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高等學府中的妖孽
楊佩昌
2019-12-27 14:32:33
摘要：好在納粹政權也僅僅是曇花一現。隨著大海的退潮，妖孽紛紛被打到沙灘上。投身於魔鬼的海德格爾和萊納德們被大學掃地出門，成了世人唾棄的對象。而海德堡大學也恢復了人文主義的校訓：服務於真理、正義和人文的生命精神。
1933-1945，這是德意志歷史上最黑暗、最可恥的一頁。12年時間不算太長，但短暫的亂世卻頻出妖孽，就連本該聖潔的高等學府也未能倖免。
有這樣一種人：著作等身，是某一領域的巨匠。在光明而正常的時期，真可謂德高望重，深受世人愛戴與景仰。當亂世來臨，這個人就露出了妖孽的原形。符合這一特點的首推海德格爾。
海德格爾
海德格爾是何許人也?德國著名哲學家，出版有《存在與時間》、《形而上學導論》、《康德與形而上學的問題》等哲學巨著，是20世紀存在主義哲學的創始人和主要代表之一。如果沒有納粹政權的出現，誰也想不到這樣一位宗師級的人物居然是個大妖孽。
1933年納粹掌權後，弗萊堡大學原校長憤而辭職，海德格爾接任校長一職。同年5月，海德格爾加入國社主義工人黨，並於就職典禮上發表了支持納粹的演講。他在布置有多面納粹旗幟的禮堂里，向大學生們暢談國家的新方向、哲學及大學在納粹運動中的位置。他憧憬一個在希特勒領導下復興的偉大德國。隨後，海德格爾帶領960個教授公開宣誓支持希特勒的國社主義政權。
海德格爾表現出對德國國社主義前景的巨大熱情，並且宣稱德國大學的課程會成為「國社主義堅持到底的一場艱巨鬥爭，不會被天主教和人類觀念所淹沒」。他認為，身處歷史的轉折點，應將哲學與政治融為一體。他表示，像國社主義這樣「偉大的東西才能經受暴風雨的考驗」。「我們的民族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這個民族的鄰族是最多的，所以德國是遭遇危險最大的純哲學國家。對於這次任務我們很有把握。但是這個民族僅僅能意識到，就其本身來說命運會引起共鳴…而且會創造性地檢查它的遺產。所有的一切都暗示著，作為一個歷史性的民族，這個民族必須前進，這樣西方歷史就會跨越他們未來事件的中心並進入生存力量的原始國度。」
儘管海德格爾在思想上擁抱納粹，但他的身體卻迷戀上一個猶太女人-著名哲學家漢娜·阿倫特，這真是個不小的諷刺。
事實上，積極擁護新政權的哲學家並非海德格爾一人。納粹成功上台，讓很多哲學家由保持距離轉為積極擁護和支持。至1940年，德國幾乎半數的哲學家加入了納粹黨。哲學家、圖賓根大學教授馬克斯·馮特狂熱支持種族主義和國社主義運動。他宣稱，只有在「偉大的時代，人民中才有偉大的領袖產生。」他號召德國人不要辜負這個時代。「元首的理念必須滲透進我們全部的公共生活。讓我們相信這個元首是負責任的，他只需對上帝負責。」
如果說人文科學的學者捲入政治情有可原，那麼自然科學領域的名家熱衷於政治並成為幫凶就讓人難以理解了。德國知名的物理學家菲利普·萊納德就是這樣一號人。
菲利普·萊納德絕非等閑之輩，他由於對陰極射線的研究而獲得了1905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陰極射線應用廣泛，電子示波器中的示波管、電視的顯像管、電子顯微鏡等都是利用陰極射線在電磁場作用下偏轉、聚焦以及能使被照射的某些物質,如硫化鋅發熒光的性質工作的。高速的陰極射線打在某些金屬靶極上能產生X射線，可用於研究物質的晶體結構。陰極射線還可直接用於切割、熔化、焊接等。
菲利普·萊納德的貢獻可不止陰極射線，不像某些人一輩子躺在一項研究成果上睡大覺。他用實驗發現了光電效應的重要規律、光譜線的本質，還提出過一種原子結構的設想。
就是這樣一位卓越的科學家，卻成了支持納粹的魔鬼。
萊納德持反猶太人的種族主義立場，從1920年起在多次在公開場合批判猶太人科學家愛因斯坦，並鼓吹所謂的「德意志物理學」。希特勒上台後，萊納德加入了納粹黨，成為希特勒忠實的科學顧問，宣揚希特勒的種族主義和排猶主義理論。而作為回報，納粹黨把萊納德樹為雅利安物理學的領袖、納粹在物理學界的代言人。
除了個人支持納粹的現象，德國大學也出現了修改校訓的鬧劇。這裡要說說德國的第一學府-海德堡大學。
海德堡大學
海德堡大學創辦於1386年10月18日，是德國最古老的大學，也是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大學之一。自十六世紀的下半葉始，海德堡大學就成為歐洲科學文化的中心。截至2015年，共有56名諾貝爾獎獲得者在該校學習、任教或從事科研工作，獲獎人數居德國大學第一。此外，還有18位萊布尼茨獎(世界上獎金額最高的科學獎項)和二位奧斯卡獎獲得者。著名哲學家黑格爾曾任教於海德堡大學，在這裡寫出了享譽世界的名著《哲學全書》。社會學巨匠馬克斯·韋伯於此發表了兩篇著名的演講「以學術為業」和「以政治為業」，對學者與政治家的操守做出了極為個性化的回答，這無疑代表了海德堡大學當時的的人文理想和科學精神。存在主義哲學大師雅斯貝爾斯在海德堡大學執教23年，他用「作為精神生活方式的海德堡」來對大學表達讚譽。納粹上台後，雅思貝爾斯因妻子的猶太身份而受到當局的迫害，這位德國著名的哲學教授隨即失去工作，他的作品被禁止出版，妻子不想連累丈夫的學術前途而要求丈夫放棄自己，雅思貝爾斯回答說：「我如果這樣做的話，我的全部哲學沒有任何意義。」
這就是名副其實的名校、名師。
海德堡大學在中世紀就確立了自己的校訓：神聖精神(heiliger Geist)。宗教改革後，人文主義興起，德國古典主義和浪漫主義吹進了校園。於是，海德堡大學校訓相應修改為：生命精神(Lebendiger Geist)，全稱為：服務於真理、正義和人文的生命精神(dem lebendigen Geist der Wahrheit,Gerechtigkeit und Humanit?t zu dienen)。
然而，一旦妖魔當道，名校也不得不低下高貴的頭顱。
希特勒上台後，海德堡大學第一個宣布追隨國家社會主義，第一個承認領袖原則，宣布無條件服從「元首」，同時深刻領會元首的旨意，將校訓修改為：德意志精神(deutscher Geist)。從生命精神到德意志精神，儘管只是一步只差，卻有天壤之別。
一個原本崇尚人文主義的高等學府，就此成為國社主義的大本營。僅僅是1933年就有25%的教授主動或被動辭職，2位教授在種族清洗和政治迫害中被殺害。在五月的焚書運動中，海德堡大學學生也最為積極，學生社團隨著衝鋒隊闖入當地書店甚至民宅，把「非法圖書」揪出來丟到大學廣場上付之一炬。此後5年間，德國大學掀起學生檢舉教師、教師相互誣告之風，被解僱、受迫害的教師達2800人之多。
好在納粹政權也僅僅是曇花一現。隨著大海的退潮，妖孽紛紛被打到沙灘上。投身於魔鬼的海德格爾和萊納德們被大學掃地出門，成了世人唾棄的對象。而海德堡大學也恢復了人文主義的校訓：服務於真理、正義和人文的生命精神。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大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