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淪陷」後 歐洲應對疫情策略發生根本轉變
歐洲正在成為新冠疫情新的「風暴中心」，一場新冠疫情大流行將不可避免。在義大利為此付出慘痛代價的時候，歐洲各國應對疫情的策略正在發生根本性的轉變。
專家認為，在延緩疫情峰值措施被廣泛接受的同時，更加嚴厲的隔離措施也應得到實施。武漢已經給出了寶貴的經驗。
廣泛戰術：錯峰感染
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Boris Johnson）警告稱，更多的家庭將會因為冠狀病毒而失去他們的親人，但是他採取了截然不同的方法來應對這次疫情的暴發。
英國政府首席科學顧問帕特里克·瓦蘭斯（Patrick Vallance）公開表示:「英國想要延遲高峰期，並將高峰期壓下去，以防止國民醫療服務不堪重負。」英國採取的措施是將高峰期儘可能地推遲到夏季。
目前英國比義大利和其他歐洲國家的疫情發展進程相比大約延後一個月。周五，英國的新冠病例在過去24小時內上升了35%，達到798例。但科學家預計，英國目前可能有5000到10000人被感染。英國衛生部表示，英國全國共有32771人接受了檢測。
英國的科學和醫學專家表示，他們正在採取一種「分階段」的方法，在感染率「顯著」上升之前不採取更嚴格的措施，而「顯著」上升可能要到「幾周」後才會發生。
現在包括德國和法國在內的歐洲國家，也都「廣泛認同」這種「拖延戰術」，也就是讓人們「錯峰感染」。這種策略通過人為的隔離等干預措施，減緩病毒的傳播速度，但不採取過於激進的隔離措施，這樣可能將疫情峰值到達的時間點盡量往後推遲，並降低死亡率，即便這種措施可能並不意味著被感染人數的基數會減少，死亡總人數也不一定會降低，但是由於疫情的時間被延長了，因此在一段時間內的醫療負擔將得以極大的緩解，這樣病人能夠得到更好的照料。
法國沒有明確宣稱自己正在採取這種策略，但是從義大利的經驗來看，法國將難以避免出現上千萬例的新冠感染病例。法國總統馬克龍在3月12日的全國電視講話中，已經暗示：「真正的危機還沒有到來，但在將來不可避免。數百萬人可能被感染，並可出現數十萬的重症病患，數萬人可能面臨死亡風險。」截至3月13日，法國新冠確診病例3661例，死亡79例。
法國衛生部長奧利維爾·韋蘭（Olivier Véran）也表示，目前新冠病毒尚未在法國全境大流行，法國各大區的疫情發展並不同步，防控措施將區別化。韋蘭曾在3月9日公開表示：「我們無法阻止病毒的擴散，但是我們可以避免太多的病人在同一時間段發病。」韋蘭還畫出一張疫情高峰期可以被延緩的曲線圖。
這張圖最早起源於美國疾控中心建立的一種數據模型。該模型用兩條簡易的曲線勾勒出經過人為減緩病毒擴散的干預後，疫情的周期被拖延了，但病人都能得到照料，而如果不進行人為干預，那麼短期內病人數量會出現暴發，那麼醫療資源面臨擠兌，大部分病人得不到照料。
對此，一位曾在法國巴黎Pitie Salpetriere醫院工作過的中國醫生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這種做法是有可能降低死亡率，但是由於疫情的周期時間延長了，病人的總人數會增加，因此就算死亡率降低了，死亡的總人數也不會少。」
他還告訴第一財經記者，中國在第一時間遏制了病毒的擴散蔓延，但是也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一些歐洲國家對這種強隔離措施持保留態度。「但他們的『拖延戰術』也有好處，可能會對人群產生免疫，大多數人體內將因此獲得抗體，從而不用擔心今年冬天可能會到來的又一輪疫情的暴發。」上述醫生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他們在賭人們遲早都會感染上這種病毒。」
建立「群體免疫」隔離措施現分歧
「這種拖延戰術很多歐洲國家都在採納，但是最後的效果要等到疫情結束才能評估，現在一切都還都是嘗試和猜測。」日內瓦大學全球公共衛生學院院長安托萬·弗拉霍爾特（Antoine Flahault）教授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弗拉霍爾特認為，隔離措施是每個國家都應該嚴格執行的。
這意味著採取「拖延戰術」並不是什麼都不做。目前包括法國在內的多個歐洲國家已經採取了包括關閉學校、關閉景點、取消集會、關閉餐廳和咖啡館、鼓勵員工遠程辦公、高危人群自我隔離、停止養老院探訪等措施。
近日，法國專家對於疫情的嚴重程度的警告更加嚴厲，並預警疫情高峰期可能很快到來。「高峰期可能意味著有1500萬法國人將會感染新冠病毒。但是現在法國可能還處於疫情峰值爬升期的初始階段。」 法國急診醫師協會主席帕特里克·佩盧克斯（Patrick Pelloux）警告稱。佩盧克斯預計，法國的高峰期可能會在2至6周內到來，而年輕人也將難以倖免。
但英國政府似乎認為人為干預還為時過早。一些英國科學家認為，在早期階段隔離整個人群是沒有意義，英國甚至還沒有關閉學校，也沒有隔離老人。英格蘭首席醫療官克里斯·惠蒂（Chris Whitty）公開表示:「隔離整個人群是最後的方法，我們確實需要在不得不這樣做的時候才去這麼做，這是合理的。」
英國科學家認為，隔離人群雖然會暫時抑制病毒，但隨後會將病毒又釋放回人群中，這樣整個醫療危機將會重複。英國政府首席科學顧問瓦蘭斯表示:「如果你把所有的病毒都完全封鎖，可能會持續4個月甚至更長時間，那麼你就可以抑制這種病毒。所有來自以前流行病的證據表明，當你這樣做，然後釋放它，它又回來了。」
英國科學家還提出了「群體免疫」的概念，他們認為既然無法根除這種病毒，而且它還會捲土重來，那麼就應該提高整個人群的免疫力，60%的人群獲得免疫是比較理想的數字。
瓦蘭斯表示：「我們認為，這種病毒很可能是一種年復一年出現的季節性病毒，社區將對它產生免疫，這將是控制這種長期疾病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科學家當然也強調，應該盡量避免老年人以及有基礎疾病的免疫力低下的群體感染新冠病毒。
但是這种放任病毒在人群當中擴散的做法，也受到科學界和政界不少批評。反對者認為，在對病毒的致病性等特性不完全理解的情況下，這一決定非常「危險」，更像是一種「政治賭博」。
英國國際發展事務大臣羅利·斯圖爾德（Rory Stewart）在媒體電視採訪中公開對英國政府的做法提出反對。斯圖爾德表示：「對於這種新發的傳染病，政府就應該像中國和韓國等亞洲國家採取的行動那樣，採取最嚴厲的措施，第一時間把疫情壓下去，而不是任病毒擴散，這種做法是對國際社會極其不負責任的一種政治決策，不符合科學。」斯圖爾德還稱，英國政府沒有對公眾透明信息。
義大利ICU告急醫生選擇「讓誰活」
權威醫學雜誌《柳葉刀》主編理查·霍頓（Richard Horton）也對英國政府採取的策略予以警告。霍頓在他的推文中表示：「在義大利發生的一切，就是英國幾周後將要面臨的現實。我們的政府沒有為此做好準備，沒有讓公眾認清現實。英國需要實施更加嚴格的隔離措施，以避免出現失控的狀況。我們需要準備好更多的重症監護設施，這是一個嚴肅的請求。」
3月13日，義大利醫生在《柳葉刀》上發文，警告義大利的醫療資源已經告急。「20%的醫護人員已經感染，重症監護人員正考慮放棄一部分最危重病人的救治，把救治機會留給生存幾率更大的病人。」作者在一篇《COVID-19和義大利：下一步是什麼？》的文章中指出。
作者表示：「大量不必要的死亡將不可避免。重症監護專家已經在考慮拒絕為病情最嚴重的病人提供挽救生命的護理，並在決定向誰提供通氣設備時優先考慮那些最有可能存活下來的病人。這種態度已經受到了義大利生物倫理委員會現任主席的批評。」
目前義大利的重症監護病房已經擠滿了病人。在2020年3月1日至3月11日期間，義大利每日報告的重症監護患者的比例一直在陽性患者的9%至11%之間。義大利新冠患者的平均死亡年齡為81歲，其中超過三分之二的患者患有糖尿病、心血管疾病或癌症，或曾吸煙。
自2月21日以來，義大利的感染人數呈指數趨勢。作者預計，如果這一趨勢再持續一周，將會有3萬名感染者，重症監護病房將達到最大容量。到2020年4月中旬，義大利將需要4000張病床。目前，義大利政府正準備通過一項立法，使醫療服務部門能夠僱傭2萬多名醫生和護士，並為義大利醫院提供5000多台呼吸機。
「我們的分析可能有助於政治領導人和衛生當局分配足夠的資源，包括人員、床位和重症監護設施，以便在未來幾天和幾周內控制局勢。」文章作者安德里亞·雷穆齊（Andrea Remuzzi）教授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
雷穆齊教授告訴第一財經記者，雖然中國湖北武漢的經驗給了其他國家非常寶貴的教訓，但在義大利和伊朗等其他國家，疫情仍沒有得到有效的控制，目前出現了重症監護床位緊缺的情況，這是非常緊迫的需求。
義大利政府已經實施了全境封鎖的最嚴厲的隔離措施，盡量減少未感染者與感染者接觸的可能性。但雷穆齊教授認為，這一決定還是不夠。
他建議歐洲國家應該像義大利政府在3月9日所做的那樣，通過限制社會活動來實施減少傳播的措施。「與其修訂申根免簽證區，在歐洲國家控制這一病毒暴發的最有效方法，可能是避免在每個國家的公民在個人層面以及社會層面上的密切接觸。」雷穆齊教授表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