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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卜力特輯】《天空之城》:真正的恐懼往往不來源於反派

翻譯:柳生非情劍編輯:Zoe

本文基於篝火營地與 Polygon 中華地區獨家授權協議,轉載請徵得同意。

編註:外媒? Polygon 特地將 5 月 25 - 30 日設為他們的「吉卜力周」,每天帶大家回顧一部吉卜力工作室的經典之作,本篇為《天空之城》。

【預警:文中包含部分劇透與分析,建議觀看《天空之城》後再作閱讀】

《天空之城》是吉卜力工作室成立後發行的第一部作品,不過吉卜力的旅程早在這部極具野心的奇幻作品面世之前就啟航了。故事要從吉卜力的兩位聯合創始人高畑勛和宮崎駿開始說起,這兩位製片無數的導演在 1968 年的動畫電影《太陽王子 - 荷魯斯》以及 1970 年的動畫劇集《魯邦三世》等項目中合作,並因此結識。不過在有的粉絲看來,二人的相識其實應該追溯到他們剛對這個行業萌生興趣之初。那時倆人都出於對動畫的喜愛而加入日本東映動畫,在那裡進修了技能,並培養了獨特的敘事方式,

宮崎駿個人的偏好和性格直接決定了吉卜力的藝術風格,這其中也包括了來自原生家庭的潛移默化的影響。宮崎駿的父親宮崎勝次是一名航空工程師,父親的痕迹幾乎在他的每一部作品中都有所體現。宮崎勝次創辦了家族企業「宮崎航空興學」,後來成長為動畫導演的宮崎駿就是在這樣被飛機零部件圍繞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

在宮崎駿的各個作品裡,我們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他對飛行器的迷戀,在《天空之城》中尤為明顯,這部動漫大半劇情都發生在一架蒸汽朋克風的飛艇上,裡面有各種奇幻的飛行器械,最後甚至出現了一座飛行的城市。

宮崎航空興學曾在二戰期間為日本政府製作零式戰鬥機部件,此事對宮崎駿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電影《紅豬》中,義大利王牌飛行員助長家鄉法西斯勢力氣焰的情節,可以理解為是宮崎駿在表達他對家人幫助軍國主義的愧疚之情(影片中,飛行員還遭到了一個讓他外表看起來半人半豬的詛咒,不過這就涉及到另一個問題了)。

我們再看看 2013 的近作《起風了》,從劇情中可以看出宮崎駿的這種想法愈加直白,電影從日本二戰時期真實存在的飛機設計師堀越二郎的生平故事開始說起,然後描述了他對航空領域的思考,以及工程師夢想和軍國主義之間的衝突與矛盾。

不過在《天空之城》中,宮崎駿還展現出了一種對軍隊的感情,以及對飛行深沉的熱愛,這種情感在整個吉卜力的作品中都是不多見的。該電影獨特的畫面風格、角色設計以及視覺設計讓它即便經歷 30 年也依舊是一款獨樹一幟的存在。不過,《天空之城》中也出現過吉卜力工作室在此後一直避免再出現的元素,比如一個無法教化、毫不妥協、徹頭徹尾的反派形象。

《天空之城》的開場發生在一艘巨大的飛艇上,皮笑肉不笑的穆斯卡上校領著一群面癱軍人抓住了年輕少女希達。隨後,大膽的天空海盜頭領胖老太朵拉帶領一群海盜襲擊飛艇,試圖偷走希塔的水晶項鏈,混亂中倉皇而逃的希塔掉出飛船並跌向地面,被一個叫巴魯的男孩救下。

朵拉的幫派和穆斯卡的軍隊都對二人窮追不捨,在這種情況下,倆孩子一次又一次成功逃脫,他們穿過礦洞,穿過搖搖晃晃的蒸汽火車軌道,又穿過軍事要塞,最終來到了古老且充滿高科技的「天空之城」拉普達。

希達的項鏈其實是一件超凡的製品,它是通往拉普達的鑰匙。穆斯卡上校雖然表現出一副是代表政府意志而行事的樣子,但其實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出於個人利益。他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總裝出一副風趣、充滿魅力的樣子,但那些溫柔的話術下其實暗藏殺意。

穆斯卡上校完全有能耐傷害巴魯和希達,而且真的想要他倆的命,在掌控拉普達後,他大肆利用手中的權力進行大規模殺戮,在一部由兩個孩子主角主導的冒險電影中,出現這樣的情節著實令人震驚。穆斯卡是個狂妄、無情、冷血且為了權力置他人性命於不顧的人,在獲得了可以壓倒一切的武器後,他便立刻著手支配世界。不過,就像童話中的那些反派一樣,穆斯卡最終也將自食其果。

在吉卜力的電影中很少會出現這些情節,《天空之城》塑造了一個形象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反派,無論在吉卜力系列電影還是在宮崎駿的作品中,像穆斯卡這樣的角色都實屬少見。

海盜女王朵拉首次出場時(朵拉的名字翻譯因版本而異,《天空之城》發布過多個不同的英語版本,名字和台詞也有所不同),看上去就是個和穆斯卡差不多的反派。朵拉的船員包括八個憨憨兒子以及一個疑似丈夫的角色,這一幫人也在瘋狂追趕希達,試圖尋求藏在拉普達的寶藏。為了寶藏,他們會摧毀一切礙事的東西。當希達和穆斯卡一起失蹤時,朵拉抓住了巴魯並毀壞了他的房子。

但隨著時間推移,巴魯和希達逐漸打動了朵拉,我們也看見了她心軟的一面。當巴魯請求朵拉帶著天空海盜們與他一起救回希達時,朵拉同意了,因為她認為巴魯能幫助她操控利用希達。等希達到了海盜船上,朵拉的兒子也同樣被她感化了,他們逐漸由一群粗魯的海盜變成一幫手忙腳亂在廚房裡幫工的菜鳥(在 2003 年的迪士尼版里,有暗示朵拉的兒子們都想把希達娶回家,即便她還只是一個青春期女孩,這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其他版本並未出現這一情節)。影片最後,兩個孩子和海盜們都有了屬於自己的幸福結局,他們像朋友一樣揮別,走上各自的道路。

雖然朵拉的幫派有段時間看起來很像反派,但隨著劇情發展,我們會發現他們並不邪惡,這種印象更多的是由於不同視角和不夠熟悉所致。在宮崎駿後來的電影中,只有兩部作品帶有傳統意義上的反派:《哈爾的移動城堡》中的荒野女巫,以及《千與千尋》里的湯婆婆與錢婆婆。正如朵拉一樣,她們也會隨著劇情發展而逐漸被感化。

在《千與千尋》中,雖然湯婆婆並沒有變成和主角站在一起的盟友,但她逐漸由一個喜怒無常且恐怖的角色變成了一個溫和的反派。她並沒有消失或被打敗,但千尋學會了不再懼怕她。而《千與千尋》中其他一些短暫擔任過反派的角色(例如令人恐懼的白龍、怪異嬰兒坊寶寶、食人生物無臉男和湯婆婆那貪婪的表親等)到後來紛紛變得更善良、更溫和,而且他們似乎都欣然接受自己的變化。《哈爾的移動城堡》里的荒野女巫雖然不喜歡那個讓她變回溫柔老太的魔法,但她也因此變得人畜無害,幾乎沒再造成任何實際威脅。

從某些方面來看,《幽靈公主》中暴躁的人類領袖艾伯西和《懸崖上的金魚姬》里沉迷巫術的科學家藤本似乎都算吉卜力電影中的反派,但他們也有著不為人知的一面。艾伯西是個實用主義者,試圖拯救她的人民,為他們找到新的棲身空間。雖然她的做法有些極端,但他們也是一群既無私又具有英雄氣概的人。而藤本只是一個愛操心的父親,他嚴格管控女兒是因為他和全天下的父母一樣,擔心孩子遭遇危險。

在吉卜力的大部分作品裡,主角真正的威脅大多來自內心,而非外界。在電影《龍貓》中,草壁米與草壁皋月因媽媽生病而一度絕望,草壁米也因此離家出走。威脅他們的不是邪惡,而是失去信念心。回顧《魔女宅急便》的琪琪和《輝夜姬物語》的輝夜姬這兩位主角的遭遇,我們不難發現:沮喪消沉的意志比任何一個反派都要更危險。

另外還有些吉卜力的電影,比如《記憶中的瑪妮》、《虞美人盛開的山坡》、《側耳傾聽》和《歲月的童話》等,與其說主角與反派鬥智斗勇,不如說他們把更多時間花在了對抗自己憂鬱的性格上。在電影《貓的報恩》中,謀劃犯罪的白貓雷納多·月也更像是個狡詐的損友,而非反派。

那為什麼吉卜力(特別是宮崎駿本人)對正反兩派對抗的故事設計如此忌諱呢?很多美國媒體人都對此甚為不解,他們在有限的能採訪到宮崎駿的機會中,一次又一次詢問這個問題。而宮崎駿總是傾向於迴避這個問題,不過在 2009 年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上,當皮克斯的前老闆約翰·拉賽特問起此事時,宮崎駿首次給出了正面回答:他過於充裕的同情心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宮崎駿表示:「當我創作出一個反派後,我會開始喜歡這個角色,然後他就會慢慢變成一個並不那麼壞的形象。」他拿 1940 年美國弗萊舍公司創作的超人系列動畫舉例,這部動畫中的反派角色建立了一座地下基地。宮崎駿認為,要完成這樣一個計劃需要付出大量的體力和腦力,這足以讓人們對該角色產生敬意和好感。他說:「事實上,反派們比英雄們要更努力。」

宮崎駿還表示,考慮到吉卜力較長的動畫製作周期,花費數年功夫來設計出一個無法被救贖的角色是非常令人沮喪的。他在採訪中說道:「刻畫一個無法被拯救的反面人物是一個非常讓人難受且沮喪的過程,所以我並不喜歡創造這樣的角色。你可以去看看畫師們製作動畫的過程,當他們畫出一張張笑臉時,他們的臉上也會帶有同樣的笑容。而當他們開始畫壞人時,他們的表情也會逐漸扭曲,看上去一副兇惡的樣子。在我看來,最好還是多一些笑容,少一些陰暗吧。」

不過,即便吉卜力的電影很少會有反面形象出現,他們的作品依然涉及了許多陰暗恐怖的內容,比如探討疾病、痛苦以及死亡等話題,如此看來,宮崎駿的說法也不完全站得住腳。反派不一定是某個壞人,也可能是某種消極情緒,類似於琪琪的憂鬱、哈爾的沉悶或千尋對未知與改變的恐懼等。

有些反派會是某種勢力或某個社會組織,他們實力強勁,但由於代表的東西太多,所以很難將他們具體概括。在《哈爾的移動城堡》中,莎莉曼夫人代表了殘忍無情的軍隊,雖然她總是一副面善的樣子,但所作所為卻和穆斯卡一樣邪惡;電影《百變狸貓》中的狸貓們反抗人類的原因是城市化破壞了他們的棲息地;由高畑勛執導的悲劇電影《螢火蟲之墓》中,清太和節子雖然在戰爭期間遭盡苦難,但不論是收養二人後厭惡他們的姑姑,還是夷平了主角所在小鎮的士兵們,都不算是傳統意義上的反派角色;《紅豬》中的角色卡地士來自美國軍隊,有著一副個人英雄主義的反面形象,但這個角色也並非真正的反派(崛起的義大利法西斯勢力和戰後世界的變化才是)。

除了穆斯卡以外,吉卜力電影中為數不多的另一個反派是電影《地海戰記》里的魔法師蜘蛛,他是一個自私貪婪的人,和英雄們開戰後被打敗。不過這樣的角色在吉卜力的電影里始終是個異類,由於《地海戰記》是由娥蘇拉·勒瑰恩的奇幻小說改編而來,所以劇情也不太符合吉卜力的一貫風格,反而比較偏向於傳統的英雄電影。

蜘蛛也算是吉卜力作品中較難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反派,他不像憂鬱或恐懼這樣的情感一樣能讓人產生共鳴,也不似工業化或軍事力量這樣的不可抗拒因素那般有著巨大的壓迫感。縱觀這家工作室的系列電影,比起其他各式「反派」,蜘蛛不僅實力不濟,而且行事風格還過於老套,毫無新意可言。

在吉卜力的代表作中,描寫主角所面臨的威脅時通常會用比較隱晦的手法,不過他們也會將人類對征服的渴望以及對他人的冷漠這類劣根性赤裸裸地的展示出來,讓我們看到人可以有多麼無情、冰冷且冥頑不靈,以這樣悲傷的基調揭露真實世界的黑暗是吉卜力一貫的風格。

在他們的世界中,英雄之所以是英雄、不是因為其他什麼,而是因為他們有著不斷前行的決心,即便遭遇恐懼、悲傷和苦難,也能鼓起勇氣繼續走。不過擁有勇氣並不代表主角就能逢凶化吉並獲得最終的勝利,在吉卜力的電影里,主角並不總能改變世界。

不過在《天空之城》中,主角確實改變了世界。作為吉卜力的首部電影,這部作品裡的反派有著和工作室其他電影里不一樣的設定,此外也有一些情節被後續作品所沿用,例如朵拉不為人知的溫柔面、貪婪低效的軍隊、醜態百出的愚民以及緊張刺激的飛行等設定。

《天空之城》的男主巴魯在兇險的環境下,一次又一次嘗試激發希達反抗強大邪惡勢力的決心(他本人也富有反抗精神,除了反抗穆斯卡外,也經常試著打破世俗枷鎖),這樣的劇情設計在吉卜力後續作品中比較常見,例如《幽靈公主》中阿達席卡下定決心幫助珊;《螢火蟲之墓》中清太為節子的生命而戰;《懸崖上的金魚公主》中波妞的困擾以及《千與千尋》中千尋為白龍所做的種種考慮等,這些劇情的設計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天空之城》的影響。在吉卜力的電影中,反派從來不是重點,決心、忠心和愛心才是。

吉卜力電影關注的重點從來不是戰爭贏家和征服世界,他們的電影更在乎討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如何給人生帶來價值。主角們並不總能改變世界、結束他人痛苦或改變人類貪婪又愚蠢的性格。但在《天空之城》及其之後的一系列電影中,角色們都敢於面對和自己站在對立面的勢力,並且鼓勵自己所愛之人勇於做出改變。這樣的情節能讓觀眾產生共鳴,其所帶來的影響力遠不是簡單塑造一個反派然後將其打倒所能比擬的。這樣的設計,正是讓吉卜力在過去 35 年裡不斷產出經典電影的秘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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