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署名古龍的第一部小說,不是武俠小說,文藝十足,更像古龍寫自己

知道古龍的人很多,知道古龍原名的人卻不是很多。

古龍原名熊耀華,古龍只是筆名。關於古龍筆名的由來,有兩種說法。

一種是古龍喜歡班上一個叫古鳳的姑娘,所以給自己取名古龍,龍配鳳,再合適不過。只不過,古龍費盡心機,古鳳姑娘還是對古龍不感冒。

一種是為了跟金庸相較,取名古龍,金對古,庸對龍,有超越金庸之意。

但這兩種說法,都沒有得到證實。古龍本人取此筆名到底何意,無從查考。

但這個筆名,古龍第一用,就是在處女作《從北國到南國》上。

《從北國到南國》,是古龍17歲時發表的短篇小說,處在雨季年齡的古龍。寫起小說來,也帶著一種淡淡的愁緒和迷濛。

這是一篇言情短篇小說,講述的是在大時代背景下,處於青春期的男女之間的愛戀和困惑。全文瀰漫著一股憂傷哀傷的基調,與其說是言情,不如說是在大時代背景下,底層人民的困惑和不安。

初戀的感覺,懵懂中帶著躁動,躁動中帶著不安,不安中帶著困惑,困惑中帶著愁緒,凄美的離別,生死般的相許,都讓這段戀情帶著一種殘酷的凄清。

這部作品的構思也很特別,講述的不是女主角的戀情,而是女主角的姐姐和男主角之間的愛戀。女主角站在第一視角,以倒敘和回憶的方式,將姐姐和男主之間的相識相戀到生離死別做了全程回顧。

除了男主角謝鏗有名有姓之外,其餘的人物都以稱謂的方式出現,如此手筆,更添神秘感和蕭索之意。就像塵封的記憶,老去的時光,物是人非的過往,在女主角的回憶中一一呈現,恍若時光倒轉,昨日重現,令人好不傷感。

小說中隨處可見諸如此類的字眼,厚厚的灰塵、老舊的房子、空蕩蕩的院子、剝落的粉灰……讓讀者也不免唏噓和慨嘆,物是人非事事休。這是一段唯美浪漫又帶著傷感的愛情故事,結局凄美又凄慘。

大姐下葬的那天,鏗的病仍然很重,爸特地請了個看護去照顧他,照顧他生了病的身體和破碎了的心,我們不敢告訴鏗關於埋葬大姐的事,我們知道他已失去了接受這悲哀的勇氣。

我們在南國十月的涼風中到達墓場,墓地上是凄切而寒冷,風吹著蕭索的樹葉,像是有誰在為我們奏著離別的調子,一塊新建的石碑立在大姐的墓前,那上面寫著:安息吧,你已找到最愛你也最為你所愛的人,生命對於你也可算是無憾了……

17歲的古龍能寫出如此有意境又帶著人生哲理的句子,實在讓我驚嘆。我想那時候的古龍也相當推崇這樣的血色浪漫,只可惜故事中的男主角做到了,現實中的他卻沒有做到。直到生命將逝的那一刻,他也沒有參透愛的真諦。所以才會說出那句令人聽來頓覺幼稚的聊賴之語,「怎麼我的女朋友都沒來看我呢?」

很令我驚訝的是,古龍寫的第一部小說,居然是文藝小說,而不是武俠小說。或許那時的古龍也想當個文藝青年,並不想走武俠這條路。或許他那時候雖然喜歡武俠小說,卻並不想做個武俠小說家。因為武俠小說,在大家心目中實在登不得高雅之堂,算不得文學。

功成名就後的古龍,即便登上了武俠的巔峰,依舊對此難以釋懷。在《歡樂英雄》的序幕中他曾這樣寫到,《歡樂英雄》又是個新的嘗試,因為武俠小說實在已經到了應該變的時候。在很多人心目中,武俠小說非但不是文學,不是文藝,甚至也不能算是小說。正如蚯蚓,雖然也會動,卻很少人將它當作動物。

在《天涯·明月·刀》中他曾這樣寫到,在很多人心目中,武俠小說非但不是文學,甚至也不能算是小說。對一個寫武俠小說的人說來,這實在是件很悲哀的事。幸好還有一點事實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認的—一一樣東西如果能存在,就一定有它存在的價值。

諸如此類的表態,在古龍很多作品中都能找到。聲名鵲起後都如此耿耿於懷,更何況17歲時,正是趾高氣揚的時候,古龍又怎屑於寫這種被人輕視的武俠小說。所以早年的古龍,是奔著詩人、詞人、散文家去的。他才會大量寫詩,向藍星詩刊、成功青年等報社雜誌社投稿。

他的這部《從南國到北國》,便是投稿晨光雜誌社的,以散文詩的語言和段落,講述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文筆現在看起來很稚嫩,布局和構思上卻頗有獨到之處。

全篇總共七個部分,以詞首尾呼應。開頭是,「江水碧,江上何人吹玉笛,扁舟遠送瀟湘客,蘆花千里江月白,傷行色,來朝便是關山隔。」結尾是,「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逢,自是人生長恨水常東。」開頭傷感,結尾傷感。開頭為全篇定下哀傷基調,結尾以傷感之語印證,實在很有詩詞的美感。

在情節設置上,古龍也做到了遙相呼應。在第三部分的開頭,有這樣一句話,「謎底是愛,還是恨?」這個疑問,古龍在第七部分的收尾給出了答案,「是的,人生確是恨比愛多得多了。」

在第一部分,女主角送別男主角上船,女主的內心獨白是,「鏗走了,帶走了他憂鬱的笑容,頹喪的語調,單薄的行李,厚厚的書以及我對童年那一天真,純潔,甜蜜而又凄涼的回憶。」在第六部分,女主角目睹男主角轉身離去,內心獨白是,「我無法想像我那時是憑著何種力量使我能忍受那些,望著他在走廊中逐漸消失著的背影,我無法動彈……」遙相呼應,首尾相顧,這樣的編排,不但增強了小說的感染力,也讓讀者在閱讀觀感上更添共鳴。

《從北國到南國》,不是指故事發生在兩個國家,而是發生在中國境內。北國在故事中指的是北平,南國指的是漢口、香港、台灣等地。這部小說的路徑走向,頗像古龍在說自己的人生經歷。古龍本人的祖籍是江西省南昌市,曾在漢口住過,後經香港輾轉來到台灣。全篇的行文基調哀傷無奈,很明顯有古龍早年的人生經歷和情緒摻雜在其中。

全篇最讓我驚訝的不是古龍的詩詞秀、名言警句大挪移,而是這一句帶著哲理和辯證味道的句子,風吹著蕭索的樹葉,像是有誰在為我們奏著離別的調子,一塊新建的石碑立在大姐的墓前,那上面寫著:安息吧,你已找到最愛你也最為你所愛的人,生命對於你也可算是無憾了……

世事滄桑,關於愛情和人生,當年17歲的古龍能有如此領悟和手筆,實在令我欽佩。只可惜小說就是小說,文筆就是文筆,現實生活中的古龍卻沒有真正踐行這句話。他的枕邊人到底換了多少,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生命即將終結的那一刻,也沒有真正明白什麼是情什麼是愛,不得不說也是個極大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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