多的猶豫,10月30日,我的美簽在拿到兩年多後終於第一次派上了用場。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天的經歷似乎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酋長岩(EL CAP)、4號營地(Camp4)、失落之箭(Lost Arrow)、半穹頂(Half Dome),這些往常存在於視頻、圖片、文字中的地方驟然出現在你的面前,不禁有一種眼花繚亂的感覺。尤其是酋長岩,對於一個在白河成長的花崗岩選手來說,簡直百看不厭。在峽谷的13天中,我們休息日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在它面前的草地上一邊曬太陽,一邊眯著眼睛數牆上的隊伍。通常鼻子(Nose)上最多,賽勒斯牆(Salathe Wall)次之,其它線路零星。有的時候我們晚上經過也會停車呆一會兒,數一數岩壁上的星星,Griff跟我說在上個月,攀登旺季里,鼻子(Nose)上不光有星星,還有銀河。差不多快要離開的那個晚上,我突然明白為什麼叫鼻子(Nose)了,因為那天我似乎看到了眼睛。

4號營地(Camp4)朝聖

整個賽勒斯牆(Salathe Wall)的攀登過程現在回想起來其實相當順利,天氣爆好(甚至有些曬);只有一晚算是夜攀,到九點多也結束了;完全按照計劃趕到了Bivvy地點;吊包是很累但是也沒有比在國內累;食品和水的攜帶量剛好富餘一點兒;錐痕(pin scar)確實不好對付,第一天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但是熟悉了不對稱機械賽(offset camalot)和圖騰塞(Totem Cam),再加上端正態度以後,也不是什麼問題;我碰到的最難處理的兩段C2,掏出灣區親友團支援的DMM不對稱微型岩塞(offset micronuts)後有如神助,唯一的問題是加了體重以後不容易取,最終還是留了一個在上邊;有的C1 也是特別的水,原因是前人留下了很多固定保護,主要是銅頭(copperhead)和微型岩塞(micronuts),爬起來也就是個C0 ;第五段的沖墜算是一個小的插曲,但是說實話9米的沖墜除了造成一些皮外傷外,心理上並沒有什麼影響,當然肯定是有點兒懊惱自己的毛躁和後續大部分只能推上升器了。我們當時還開玩笑說定級真准,果真是C1 ,差一米就C2了。

Griff領攀

當然這種順利其實是建立在前期大量的準備工作基礎上的,對於賽勒斯牆(Salathe Wall)這種6級線路,研究路書是非常重要和繁複的一項工作,在我到達之前Griff就已經比對過最少三個版本的路書,對於線路中的幾處難點如何通過也查詢了不同版本的攻略。最後列印了兩個版本的路書,一人攜帶一版。我手裡的這一版最為詳細,35段的路書A4紙需要六頁,詳細列明了每一段的長度、塞子尺寸、地形、保護站類型、吊包注意等等細節。整個攀登過程中我們還經常拿出來互相校對,查看注意事項。另外,Griff之前還專門和我們的朋友笨笨一起爬了酋長岩的東拱璧線路,熟悉了下降點,這些,都是我們順利完成的基礎保障。

我攜帶的路書第六頁

相比於之前在國內的幾次大牆攀登嘗試,峽谷攀登給我的最大感受其實是踏實。這裡的條件實在太成熟了。雖然十一月已經過了攀登旺季,但是在牆上的那幾天,每天還是有人從你身邊經過,大家錯身而過整理裝備的時候一般用英語聊幾句閑話,通常都是先問個好,然後是今天什麼計劃之類。接著一回身和自己的搭檔又換成母語溝通(除英語外,說西班牙語的居多)。因此整個攀登過程除了身體上的疲勞之外其實氛圍相對輕鬆,並且又有直升機救援能力超牛的YOSAR(優勝美地搜救隊)托底,這樣的待遇在國內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空中的桶包

從1947年峽谷攀登的黃金時代開場至今,70餘年的歷史已經走過。1961年完成賽勒斯牆(Salathe Wall)首攀的隊伍花費了9天半,他們沒有現代意義的攀岩鞋;沒有上升器,使用抓結;沒有機械塞、岩塞,使用岩錐。72年後,我和搭檔配備了最好的器材,拿到了詳盡的線路信息,花費6天完成了一個各段保護站已經打好掛片,錐痕(pin scar)遍布,大量未取走的固定保護(岩錐、銅頭、機械賽、岩塞、微型岩塞)可以直接使用的賽勒斯牆(Salathe Wall)。此賽勒斯牆早已非彼賽勒斯牆,我認真的評估過,即使是擁有了現代的最新裝備,彼賽勒斯牆,9天半,依然是我們目前力所不能及,這就是差距。當然彼賽勒斯牆早已不在,現在的峽谷,給我的感覺更像是成年climber的大型遊樂場。世界各地的大牆愛好者匯聚於此,大家玩法各異,樂在其中。和我們一樣初來乍到苦中做樂龜速推進的不少,以前在國內吊包總覺的苦,去了那兒才發現比我們吊的重的隊伍有的是,我們是一大一小兩個包,好久不練了剛開始也是齜牙咧嘴,後來在現場至少看到了兩支隊伍都是兩個大號桶包加一個中號桶包或者吊帳的配置,感覺人家這是要帶著女朋友上去過日子的準備。並且三個包是一個人單獨操作在往上弄,兩下一比較,我們這點兒東西自然不算什麼,心態一轉換,連包都輕了不少,這就是開眼界的好處吧。當然除了我們這種老派的玩法兒,新鮮的花樣也多的是。有的隊伍休閑輕鬆為主,只爬個前10段就降回地面;有的隊伍提前在幾個露營(Bivvy)點存儲些物資,通常是為了紅點完成;還有人從頂上降下來只為死磕靠近頂部的難點;至於隔壁的鼻子(Nose),更是時不時上演一出速攀遊戲。總之,這裡當之無愧是世界大牆攀登的中心,每一個熱愛攀岩的人都能夠享受其中。

帶了吊帳上來磕難點動作的日本組合

現在回憶自己在線路上的5天4晚,傷口的疼痛、身體的疲勞都已經模糊,印象最深的反而是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第三晚睡覺的斜台,如果沒有腳底下的那幾塊兒石頭,真的會出溜下去,為此除了防潮墊沒法兒栓起來,我連睡袋都連上扁帶了。還有第四晚的Long Ledge,真是又長又窄,最尷尬的是兩邊往下看都有營地,小便可是費了事兒。前半夜的月光好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能見度高的原因,必須把帽子拉下來蓋著眼睛才能睡覺,否則就感覺有個燈在照著你;後半夜醒來通常看一會兒星星,這是我有過最好的Bivvy體驗。

第四晚露營平台

峽谷里除了大牆當然還有很多經典的單段線路,比如我們後來和灣區的朋友一起去的餅乾崖(cookie cliff)岩場,非常乾淨漂亮的單段傳統、運動攀線路,另外還有難度C3的器械攀登線路,最熱門的線路周末都需要排隊,只可惜我的手傷沒好,只能眼巴巴的望著流口水。最後的兩天我們又去到優勝美地國家公園海拔較高的另一處區域,圖奧勒米草甸高地(Tuolumne Meadows),這裡的攀登歷史比峽谷里還要悠久,我們爬了風景明信片級別的教堂尖峰(Cathedral Peak)西塔線路,乾淨如水洗過一般的白色花崗岩,因為過了攀登季,曠野四顧無人,相比前幾天還在賽勒斯牆(Salathe Wall)上苦逼吊包的日子,真的稱得上愉快了。四段最難5.9到頂,夕陽西下,擺拍完畢從另一側下撤的時候已經傍晚,繩降一段後是沿著長距離的斜面(slab)下行,主要考驗的是在陡坡上尋找坡度較緩地方下來的能力,那一個小時是相當的刺激,有的地方我是坐著蹭的,還有的地方需要倒攀。有驚無險的回到林中小路,一顆心又有點兒惴惴,因為打從你一進國家公園從工作人員到指示牌都警告你這裡有熊,露營時所有食品甚至牙膏都要放到防熊箱里,開始我還不以為意,因為峽谷里人太多了,直到一天早上真的在路邊看到兩頭。而那天晚上我們是在人煙稀少的高地地區,手機也沒有信號,我在小路邊上認真的找到一根粗樹枝給自己壯膽,快速徒步了一個小時回到停車場,跟在後邊的Griff肯定很納悶,因為上午徒步接近的時候我一直走不快,拉在他後邊挺遠。

Apple在Cookie Cliff爬一條經典的單段傳統,右側是一條熱門運動攀線路

13天的峽谷生活悠然而過,回到白河,我常常想起一個問題,2017年我剛剛入坑大牆的時候曾經和朋友一起討論過國內大牆訓練環境的問題,至今我的觀點並沒有改變。目前而言,雖然和美國那邊相差甚遠,但是白河峽谷依然是國內大牆訓練最好的地方,沒有之一。而我們作為唯一的一支完全是在國內攀爬訓練的隊伍,能夠去美國短期內拿下一條6級線路也是一種證明。12月初的分享會之後很高興能有新的朋友私下裡表示對於大牆攀登的興趣,相比於國內蓬勃發展的運動攀,大牆攀登需要掌握的東西更為複雜,需要更多有針對性的訓練,希望我們的經歷能夠給感興趣的朋友提供幫助,也希望未來在優勝美地能夠看到更多國內的隊伍。

EL CAP登頂照

參考資料:

賽勒斯牆(Salathe Wall)線路簡介

酋長岩上的第二條線路(第一條是鼎鼎大名的鼻子(Nose)),難度定級Grade VI 5.13b/c或者5.9 C2,35段,總長3500英尺(1050米)。

線路名稱是為了紀念峽谷攀登黃金時代的開創人物約翰·賽勒斯(John Salathe)。

1961年由峽谷攀登黃金時代的代表人物羅賓斯(Royal Robbins)、普萊特(Chuck Pratt)、弗洛斯特(Tom Frost)聯手耗時9天半首攀。

1988年,托德·斯金納(Todd Skinner) 與搭檔保羅·皮亞納(Paul Piana)用時九天紅點完成,定級5.13b。這也是第一條以自由攀登方式(free)完成的大牆線路。

1995年,阿歷克斯·胡博(Alex Huber)在賽勒斯牆的基礎上開發了搭便車(Freerider),兩條線路有四段不同。1998年胡博兄弟紅點完成了搭便車,定級5.13a。

2017年,艾利克斯·霍諾德(Alex Honnold)沿著搭便車(Freerider)線路以無保護攀登方式(free solo)登頂酋長岩,記錄該過程的紀錄片《Free Solo》獲得2019年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獎項。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岩點 的精彩文章:

潘愚非宋懿齡提前鎖定奧運入場券,張悅彤帶傷完賽
殘酷啟示:頂尖高手 Brad Gobright 的最後一次繩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