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米答一財：「去全球化」可能言過其實，防備主義恐抬頭
在越來越多的國家開始實施出口禁令的情況下，世貿組織（WTO）能做些什麼？另外，繼上訴機構在去年12月停擺後，歐盟與中國等WTO各方成員近日建立了臨時上訴仲裁安排，這一努力對疫情期間的全球貿易體系來說意味著什麼？
在全球化智庫（Center For China And Globalization）近日主辦的研討會上，第一財經記者就此採訪了WTO前總幹事拉米（Pascal Lamy）、WTO副總幹事沃爾夫（Alan Wolff）以及WTO上訴機構前首席法官巴克斯（James Bucchas）。就他們來看，WTO仍然任重道遠。
拉米稱：「很顯然，這場危機將會使貿易變得更艱難而非更容易。誰將是主要受害者？貧窮的國家以及富裕國家裡的窮人。這就是貿易開放度縮小下的現實。」
需要更全面和明確的制度設計
截至4月4日，69個政府已完全禁止或部分限制出口口罩、個人防護設備、藥品以及其他醫療產品。據WTO數據顯示，世界醫療產品出口的近75%的份額由10個國家佔據。在醫用口罩、加濕器、導管、呼吸機和橡膠手套等對治療新冠肺炎至關重要的醫療用品中，全球近65%-80%的進口量往往由3個出口國來提供。這意味著，這些限制出口的做法不僅會損害該國進出口商，關鍵還在於，當以「資源短缺」或「健康威脅」作為理由時，此類行為雖在WTO的規則下合法，但會對全球供應鏈造成擾亂，並傷害那些必須依靠醫療資源進口的較為脆弱的國家。
拉米就上述問題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全球貿易和貿易政策中一直存在著「緊急措施」，比如在進口方面的《保障措施協議》，該協議允許WTO成員方在某些特定情形下可以採取保障措施以避免進口激增帶來的嚴重損害或威脅。
拉米解釋稱，WTO對出口限制方面的規定相較進口來說更為鬆散，這可能是因為出口更關乎一個國家主權的分內之事。「在出口方面，我們也應該有更好的類似保障措施的協議，允許各國可以在緊急情況下採取特殊措施。但最大的問題是，如何定義和牽制這些例外情況以防止濫用？這就是WTO存在的意義。」 拉米說。
拉米認為，出口限制是在新冠病毒危機之後國際貿易的五種改變之一。除此之外，保險措施、補貼、環境以及人員流動限制也會受到影響，而這些將衝擊WTO的議程。
比如，旨在避免本國人民遭受風險的「防備主義」（Precautionism）將在疫情後有所抬頭，主要體現為生產地方化，而其後果是全球價值鏈將會變得更短。拉米認為，說「去全球化」可能言過其實，更可能的是某些領域出現脫鉤現象，尤其是醫療產業。
拉米稱，這些防備措施主要是非關稅的形式，因此政策重點不是降低關稅，而是縮小各國措施在程度和管理方式上的不同。他告訴第一財經記者：「貿易的主要障礙不是關稅，而是認證制度（certification system）。正如我們了解的那樣，當允許一種新葯進入當地市場的時候，這種防備的程度就會升高。如果我們真的想開放藥品貿易，就必須建立一種制度，以協調防備措施的程度高低，到目前為止，我們尚且沒有這種國際機制。 如果我們真的想要開放藥品貿易，我們應該設計出一些更加明確的東西。」
沃爾夫則表示，在這一階段，出口限制的範圍可能還會擴大，而搶先購買和政府扣押貨物等不正常的行動則會推高商品價格，或許市場因此能調配資源給發達國家，但這對於發展中國家的供應調配來說不是好事，更別說最不發達的國家。
沃爾夫認為，短期內不會出現基本行為的變化，等進入經濟恢復時期，才有空間來考慮補貼以及政府與市場之間的關係。「你可以繼續維持額外的限制，但我認為這不夠，更需要加入積極的因素。我希望財政部長、外交部長和貿易部長能和各國領導人一道平息危機，多邊貿易體系一直是由這些部長們設計出來的。」
恢復上訴機構功能仍是長期解決方案
近日，歐洲理事會正式批准《多方臨時上訴仲裁安排》(MPIA)，旨在在WTO上訴機構停擺期間仍可解決成員方之間的貿易爭端。參與這項臨時性安排的除了歐盟和中國外，還有新加坡、澳大利亞、加拿大、墨西哥等WTO成員方。
沃爾夫告訴第一財經記者：「上訴機構停擺的根本問題不會很快解決，但這需要被解決。這（臨時安排）將是一個單一的上訴機制，在所有願意使用它的成員方間都具有合法性。但這不是一個即時反饋的過程，它需要一些實際的運作。在未來建設方面，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而且主要的國家以及其他能夠提供答案的任何機構組織必須團結起來，並且要考慮比如今更為全面的改革方式。」
巴克斯則對第一財經記者分析稱：「我認為，無論特朗普總統是否連任，當前美國政府對待上訴機構危機的處理方式都不太可能改變。事實上，爭端解決機制的現狀正是特朗普政府樂見的。我們已經回到了關稅總協定（GATT）時期的狀況，那些擁有經濟影響力的國家更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巴克斯稱，目前這項MPIA已經被40多個WTO成員所接受，並且還有更多成員正在加入。「就其決策的效力而言，與WTO上訴機構還是有些許差別，但這種臨時安排至少對那些參與方的爭端解決有好處。」 巴克斯表示。
巴克斯指出：「正如所有參與方都承認的那樣，這種安排的弊端在於，美國不是其中一員，所以這些國家與美國之間的糾紛不能照此得到解決，而必須回到傳統的爭端解決機制中，但如果這些國家相較美國更處於（判決的）有利位置，美國將阻止該裁決。事實上，在今年初的一次判決中，美國就做了這種事。」
巴克斯認為，這項MPIA是非常有價值的，對WTO成員有利。但無論上訴機構停擺後的過渡期有多麼漫長，長期的解決方案，終究應該是恢復上訴機構對其所有成員的功能，並使其能夠像過去25年一樣繼續運轉、履行WTO的義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