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農家樂：我們在虛擬的鄉村生活中究竟找到了什麼？
文丨三風子@bigfun社區
曾憶舊時好，QQ上線去「偷菜」
曾幾何時，我們或許都為這樣的一個遊戲痴迷過：
它沒有華麗的宣傳包裝，也不會給你搞出一套故作高深的世界觀。在遊戲中，你要乾的事只有一件：
種田。
簡簡單單幾塊田，再給你幾個初始的種子，讓你在這片小天地自由的耕種，不斷解鎖新的種子和道具。
你可以當一個勤勞的農夫，每天兢兢業業；
就算當條懶狗也沒什麼懲罰，最多少收一點莊稼；
眼饞鄰居家的收成好？沒問題，不告而拿也不會被警察叔叔抓到；
沒有對手，沒有排名，更沒有所謂的任務時限，你可以用很長時間去摸索，去體會。
最重要的是，這個遊戲沒有固定的結局。
當你不斷擴充田地，播種，耕耘，完成重重的挑戰，然後看著這片充滿希望的田野，收穫的是累累碩果以及心中的成就感。
也許這一刻就是我們在那個世界的永遠。
沒錯，我想稍微有一定網齡的讀者一定都玩過QQ農場這個早年間火遍大江南北的遊戲。曾記否，「偷菜遊戲」最火的那段時間，上至大爺大媽，下到學生小娃，就算不玩也知道這句「偷菜」是時下最熱最火的流行話題。
記得我初中高中那時候比較火的是QQ農場。當時沒有智能機的概念，也就沒那麼多王者農藥，天天酷跑之類看起來很「高大上」的手游。上網無非就是看看凍鰻，看看美女，玩玩DNF（地下城）、CS、CF、lol……還有「偷菜」。
而比起前面那幾個遊戲，QQ農場更容易上手，也花不了多少時間，一般都是當做消磨時間的小遊戲。要麼在家裡，用山寨的蘋果電腦；要麼是在微機課上，趁著老師不注意，登錄QQ空間，照顧一下自己和朋友們的「菜園子」。
但仔細想來，我花在「農場經營」上的時間反而要比其他遊戲更多一些。
因為十年前不像現在，學習與工作對網路的依賴性還不算太大。可以說網路也是還在摸索中學習走路的孩童。
所以各種「網路禍害論」層出不窮，大人對孩子上網總是圍追堵截似的管，以「耽誤學習」「傷害眼睛」等理由各種限制，這樣一來其他遊戲都很難玩得盡興。Dota，魔獸，CS這些「大遊戲」就算是玩，也只能隔靴搔癢似的玩一小會兒。用不多時就被叫去休息或者念書，終究難以爽到。
（另外現在看這個界面的小哥，總讓我有一種香蕉君的感覺）
唯獨農場不同，因為界面就是網頁，登陸方便快捷，還可以假託「找學習資料」之類的借口，在家長的眼皮底下矇混過關。
儘管那時娛樂手段比起現在少很多，但我們的快樂也很簡單。早上吃幾口飯，趕快來到學校替喜歡的女生做值日，上課的時候看看書，寫一大堆拙劣的小說，看看她的背影（有時候是睡顏），不知不覺就放學了；
路上順手買點吃的，回家慢悠悠的扒拉幾口飯去寫作業。晚上打開電腦，去她的空間踩踩，打幾局CS，然後登上農場，種點菜，去列表上為數不多的幾個人那裡偷一把；
臨睡前到52pk之類的海賊王中文站看看**的同人圖（那時候還不知道啥叫同人）和劇情分析，看看喜歡的動畫，做著長大了要去航海的夢，不知不覺睡著，醒來又是新的一天。
（52pk現在也沒了，以前有很多蠻「紳士」的內容來著）
如今喜歡的人一再讓我尊嚴盡失，最後相忘於江湖；海賊王落下太多，索性不看了；玩遊戲基本都是主機，電腦多用來寫作和工作。
唯一記得也唯一還能玩玩的，只剩現在略顯過時，當初卻風靡全國的「偷菜」了。
對了，不僅有可以「偷菜」的農場，還有一個QQ牧場，可以養一些小動物，乃至各種氪金寵物（不愧是騰訊爸爸），當讓我作為窮學生是沒什麼錢的……
後來又有了QQ餐廳。有趣的是這些都能聯動，農場牧場的產品，有些直接能當做餐廳的食材，從而減少運營成本。
坐擁三大產業的自己，儼然一個富豪大亨，同學之間探討這些東西，也有種商界大佬博弈論戰的感覺。
唉，這些少說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前些天莫名的喜歡懷舊，專門去自己的QQ農場走走看看，發現農場種的東西還沒有枯萎（廢話），而列表裡已經沒多少可以「偷」的了，和我一樣種了許多花里胡哨的作物，卻不知道收。
大家似乎都忘記了這茬事兒。
現在農場還能登入，牧場好像都進不去了，餐廳也找不到了。
我的回憶，我的童年，我的青春，我的學生時代……
破產了。
邂逅星露谷
回想自己二十多年的玩樂史，我時常會因為一些小小的細節而感動。或是《荒野大鏢客2》中不幹正事天天採藥打獵的亞瑟；或如龍系列裡不推主線，沉迷夜店與小遊戲的桐生與真島；或是《尼爾：機械紀元》中成天釣魚，連一周目還沒推完的2B……
這時我知道了自己終究不是什麼喜歡打打殺殺的硬漢，只是一個喜歡在遊戲里追求生活感的偽文青罷了。
後來入宅漸深，也接觸了不少更加「硬核」的農場經營遊戲，比如星露穀物語。
我對星露谷的感覺怎麼說呢？一見鍾情？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剛一上手就愛上了。
當我種下第一棵防風草的時候，當我第一次巡遊那個百廢俱興的農場時，總會讓我在辛勤勞動的成就感之外，品嘗到另一種感動。
這是來自回憶的感動。
或許對很多年輕一點的孩子來說星露穀物語是一部遊戲，一種生活，但是對首先經歷了QQ農場等「國內製造」的我這種「老人家」而言，更像是一種回憶照進現實的感慨。
當時我們或許沒接觸過牧場物語，但還是體會過那份耕耘與收穫的樂趣。而這份樂趣到了星露谷，得以延伸與拓展。
故事之初，厭倦了大城市的主人公似乎並不快樂，在JOJA工作的她被現實擠壓得如同罐頭裡的魚。直到她打開了爺爺的信，就此開始了一段新生活。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簡單而美好；專心經營農場的同時也會邂逅形形**的人，構築起溫暖的羈絆；在鄉間經歷不同於以往的種種奇遇，看到的一切都是新的；最後在新朋友的祝福之下，與喜歡的人勾指起誓，而這並非遊戲的結束，而是人生的另一個開始……
有時候去海邊釣個魚，聽著海灘潮湧的聲音；有時去森林伐木，風吹木葉；在這朝朝暮暮之間，心裡總會有些許的感動。
也許世間好玩的遊戲太多太多。昔開放世界，無限精彩，射擊格鬥，操作風騷，一代天驕節奏音游，手速飛快爽到飄，俱往矣，數休閑娛樂，種田賽高。
《星露穀物語》，或者說農場經營類遊戲，在這個充斥著各種大作神作的遊戲世界裡，總像山間的清泉，隱秘而又不會拒絕任何人。當你厭倦槍管的鼓噪，想要逃離戰鬥的喧囂，往往會在這裡獲得寧靜與短暫的休憩。
暗戀桃花源
我時常覺得我們對鄉間生活的愛，近似一種暗戀，想接近卻又不能真正的為她付出。
固然我不會再像某些硬核大佬一樣去普及這些遊戲的玩法機制，然後寫幾篇攻略受人膜拜，只能說點我這種喜歡胡思亂想的人偶爾在洗澡的時候想到的話題。
比如遊玩農場經營遊戲的些許感悟。
鄉村題材或者說鄉村背景的作品，向來都以其恬然淡泊的風格贏得大眾的普遍認同。從QQ農場，牧場物語，星露穀物語等遊戲的大熱，再到《悠哉日常大王》《小森林》等作品的好評如潮，都證明了我們對鄉間生活存在著某種嚮往。
而這樣的嚮往也恰恰說明了一個問題：
身處現代文明之中的我們，總是在某些時候想要從中逃離。
這種情形看似矛盾，但又在情理之中。當下我們所面臨的是一個科技發達，卻又無處不在透露著焦慮的世界。我們一直擔心著食品安全，戰爭，環境污染，網路暴力；又在疾病，謠言，工作，生活的壓力下苦苦呻吟。
現代生活愈發追求著「快而好」，可美好的外衣下實則是「快而糙」。我們已經很難用一生去打磨一本小說，因為你得出名才有更多的人去看；也不會死心眼的把所有的愛傾注在同一個伴侶身上，甚至這份痴情與執著還會成為笑柄。
快節奏，快節奏，快快快，快到崩壞。我們巴不得自己有114514個分身！
可我們這麼趕又為了什麼呢？為了做出快餐式的文學，為了讓效率一快再快，為了博眼球為了掙流量……
這樣的人生我們也許生下來是無法選擇無可避免的，因為社會不會倒退，亦或者說無法倒退，但我們仍舊有說出「累」「煩」「鬧心」的權利，仍舊在心底有著逃出這種囚籠的渴望。
正如星露穀物語開頭的劇情那樣：單調枯燥的辦公室里，對這一切感到煩悶的我們（主人公）拿出了爺爺的信，下定決心去鄉下開始新的人生。
這也是很多人想做而做不到的。
事實上我們對鄉間生活，對那塵世孑然獨立的桃源的憧憬，正是這樣的一種暗戀，也許想要接近卻始終不能為她付出。
的確，每一種生活方式都有各自的好，但也需要我們捨棄很多東西。就像《武林外傳》老白對掌柜的所說的那句話：人這輩子，苦和累總得佔一樣。
世界上沒有完美的工作和生活。窮人有窮人的煩惱，富翁有富翁的煩惱，也許那些所謂的「煩惱」在對方眼中僅僅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他們還是受困於此。
就像我們永遠也不能真的跑去種田，因為我們不會適應那種生活：對氣候的把握，農活的勞累與經驗的積累，治理害蟲，施肥……
種田在詩人筆下優雅恬淡，但對早已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我們來說，遠沒那麼輕鬆自在。真要像《小森林》那樣生活，放棄樓下的便利店，放棄互聯網，放棄眼前的很多樂趣，去真真正正不存在現代文明「污染」的深山老林，我們真的做得到嗎？
也許一個月兩個月可以，那麼一年，兩年，十年……
所以早在十多年前就出現了農家樂這樣的體驗式田園生活。那些農家採摘之類的活計，也像超市裡洗凈了的盒裝蔬菜一樣，等著你用現代文明提供的工作所賺的錢去購買；然後吃一頓地地道道的農家飯，去看看山水，採摘一些果實，就算是過了一天農人的癮。過後繼續回到方便快捷的大城市，寫幾筆思慕田園的文字。
但農家樂並不是最終極的答案，因為對於更多的年輕人或者說新一代而言，遊戲與影視作品的魅力遠大於現實中的過家家遊戲。
對於他們來說，自然的回歸在虛擬世界中即可找到。無論是QQ農場，《星露穀物語》還是《悠哉日常大王》《小森林》等作品，都已經為我們描繪出了一個令人嚮往的鄉村世界：
天總是那樣藍；
河流總是那樣清澈；
雨帶來寧靜，風吹過青草的香味；
天空雖然遙遠，但人與人的心卻挨得很近……
看起來很美好，但仔細想過就會發現上述的問題：
這些文藝作品不會呈現出100%的鄉間生活，而是一種過於理想化，過度美化後的生活秀，甚至可以稱作：虛擬農家樂。
就連主打真實的《小森林》，也把農家的詩意放大了很多：試想一個少女在鄉間自給自足的生活，想想就美得不要不要的。
但現實卻是很少有人可以和市子那樣與大城市來一場決絕的分手。
如前所述，我們不斷呼喚著渴求著逃離網路，逃離壓抑個性與內心的社會，卻又無法離開它帶來的便捷。
當然過多探討遊戲與影視作品中的不合理之處，未免有些不解風情了。既然喜歡體驗鄉村生活，既然想要玩刺激，那就貫徹到底咯（笑）因為我覺得這種理想化的鄉村生活也未必不是什麼好事，而更像是我們對現實的妥協，對生活的折衷。
我們播下種子，澆水過後只需要期待；
等待的時候，看看山，看看誰，看看雲，在電腦前捧一杯熱茶，就像隱居田園的老農一樣，我們雖然年輕，但心態早已看透世事，雲淡風輕；
我們可以毫無顧慮的去享受農家生活的樂趣，而不用擔心那些真正的農人所需要擔心的東西；
哪怕之後還有無數的作業，工作，繼續困擾著我們，至少這時的我們，是自由自在的鄉間小農。
農場經營類遊戲，就是我們精神與內心暫時的療養院。
久住城市，看盡繁華的我們，在現代快節奏生活里漸漸焦躁不安的我們，也許都有過就此拋開一切，隱居山野小村的想法。因為我們從小就知道陶淵明的「種豆南山下」，知道他的「悠然見南山」，知道孟浩然的「把酒話桑麻」。樂山水而慕田園，是先祖代代文化基因傳承給我們的嚮往。
事實上這也是世界範圍內所共通的情懷，就像荒野大鏢客2的開放世界，總是呈現出一幅幅絕美逼真的自然繪卷。有時候釣釣魚，打打獵，采採藥，跑跑馬，一天什麼都沒幹，一個任務也沒接，卻不覺得空虛，而是像真正生活在其中。
（每次都讓我有一種《當》的感覺：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洒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
我們甚至可以預見，在VR技術發展到一定時期以後，搞不好就會有個叫做「種田模擬器」的VR遊戲，讓我們足不出戶就可以體會到那種耕耘的樂趣。讓田野間的勞作，撫平我們這顆焦躁的，充滿功利的，急於求成的心。
你可以用很長很長時間守候莊稼成熟；
用很長的時間去了解某個npc的小故事；
甚至一季只種那幾塊地，養幾隻小雞小牛小羊小馬；
用很久很久去愛一個人；
花少許的時間打理自己的這片小天地，偶爾去別人家坐坐，喝一杯茶……
尾聲：虛擬鄉村中，我們尋求的是什麼？
那麼再回到本文的標題，我們究竟在虛擬的鄉村生活中找到了什麼？這個問題很顯然是見仁見智的，恰如一本紅樓夢，形形**的人看出了形形**的東西。
我們想要的只是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因為缺失所以才要尋求，因為心中沒有，故而才會渴望。
有人從QQ農場中找到了快樂回憶；
有人從《星露穀物語》里找到了逃離現世的短暫歸宿；
有的人找到了內心的平靜；
有的人找到了另一個自我；
有的人找到了愛與和平；
有的人什麼都沒找到，但就是開心！
也許現實中我們吃著新鮮的蔬菜，但更像在吃工廠出產的商品；
也許虛擬的農場里，我們烹調了一道美味。儘管只是數據點陣的羅列，卻依舊新鮮，依舊很「真」。
在虛擬世界尋找真實的田園生活。也許我們不需要找到什麼，只需要體會就夠了。
讓急躁的心冷靜，讓心中的火變得溫暖而非暴烈，讓精神沐浴著柔和的微風，讓我們發現並耕耘心中的田野。
後記：也許有人會問，我一個小說作者為什麼突然對遊戲大發雅興了？
唔，也許是春天來了吧，又到了交配……咳咳，農民伯伯春耕的時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